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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任务完成,任务目标已击杀。

    一身黑衣的刺客藏匿于灯火阴影之中,于明灭的火光下飞快移动。

    两名看守大牢的狱卒皆躺倒于地,昏迷不醒。

    那刺客无声穿过牢门,正要翻上墙头脱身,却听破空之声响起,两枚飞镖击碎墙上砖瓦,迫使那夜行之人不得不回落于天井之中。

    其人握紧手中带血的匕首,摆出防御之态,警惕地望向飞镖来处。

    便见寒月之下,一道黑影凌风立在屋檐犄角,腰间别着一把直刃钢刀,刀刃离鞘半寸,审视院内逃窜之人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死人。

    与此同时,院外响起节奏极快的脚步声,火光照亮院墙,内卫人马已将县衙大牢围得水泄不通。

    “为何……”那黑衣人眸光闪烁,震惊于内卫府之人动作迅速,仿佛早已意料到她今日行动。

    “这周县令愚就愚在,他竟敢嫁祸天衍宗以掩盖自己的罪行。”

    卫梓怡难得有耐心,让此人九泉之下,也做个明白鬼,“想必他到死也不明白,他那自作聪明的一步棋,实乃自掘坟墓之举。”

    天衍宗之人向来行事古怪,不肯受制于人,怎会任由旁人冒名顶替,叫他们认下莫须有的罪行?

    周仪既然伪造血书,说天衍宗要取他性命,他们若不动手,倒辜负了这份苦心。

    所以,当卫梓怡识破周仪的伎俩,就是他们杀人的时机。

    “你既已料到我会动手,何不阻止?”黑衣人眉目清寒,冷声喝问。

    卫梓怡呵地笑出声来,待她笑够了,倏地脸色一沉:“因为他该死!”

    陆无惜想借刀杀人,她便故意卖了个破绽,除了周仪身上的刑枷,暗示他若想逃狱,只有今日。

    天衍宗的刺客果然忍不住动手。

    周仪死了,但人是天衍宗之人所杀,与她卫梓怡毫无干系。

    “那死在周仪手中的狱卒,便是你这计谋之中平白遭受牵连的无辜牺牲品!”黑衣人冷冷一笑,“卫大人可真够心狠。”

    卫梓怡没有应声。

    她的耐心有限,几句话的时间,便觉得卷了。

    “数日未见,你的功夫好像并无长进,不如快快束手就擒。”她拨了拨腰间佩刀,与那黑衣人对视,“还是说,你想再与卫某过过招?”

    黑衣人眼神凝重,不甘示弱:“上次我不过一时大意,凭这县衙几道矮墙,还休想困住我!”

    言罢,她翻身后撤,眨眼间便踏上墙头,自拦路内卫头顶越过,试图从另一侧突围。

    屋顶上,卫梓怡眯了眯眼,漠然地垂下眼睑:“不知死活。”

    ·

    众内卫闯进茶舍中时,陆无惜正喝茶听曲。

    她身边只有两名亲信随侍,转瞬间便被百余内卫重重包围。

    可那座上之人并不惊慌,从容吹去水面茶雾,看上去倒像正在等卫梓怡来。

    黑甲内卫向两侧散开,留出一条可供两人并行的通路,便见卫梓怡领着魏辛缓步穿过人群,于陆无惜身外五步站定。

    听得噗通声响,一道人影砸落在地,小绾双手反绑于身后,两眼紧闭,奄奄一息。

    她唇角溢出的鲜血染红了衣襟,已然失去意识,只能任人宰割。

    代表内卫府副指挥使权能的钢刀当的一声杵在地上,卫梓怡双手撑着刀柄,似笑非笑瞧着那座上之人:“陆宗主好像早已料到卫某会来。”

    陆无惜轻抿一口杯中茶水,盈然一笑:“卫大人可是出了名的心胸狭隘,睚眦必报,在小女子手中吃了苦头,自然是要来报仇的。”

    “陆宗主果真料敌先机,巧言善辩,想必你是不会乖乖跟我走的。”卫梓怡虚起眼,眸心寒芒似化作冷厉刀锋,死死锁定陆无惜。

    旧事重提,她既恼又恨,但愤怒没有蒙蔽她的双眼,只叫她头脑越发清醒。

    “卫大人说的哪里话?”

    座上形容妩媚之人举止从容地放下茶盏,“大人亲自登门相邀,小女子哪有拒绝的道理,不过今日的确不巧,小女子还有要事在身,不得不拂了大人盛情。”

    “卫某想请的人,还没有请不到的。”卫梓怡沉下脸,早知陆无惜不会乖乖束手就擒,“既然陆宗主不识抬举,就别怪卫某不客气!”

    钢刀在她手中一转,拇指拨开半寸寒刃,霎时间寒芒乍现。

    她一动,陆无惜身侧两名侍从立即上前,齐齐抽刀,将陆无惜护在身后。

    听得当一声脆响,两把刀交错,险险架住迎面而来的刀锋,但那刃口距离陆无惜,已不足半尺。

    二人内力远远不及卫梓怡,不过交手一招,便两臂齐颤,虎口震裂,掌中兵刃也险些脱手。

    可他们拼了命也不敢退,一旦松手,卫梓怡手中的钢刀,便能割下陆无惜的人头。

    “大人可真性急。”身处险境的陆无惜却波澜不惊。

    她长睫掀起,视线越过锋利的刀口,对上卫梓怡恶狼一般噬血的眼睛,“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呢?”

    “卫大人盛情难却,但小女子有个不情之请。”迎着卫梓怡一张冷脸,陆无惜嫣然一笑,朝卫梓怡伸出双手,“大人放了小绾,小女子便跟大人走,如何?”

    “啰嗦!”卫梓怡耐心全无,倏地上前一步,“向来只有卫某向别人提要求,还无人敢和卫某讨价还价!”

    卫梓怡突然动手,那两名侍从尚未来得及看清她的动作,只觉手腕震痛,刀柄脱手,等回过神来,他们人已在两步开外,被一拥而上的内卫钳制,反剪双臂,牢牢按在地上。

    锋利的刀尖闪电般刺进座椅靠背,刃口抵着陆无惜的脖子,划开浅浅一道伤口。

    血渗了出来,汇聚成一股细流,淌过细腻白皙的肌肤。

    “你以为,同样的当,卫某还会上第二次么?”卫梓怡贴近陆无惜,空余的左手捏起她的下巴,迫使对方扬首。

    辅一进入茶舍,她便觉出此地熏香与日前那房中一样,故而早早封闭鼻息,只要在一炷香的时间内撤离,便可安然无恙。

    那双明眸在她眼前浮现起伏不定的波澜,似欣赏,又似嘲弄,笑意溢出陆无惜的眼角,于卫梓怡幽深的瞳孔中荡漾开来。

    “卫大人油盐不进,可真是可惜。”

    话音未落,身后骤起簌簌声响,暗器铺天盖地,从四面八方攒射而来,尽管内卫们反应迅速,仍有不少人瞬间被暗器击中。

    惨叫声响成一片,众人迅速结阵,分散列队,护住伤员的同时,警惕地看向四周,谨防再遭偷袭。

    卫梓怡反手击落两枚飞镖,刀刃脱离喉头的刹那,陆无惜突然行动,与卫梓怡对击一掌。

    身下座椅四分五裂,陆无惜抽身后退。

    卫梓怡眼瞳一缩,面露凶相:“哪里走?!”

    看也不看身后情形,她脚下一错,运起轻功,紧咬陆无惜。

    被黑甲内卫扣押的两名天衍宗高手也在转眼间挣脱钳制,绕过卫梓怡奔向院中,一掌击退魏辛,抓起奄奄一息的小绾,配合默契地撤退。

    “休想离开!”魏辛拨开迎面飞来的暗器阻拦脚步,眼见天衍宗之人将走,她果断追击,将其中一人拦了下来。

    ·

    两人一前一后扑入后院,卫梓怡出刀迅速,刀刀直取要害。

    陆无惜的武功与卫梓怡平分秋色,她走不了,卫梓怡也擒她不下,短时间内,谁也奈何不了谁。

    但内卫府人手众多,时间耽搁得越久,形势于陆无惜越发不利。

    后院四面皆是丈许高墙,只有一面湖泊,几座假山。

    眼看陆无惜将被逼入绝境,已无路可走,不料她却突然纵身跃入寒潭。

    卫梓怡咬牙暗恨,心念电转,猜想湖中必有暗道,遂毫不犹豫跟了上去。

    此女今日休想从她手中逃脱。

    初冬时节,湖水寒冷沁心,便是卫梓怡常年习武,也在入水的瞬息之间绷紧一身筋骨,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陆无惜的身影在水波之中隐隐闪现,卫梓怡紧追不舍。

    她水性极好,赶在陆无惜没进水下幽深洞穴之前,一把按住她的肩膀。

    卫梓怡手上发力,欲将其人拖拽上岸,却不想水下倏地蹿出一条铁索,将她的手腕缠了个结实。

    铁索另一端传来一股巨力,拉着她往下沉,她迅速蜷曲五指,却只从陆无惜肩上抓下一块碎布。

    待她挣脱铁索,方才追击之人早已潜入暗道,不见影踪。

    再往前追,必有重重机关,人已抓不到了。

    卫梓怡破水而出,一身黑甲早被浸透,长发散了开来,湿漉漉地垂在肩头。

    “该死!”

    她愤声咆哮,内力外扩,只听轰隆一声震响,湖面两岸的假山应声碎散。

    脚步声七零八落,一众内卫闯入院中,集结于水岸边。

    魏辛浑身是伤,身旁数名小队长同时单膝跪,向卫梓怡禀报:“大人恕罪,卑职等缉凶不利,让天衍宗贼子跑了!”

    第二次了,卫梓怡咬牙切齿,又让陆无惜戏耍一回!

    她腾身上岸,运功驱散寒意,脸上神色沉郁,好似结了厚厚的玄冰。

    “大人,卑职方才在炭盆中找到一叠没有燃尽的文书,像是药方。”一名内卫低着头,诚惶诚恐地递上几张烧毁近半的薄纸,试图将功折罪。

    卫梓怡按下胸中躁怒,扫了眼纸上字迹。

    片刻后,她眉头拧起,眼底浮现疑惑之色。

    她博览群书,也略懂医理,这方子虽缺了一角,但余下部分尚能看清。

    该方用药有止咳润肺,补益肺气之效,但剂量远远高于正常标准,用药到了如此程度,想必已病入膏肓。

    继续服药与其说是治病,倒不如说是续命。

    她忽然想起那日被缚双手困于床头,陆无惜俯身时她闻到的异香,原来便是药香。

    卫梓怡扫了眼恢复平静的水面,冷哼一声。

    陆无惜身患极重的肺症还敢冬日跳湖,可见从她手中逃走时也非真的从容。

    “若不早早将这女人擒住,她什么时候病死了也未可知。”卫梓怡唇角微翘,眼中笑意凉薄。

    她还没玩够,若真如此,就太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