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甄嬛传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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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雪魄笑道:“瞧你说的,我呀,是将你当做花木兰,巾帛不让须眉。方才你和我比马时,一看就没有使全力,现下可有机会叫我看看赢过大漠盗匪的骑射,是何样的马踏飞燕,箭惊众人?”

    “罢了,罢了,我不过一句话就惹来你这么多,看来今儿是不比不成了。”明檀跃马至起点,手握缰绳抱拳,“王爷承教了!”

    见明檀和雪魄如此,予涵无法,只得御马与明檀并列。心里却道待会儿真比起来,只与明檀一个平手就是,既顾了皇妹的面子,也不使明檀觉得自己欺负她。

    但如此一想,予涵自己也有些愣了。

    欺负?真较真起来,自己打心底里是舍不得的。又是缘何如此呢?

    旁边明檀一身湖蓝骑装,袖口紫红的芙蕖渐渐盛开来。发间一点翠色光华浮动,然而她英挺的剑眉却穿云破雾一般傲然扬起,宛如利剑出鞘,斩开一切的旖旎浮华。

    一整恍惚,予涵竟好似看到当日踏着清皎的月光而来的女子,清灵中带着某种冷冽的气息,令人一见难忘。

    观舞台脚有早开的细碎紫萝花,风吹过,自有花瓣飘扬而去,芬芳之气随势而散。偶尔一缕淡雅花香,萦绕鼻间,竟比宫制熏香更佳。彩雀花鸟鸣声嘤嘤,纯粹自然而活力毕现。偶尔一、两只自丛林里窜天一飞,高声清啼着扬长而去,水蓝的天空里良久才飘落一支绒绒的彩羽。

    内监在远处放置好箭靶。

    随着一声鸣响,二人离弦之箭一般飞驰而去。

    予涵一直控制着马速,不远不近地比明檀落后半个马头。

    待离箭靶越来越近,予涵从容地引弓拉箭,气势迅猛,疾若流星。

    更难得的是动作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阳光下,他的身姿宛若九重上神,俊逸非凡。

    “哆”“哆”“哆”三声,明檀吃惊地看向身侧,予涵竟是三箭齐发,箭箭正中红心,甚至力透靶面,箭梢白羽仍在剧烈颤动。

    这个位置离正常射箭距离还远上不少,常人能碰到靶面就已经不错了,而且还是三箭齐发!看来,这个清河王骑射冠绝京城果然不是虚言,明檀心里好胜心起,故意加力策马狂奔,将予涵甩开老远。

    雪魄奇怪她已经跑出这么远,怎么还不射?莫不是为了搏个骑术第一,就放弃了射靶?这可就没意思了。

    正想着,却见明檀一个后仰,双手松开缰绳只由右足勾住,侧俯在马背上。绷直的腰身蓄势待发,临近终点,手中弓弦一松,一支黑羽箭势如闪电,快得雪魄尚未看清,便听到“哆”一声脆响。

    可惜,虽射中靶面,仍是离红心差了一些距离。

    明檀回身勒住骏马,翻身跳下马背,看着擦着红心的黑羽箭,低声叹息:“唉呀,学艺不精啊,早知道就和顿英大哥多练几天了。”

    雪魄已然看呆了,好一会儿,才欢喜地跑到明檀身边,笑道:“真真是好箭法!盛宁,没想到你竟是藏着这么好的身手。”

    明檀摇摇头,丈量了一下终点到箭靶的距离,手模拟着箭的射出角度,心道,方才果然是自己拿大了,这样的距离以自己的臂力是无法命中红心的。非得是在前面两、三丈的位置才行。最后苦笑道:“雪魄你过奖了,没射中靶心,还是王爷大胜。”

    “不然。”

    一声清朗似山间清风的声音自明檀身后传来,她回头一看,是予涵踱步到她面前温和道:“宗姬比涵早到终点,顶多是平手。且方才一箭的确精彩。背射,便是军里也是少有人精熟的。”

    他又认真地观测着地上浅浅的马蹄痕迹,抬手指向离终点约莫三丈的一处道:“以宗姬的水准,若是在此时平射,定能命中红心了。”

    惊讶于对方与自己想法如此一致,明檀心里一突,嘴上诚挚道:“盛宁谢王爷指点。”

    雪魄上前拉了予涵的肘袖,道:“三哥,我说的可是没错?盛宁宗姬是个英气的美人呢!”

    这话仿佛自皇后嘴里听到过,然而此时予涵亦在身旁,明檀脸上不由得发烫,似是为了掩饰什么故作叹息:“可见我把帝姬教坏了,连美人都能被帝姬分出个英气不英气的了。回头太后不得下道懿旨禁止我入宫了,阿弥陀佛,盛宁罪过罪过。”一边说一边双手合十,作僧侣惶恐样。

    众人皆笑开了。

    临走时,予涵叫住了明檀。

    他展手,一支碧玉蝴蝶簪静静地躺在他的手里。

    簪身由整块翠玉琢磨而成,蝴蝶的翅膀也打磨得很是轻薄,轻轻一动,便颤动不已,扇出流水的光华,不可方物。是明檀在进宫第一天戴的那支,同时也是她今天戴在发间的。

    难道……她摸了摸自己的发髻,上面空无一物。女子饰物落在了男子之手,在男女防范甚严的大周,显然是不合礼法,会遭人闲话的。纵然明檀生性不拘,也有些尴尬。怎么……怎么就落到他手里去了?

    “方才射箭时,从宗姬发上掉落的,好在并没有磕坏。”他云淡风轻道,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

    这样平常的语气,倒是轻巧地化解了明檀的不自在,她接过蝴蝶玉簪,平静道:“多谢王爷。”

    不想予涵轻笑,颇有一种无奈的语气,“突然……有些后悔还给你了。”

    哎?不等明檀反应过来,予涵已经上马,轻轻一夹,转眼就已经十几丈远了。

    独留淡淡的青草香,以及有些愣神的盛宁宗姬。

    后宫里董宛仪果真因了一支《霓裳羽衣曲》而大放光彩,从往日的较得宠爱到现在宫里圣宠头一份,几乎……用晚雁私下里对皇后说的话来讲,几乎是有些专宠了。

    然而皇后不语,她是从来不大肆管理宫里的恩宠,只是在有人触犯宫规时出面解决。更何况怀淑长公主出嫁、圣寿节、天长节,尽管简而又简,必要地银钱还是如流水一般花了出去,国库又开始有些捉襟见肘了。皇后批改折子、管理后宫的大小琐事、照顾灵素、去颐宁宫请安,忙得是团团转,自生完帝姬就没有再圆润起来。

    宁妃不语,她素来喜静,除了颐宁宫请安,就不曾见她踏出过披香殿。终日或是作画,或是礼佛、绣花。安静得仿佛宫里从来就没有宁妃这么一个人。

    太后不语,但在皇后眼里,这绝不是一种简单的沉默,毕竟她曾经历过那样的风浪磨砺。皇后入宫有六年了,六年的时间足够让她听说不少后宫秘辛。传闻曾经太后对付先帝宠妃的手段,听说……太后亲手用弓箭勒杀了冒犯她的妙音娘子。

    听说……太后在冷宫中逼迫先帝身边曾经最得宠的华妃触柱而死。

    以及……鹂妃安氏和温裕皇后朱氏。

    听老宫人们说,温裕皇后到入葬的时候眼睛都是睁着的。死不瞑目。

    但是,其她妃嫔对于董宛仪的得宠,就各有不同了。

    紫奥城逐渐有了些浮动的气息,随着五月份的到来愈演愈烈,直到五月六日……

    北方雁鸣关的人一生也无法忘记正章十三年五月六日。

    那一天夜里,雁鸣关士兵刚巡查完边城正在交接换岗,脸盔甲都还没卸下。但听震天撼地的马蹄声喊杀声滚滚而来,连关内桌上的一碗水都在微微颤动,泛着令人不安的水纹。

    守将忙上城查看,只见旌旗猎猎,满天飞尘,满眼黑压压一片,竟是赫赫来袭!但是他连敌方人数都尚未看清就被一箭穿喉,钉死在城墙之上,顿时血溅三尺!

    赫赫大军紧逼雁鸣关,木盾车攻城,上千铁钩猛兽一般死咬住城头,一丈长的锐利铁头箭射上墙头,钉在结实的石墙里,激起一片片尘土。

    不过三个时辰,雁鸣关失守!

    赫赫骑兵狠厉,入关后在整个城内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所到之处暴行施虐,洗劫一空,最后领首的五王子阿扎勒古丹竟下令血洗屠城!

    雁鸣关一夜之间血流成河,伏尸万里、百姓们哀鸿遍野、流离失所。

    接下来二王子巴特格自立为汗,挥军南下,直攻兴庆府。

    自兴庆府往后就是一马平川,正对京师!

    雁鸣关失守的第二天,边城驿站快马加鞭向京城朝廷预警。

    纾润的脸色一直不好,紧抿着唇直至一条直线,连着他身边的空气也是一片肃杀森严。福今一早就提醒了服侍的宫女太监小心行事,皇上的心情遭到了极限,此时犯错与送死无异。为此以皇帝为中心,方圆十里,所有人皆噤若寒蝉,连温度都比往常低了不少。

    上朝前,符端倚一如往常为他穿戴整齐。

    却在这时,孙福盛沉脸进来,“皇上,燕国弃了丘济关,北上攻打雅州。闻人副将向朝廷求援。”

    纾润手里正握着一个白瓷粉彩杯,听了这消息,没有说话。但符端倚分明听到清脆的碎裂声,仔细一看,发现纾润手里的杯子已经被捏碎,指缝间点点嫣红,不一会儿血珊瑚珠一样滚落下来。而他尚无知觉地仍是紧攥着。

    符端倚低叹一声,轻柔道:“皇上别糟蹋自己。”

    纾润莫名其妙地看向她,直到手心传来密密麻麻的刺痛。

    符端倚掰开他的手,好在碎瓷片块儿大,只是把他的手划伤了,并没有扎进去。她着人唤了太医,亲自给纾润上药包扎。

    因着刚起不久,她一头长发只是很整齐地挽好,安静地折射出幽幽的光泽。大约是做了母亲的缘故,她的表情比之以前的端庄宁静,更兼温和柔婉,周身笼罩着一种母性的温暖。纾润看着符端倚专注的神情,心里一阵温暖,这么多年的夫妻,多少还是有一些感情,在他自己没有发觉的时候牢牢地扎根在心里。

    朝上,皇帝下诏,任命镇威将军杨贺为抚远大将军,前往兴庆府抵御赫赫叛军,收复雁鸣关,襄助如今的赫赫可汗穆罕多。杨贺长子杨肃为正四品明威将军,平阳王玄汾负责运粮援军。平阳王世子予澈从矩州调往杨贺军中作前锋,同时宫里赵常在之父,正六品千总赵北斌随军出征。

    闻人傅桥由副将晋为总兵戍守雅州,清河王予涵领精兵八千往雅州退敌并彻查赤叶军。广威将军李佑行领兵一万从矩州往丘济关攻打燕国以围魏救赵。

    “酌量调遣各路大军,将赫赫叛党巴特格、阿扎勒古丹、巴特萨德歼剿廓清,安靖边域,斯称委任!”

    予澈刚回京没几天,就接到了出征赫赫的任命。

    作为先锋与在矩州抵挡燕国袭击,完全不同。后者是不用拼命,只消阻止燕**队不侵入大周即可。而前者则是需要深入敌境,血洒大漠。自古以来,作为先锋都是即危险的,记得父王军营里的一个属下曾说过,先锋军的将领们每次出征都是脑袋别在裤腰带上,什么时候掉了都不知道。

    平阳王妃二话没说就开始替这父子俩收拾行囊,在府里忙得天昏地暗,人仰马翻。只是在偶尔空闲时,会悄悄揩去眼角的泪花。

    谨训宗姬也托人快马加鞭送来了两幅精心打造的护心镜,皆是用精钢制成的,坚硬无比。

    平阳王府里弥漫着一种凝重的气息。

    玉娆和玄汾默契地为出征忙碌,但都闭口不提任何有关出征赫赫的事。

    玄汾一直沉默着。赫赫叛党此次来势凶猛,他在后方倒还好,可予澈在最前线,杀机四伏,凶险万分,稍有不慎就是马革裹尸,战死边疆。看玉娆面上波澜不惊,心里忧心如焚,他能做的不过是握住她的手,在出征前能多陪着她一天是一天。玉娆很坚强,她不需要那些虚无缥缈的安慰。

    倒是予澈很乐观,笑言:“大丈夫征战四方。我十八岁就能作前锋,搞不好一回来就能和汉朝名将霍去病相提并论了!”

    明檀很不以为然,泼冷水道:“人家霍去病十八岁就是骠骑校尉,领八千羽林军,封作冠军侯。你跟人家比?不是我说,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

    “喂……这才几天没见,怎么嘴巴犀利成这样了?难不成真是雪魄和小芬说的那样,你在京城里给拘闷了?”予澈摸着下巴道。其实自他回京城,连宫都没进过,何来同雪魄说话?不过是刺一刺明檀罢了。

    哪想到还真给他说中了,明檀耷拉着脑袋,无精打采地“嗯”了一声。

    予澈说的没错,她是闷了。眼看夏天到了,京城奇热无比,按照往年皇上是会到太平行宫避暑的。这样的话,她倒是可以找雪魄帝姬沾个光一块儿去。不过今年战事繁乱,太平行宫一行必然是不可能的了。而京城嘛,住一两个月还挺有趣的,外加这里也算是她的故乡,可是老待着,该逛的地方逛完了,可看的也看完了,就没意思了。

    “唔……要不你随我们一起出征?”予澈想了想,一拳砸在自己的手掌上,得意道。

    明檀正叼了一块冰冻蜜瓜,刚从冰窖里拿出来的,又凉又甜,是夏天解暑的不二选择。听得予澈这么一说,她惊得嘴一张,又掉回了盘子里。

    “你……没开玩笑吧。”

    “你看我这样像是开玩笑的?”予澈瞪大了眼睛,一脸无辜。

    明檀一本正经地点点头。

    予澈捂着眼睛,仰头做出伤心样子,随后正经道:“没开玩笑。你功夫好,性格洒脱,扮成男装上阵绝对没问题!”

    “你确定?”明檀挑眉,重新咬了那块蜜瓜,甜津津的,嗯……好味道,“不会露馅吧。”

    予澈倒真的认真地打量了一下明檀的模样。

    秀挺的剑眉,颇具西希拜罗特征的微微下陷的大眼睛和高挺的鼻梁,鼻头上略带了伤疤,以及棱角分明的嘴唇。

    大概是夏天嫌热,原先厚厚的流海已经被拢了上去。她的躯体更是常年习武,隐含着力量的修长。

    “没问题,况且有三哥照应着,没人会怀疑你的。”

    “等等!你说谁会照应我?我不是应该随你去西北兴庆府那里吗?”明檀差点没跳起来。

    予澈难得严肃道:“西北太荒凉了,在那里行军打仗条件很严苛的。凭你的身手,我不担心你能不能自保,但是……”他突然拉住明檀的手,不似寻常贵族女子的细白柔嫩,薄薄的茧子布满掌丘虎口。他又卷起明檀的衣袖,露出几道因岁月悠久而不甚明显的伤痕,“作为一个女子,你也该保养保养自己了。红歌那样的纤纤柔荑,我看你是做不到了,但至少得有些女孩儿样吧。边关风沙大,你若是跟我去,回来可就真的嫁不出去了。”后半晌倒是有些揶揄的意味了。

    明檀迅速地抽回自己的手臂,又狠狠撸下自己的衣袖,“去你的!我嫁不嫁人关你什么事儿?再说了,你确定清河王那儿就没风沙了?”

    “那是自然。三哥同我说过,雅州在南边,最是温热多雨,气候和蜀中差不多。要知道,蜀中可是出美人的地儿。”予澈一副为你着想的样子,“再说了,三哥人不错,会替我照顾好你的。”

    明檀翻了个白眼,嘟囔道:“我都快十八了,哪里还要人照顾?”

    不过想到那天比骑射时,那个人的身手,行军打仗大概也是在行的吧。

    正章十三年五月十二日,皇上为抚远大将军杨贺举行了盛大的出师礼。

    “古之大事,在祀在戎”,此次也是自当今皇上登基以来规模最大的出征,因此礼仪规制格外的隆重庞大。

    发兵十万,浩浩荡荡地从京城出发。

    十二日那天全京城万人空巷,驻足围观。

    明晃晃的刀枪和闪烁着寒光的盔甲映着正午的日光,耀得人眼睛都睁不开。巨大的帅旗上银钩铁画的一个“杨”字,迎风招展,极尽威严。军队行进的声音整齐划一,带着血气方刚的大周年轻儿郎的雄心壮志,震动着整个京城,以至天上的太阳都不得不避其锋芒。

    他们,即将奔赴遥远的西北,血洒边疆,保家卫国!

    比起杨贺大军的声势浩大,清河王所领的八千精兵显得低调了不少,沿河北西路进军雅州襄助闻人傅桥。

    明檀一身玄色劲装,外披缂丝甲胄。星目剑眉,只是骨架略纤瘦,其余当真与男儿无异。胯下一匹赤色骏马,颈高腿长,连嘶鸣声都是清越入云,一看就是西域西极马的后裔。是跟随明檀多年的坐骑,名唤“自在驹”。她背负长剑,剑柄花纹古拙,底处镌刻小篆“映雪”二字,是几年前明檀剑法大成时,慧净师太亲手赐予的。

    此次出征,她化名“谭明州”,以王府文书的身份跟随予涵左右,而小芬则扮作小厮模样。她们主仆每隔两、三年会穿越西域一次,故而行军虽艰苦,于她们而言却还不算难过。

    予涵一改往日轻袍缓带,华服美冠的贵公子模样。银甲白袍,人似虎马如龙,倒有些像明檀在街头听书里说的“赵子龙”“锦马超”等英武将领。而且看他整治军队也却有一套,行阵和睦,井然有序,连宿营布阵也是恰到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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