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甄嬛传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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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明檀从案几上拿来一叠信件,“兴庆府杨大将军那儿来的。”

    予涵接过,挑开封看了起来,只一会儿脸色便苍白如纸,浓黑笔直的眉峰也皱了起来。

    “怎么了?”明檀看他神色不好,心里也忧虑了起来。

    他按着自己的眉心,似是极力想镇静下来,“没事,你留在这儿,我要去找闻人大人。”

    明檀心下怀疑,予涵很少这么失态,必是有大事发生,才会如此,“我也去。既是你的文书,对于上级的动向,我有必要知道。”

    她目光坚定得不容动摇,予涵知道多说无益。以她性格之倔强,若自己不让她去,只怕她也会偷偷跟去。与其她会活动在自己的盲点中,倒不如让她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好,至少自己能盯着她确保她是安全的。

    “罢了,来吧。”

    信上称巴特格留下巴特萨德与阿扎勒古丹在兴庆府与杨贺大军对峙,佯装他仍在军中,实则领兵六万由燕国绕道突袭兴元府。

    而七月十日夜里,兴元府茂州、利州、巴州、金州等地多位掌事官员被刺杀,致使巴特格大军如入无人之境,长驱直入,步步逼近京师。

    “那五万燕军原本就是个障眼法,我们都被骗了。”闻人傅桥苦笑,他似乎苍老了不少,才而立的人鬓边竟然有了一丝白发。,“赫赫叛党真正结盟的是三王子吴奉德,拥有以一抵十的赤叶军将领。乔家他是迟早要舍弃的,乔别翁从头到尾都是个糊涂人。”

    燕王共有三子,长子封作太子,虽受燕王喜爱,却德性有亏,无甚大作为。二王子出身极低,乃燕王宫里**所出,不过因力大常人,作战骁勇,才略上得了台面。唯独三王子自幼聪慧,晓通政事,一手培养的赤叶军更是闻名天下。

    “依末将来看,大概是吴扬德碍了吴奉德的路,是以这次被当做棋子来使了吧。”闻人傅桥手下的一个武官道,“我从那些投降的人嘴里听说,吴扬德一直想一口气拿下安城,可是直到最后燕王给他下达的命令都是原地待命。而且粮草援军什么的,连一个子儿都没拨出过。  ”

    “确实,我们安插在燕国的斥候也来报过。燕王室如今乱得很。燕王病重已经有四五个月了,朝政事项都是由外戚一手把持。而太子  ……有说是被毒死了,也有说是被囚禁起来了。总之,生死不明。”即便谈到燕国不利的地方,闻人傅桥面上还是一片忧愁之色。

    予涵拧眉思量了许久,最后问道:“这三王子吴奉德的府邸是在上燕还是下燕?”

    燕国分作上燕与下燕,上燕包括大渡河尽头和黄河上游,下燕则是西至兰溪郡,东至乌蒙部,南至威楚府。下燕是皇帝直接管辖的地方,而上燕土地较为贫瘠,则是历代燕国君主的兄弟的封地。因为上燕的条件艰苦,所以在上燕生活的贵族必须依赖于下燕君王的补给,因此也就防止了燕国的分裂与叛乱。

    “上燕,如何?”闻人傅桥有些疑惑。

    “原来如此。”予涵稍展眉,“闻人大人可否修书一封与李佑行将军,让他放弃对燕都施压,转而攻打上燕?”

    “这……”闻人傅桥思考了一下,不确定道:“王爷可是要借此迫使吴奉德返燕?”

    “是,赤叶军既可化整为零四处暗杀,也就可以归零为整返回上燕。”他伸手指向案上的地形图,“从方才来看,吴奉德当是放弃了燕都。能任由我们毁掉那五万燕军,并且与赫赫叛党联手,可见他要的是自立为王,而且他有这个实力。”他的手指点着上燕的位置,敲着和他平时吹笛一样的节奏,“那么这个时候,他的软肋就是作为根基的上燕了。只要李将军在上燕控制住赤叶军以及吴奉德的动向,我们就不用腹背受敌。毕竟敌暗我明才是现在我们最大的劣势,而且若闻人大人能配合的话,将赤叶军这个大周的心腹大患一网打尽也不是不可能的。”

    “嗯,有道理,那么就依王爷所言。”闻人傅桥点头称赞。

    正章十三年七月十二日,朝廷皇上下旨,命清河王予涵带兵三万于晋州前阻拦巴特格军队,济州灵犀长公主驸马沈靖言被提任为正三品武义都尉兴兵至京师周围勤王。抚远大将军杨贺于巴特格后方截断其后援,决意与清河王来个首尾夹击。

    不管予涵如何反对,明檀是吃了称砣铁了心要跟去,小芬也是立马表示姑娘在哪儿她在哪儿。

    予涵一直劝明檀,对他而言,明檀安全,比一切都重要。

    “同生死,共患难,莫非我在你眼里尚不如常思义?”

    “你不想看到我出事,难不成你就忍心让我看着你出事?反正上穷碧落下黄泉,我就是要和你在一起!”

    “我的确是个小女子,但是你把你军里的士兵拉出来,我保证十个里面有六个打不过我。这你还不放心吗?不管!你要是不让我去,我就偷偷地跟过去。”

    这两天,予涵是见识明檀不为人知的一面了。哭闹绝食打滚耍赖,予涵纵是有千般理由,也抵不过明檀的倔强。让予涵头疼万分的倔强。

    实在磨不过明檀,予涵只能答应了,但同时也说好,一旦开战,或甚至是一旦有敌军的踪迹,明檀必须随军医撤退,躲得远远的。

    明檀自然是满口答应,但到时怎么执行,她心底里想,涵,你可管不着。

    不过出发前,有一个人的出现让已经忧心重重的予涵惊讶得险些落马。

    甄致礼,一等忠信伯甄衍的长子,同时也是他的表弟。

    予涵的舅舅,发妻薛氏,因乾元十六年一案不幸亡故。后又娶真宁大长公主之女承懿翁主,共育有二子一女。长子甄致礼,次子甄致信,幼女甄茗卿。

    “致礼,你怎么来了?舅舅和舅母可曾知道?”予涵勒马,大惊之下皱眉问道。

    少年不过十五六岁,鼻端口正,浓眉大眼,一看就觉得这孩子特有冲劲儿,“我偷跑出来的!听说表哥你要去打赫赫蛮夷,我特地赶来投奔你的!”他嘿嘿一笑,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颇有几分得意。沐浴在山道上的阳光里,顿时犹如一棵正茁壮成长的小白杨。

    但这一切在予涵眼里不啻为一个灾难,到底致礼仍未成年,而且自幼养在京城。不怕畏手畏脚,就怕他这天大胆不要命的,“行军打仗岂能儿戏?你快回去别叫舅舅担心!”

    “表哥!好男儿当血洒沙场,保家卫国!予澈表哥不过比我大三岁,却早就上了战场。致礼无用,但绝不是缩在京城里吃白饭的乌龟王八!”甄致礼昂首傲然道,小小年纪却有了惊人气势,满腔满脑的是为国效命的雄心壮志。

    予涵犹豫再三,现在送他回去,别说抽不开人手,谁能保证一路送回去就安全呢?而且到了晋州,他完全可以下道命令以保护军医的名义让甄致礼和明檀一道远离战场。念及此,他只得道:“战场上没有丫鬟小厮照顾你,你……好自为之。”

    甄致礼抹着鼻子,骄傲道:“是!多谢表哥!”

    小芬却在明檀身边翻了个白眼,不屑地悄声道:“真是个莽撞孩子,不知天高地厚!”

    明檀不由一笑,“五十步笑百步,你不也没上过战场?”

    “没吃过猪肉,奴婢好歹见过猪跑,总比那个孩子强!”

    这双并蒂莲花绣鞋一向是她最钟爱的,大段大段的素锦制成,柔软似飞鸟轻羽,光滑若婴儿肌肤。上面的莲花并蒂,针脚细密,栩栩如生。穿了有一、两年,鞋面都有些抽丝了,可她仍是舍不得扔。

    所以说,人有时还是恋旧的,越久越有感情。比如说母后,就是永远一支珊瑚手钏不离腕。那珊瑚珠子颗颗饱满,虽然因为时间的磨洗,略有暗淡,但是依然可以想象当年母后甫戴上手时,一转手是怎样的艳光流淌,辉辉映照于室。印象中,母后曾有一次不小心磕到了那珊瑚手钏。其实珠子并没有任何伤损,但是母后却是心疼得不行,直摩挲着一颗颗鲜红的珠粒叹气。那天,母后都没有笑过,不过偶尔对着殿外那蓬白如新雪的夕颜露出忧伤怅然的神色,雪魄一个错觉依稀看到母后晶莹雪白的泪,只是,母后明明没有哭呵。

    早上去给太后请安,不期看到承懿翁主。

    对于她,雪魄一直有着很复杂的想法。论皇家辈分,她是得叫承懿翁主为表姐的,可同时,她又是自己舅舅的妻子,那就该叫舅母了。所以,皇族里那些纷纷错错的关系,真真是剪不断,理还乱。若换了是盛宁,那肯定会很豁朗地一句“任它南飞又北飞”。

    翁主正和太后说着甄致礼的事儿,她满面愁苦之色,连嘴角都是不自然地下垂。见了雪魄也不像平日有说有笑,只是随口一句“帝姬又长高了”。

    “太后,您看看,这可怎生是好?致礼的胆子也太大了,竟然瞒了我和他爹就跑去了前线。战场上瞬息万变,他打小儿就没有离开过我,若有个三长两短,叫我这做娘的可怎么办啊?”翁主心里焦急万分,不停地拿帕子抹着自己的眼角。

    “翁主不必挂心,有予涵在,定不会让他出什么事的。何况致礼这孩子,胆子虽大了些,却也机灵。男孩子多些历练也是好的。”太后温言安慰道,面上是一如既往的沉稳清平,似乎外面再如何天翻地覆都不曾动摇她半分。

    “唉,太后您也是做母亲的,儿行千里母担忧,我这心里就是落不定,这几天总是慌慌的。他走了有多少天,我就有多少天睡不成觉。他又没带个能使唤的,衣食谁来照顾?还有银子,也不知道够不够使。你说他怎么就那么大的胆子呢?这一路千山万水的,也不知道得吃多少苦头。”她看了眼雪魄,叹道:“有时真希望能把致礼致信这哥儿俩当闺女养,能时时刻刻看在眼前,倒也放心。”

    雪魄把玩着手里的水墨绘兰草的白纨扇,打心眼里觉得翁主太护着致礼和致信了。致礼还好,因着是长子的缘故,很有些硬气。致信却是个软弱怯懦的性子,娇气似女子,她是最最看不惯的了。

    不过听翁主说,似乎致礼去找三哥了?

    殿外飞过的鸟雀,衬着蓝天白云,张开的翅膀是那么的轻快有力,飞快地翔过殿门前方寸大小的地儿。

    澈哥哥,三哥,盛宁。每个人都能出宫,唯独自己被留在了宫里。

    七月份的天实在热得难受,尤其今年夏天皇兄没有去太平行宫。芳菲殿里哪怕是打着翠竹帘也难挡外面火炉高的温度,睡醒午觉皮肤犹热。这时,她就有些讨厌额前细碎的流海了,粘腻腻地糊在皮肤上,非得洗过才稍微清爽些。

    皇嫂说今年夏天热的反常,不过好在雨下的多,秋天会有好收成的。母后对她这话挺赞同的,有时心疼皇嫂的忙碌,会遣花谊姑姑去看一眼。不过槿汐嬷嬷却很少见到了,大抵是有要紧事要办,如今伺候母后的是槿汐嬷嬷教出来的雀儿,挺伶俐的。她原先以为,会是另一个小宫女,身量不足,低眉顺眼的女孩儿,如今也见不到她的身影了,仿佛人间蒸发了一样。

    有一日就忽然热得难受,推开日常用的冰碗道:“去清凉寺。”

    理由自然是为杨婕妤的孩子祈福。只是宫里有专门做法事、祈福和诵经祝祷的通明殿,她却是舍近求远。

    芷儿疑惑地看了她一眼,道:“清凉寺路远迢迢,帝姬不如就去通明殿祈福吧。”

    雪魄道:“本也想出去散心。若是去通明殿还不是在这宫里,有什么意思。”

    芷儿抿嘴一笑,“帝姬是想去逛逛了,奴婢这就去回了太后,叫人去准备。”说罢转身出去了。

    清凉寺建于缥缈峰顶,缥缈峰半入云间,为京都七十二峰之首。绝烟霭、罩空山,与嵯峨峰遥遥相对,并列双绝。

    清凉寺,原叫清凉台,是隆庆帝昔年为太子时避暑的园邸,后又赐给了其第六子清河王。先王仙逝后,太后为悼念先王昔日功业,特改建为清凉寺供奉先王香火灵位。因是数代皇室所有,屡加修整,清凉寺建得规模宏大,庄严雄伟,不亚于大周第一佛寺甘露寺。

    山路不宜乘坐辇轿,雪魄又心性好动,便步行上去。一路沓水匝树,林樾幽古;气象氲氤,尘滓尽滤。时值夏初,虽是上午,却已阳光刺眼,暑热殷殷。才至缥缈峰山腰,那暑热仿佛被参天古树、羊肠石径的静谧滤去了大半,只闻得林稍莺燕清鸣,顿觉身心安宁,不再浮躁。

    上次来时,他就那样背对着自己遗世独立在徐徐山风中洞开的寺门前,浑然不理会身后的动静。秋山般深远的背影和胜雪的白衣在后来的一个多月里很多次翩旋于她的梦中,使她忍不住怀着小小的期盼,想知道他如今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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