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璧其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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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第 26 章

    李德金大白天收到召唤的时候,依旧在酒桌上面红耳赤地喝酒。

    他前脚还恭恭敬敬端着酒杯,“x总”、“y总”左右逢源,后脚一看到肖的消息,二话没说,立马拎包摆手就说临时有急事要走。

    对众人的不满不管不顾。

    肖要把他的预约时间从明天提前,他是没能力两头兼顾,但孰轻孰重还分不出吗。

    李准就是他的衣食父母,那哪是随便什么人能比的。

    李德金屁颠屁颠打车过去,从等车到下车敲响洋房的门,总计也没超过半个小时,路上还抽空买了水果。

    肖开门看见他,已经对这人从不空手上门的殷勤劲习以为常,看也不看他手里拎的东西:“坐着等一下吧,李老师上楼换衣服了。”

    李德金还是那副玉面菩萨笑:“李老师每次搞这么客气干什么,咱们什么关系啊,还特地换衣服。”

    他今天下桌早,还没喝多,只是眼睛有点红,衣装样貌还算得体。

    反观合眼仰在沙发的肖就比较惨烈了。

    他平时本来也不擅收拾,现在剧组每天忙得人仰马翻,连休息的工夫都没有,刚还受了宁虞一通气,更是一脸憔悴蜡黄,解释都懒得跟他解释。

    李德金上次过来只在门口,现在进来才第一次发现洋房里的布置大变模样,止不住赞叹。

    “我就说这么好的洋房不装饰装饰浪费了。”

    他笑呵呵自觉自发把车厘子拆盒,给人装到果盘里:“这新换的蓝水晶也漂亮啊,底座是纯金的吧,李老师哪买的,回头我也买一对。”

    肖:“等下小宁下来,你找小宁问。”

    李德金一愣:“李老师还没把那助理辞了啊?”

    肖莫名其妙,这才睁眼揪起脑袋看他:“小宁干的好好的干吗要辞?”

    李德金:“?”

    肖也:“?”

    李德金一句“李老师没跟你说啊”已经到嘴边,好在是耳朵尖,听见了楼上下来的动静。

    只见那向来七情不动的神仙,今天竟然赏光下凡,正低头跟他嘴里本该被辞退的人有说有笑。

    低几级台阶仰头的人,正装高定加费多拉,高几级台阶低头的人,绸缎飘飘加高腰绑带。

    一对璧人珠光宝气,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要去结婚。

    李德金吓得顿时把嘴闭牢了。

    他就说黎淮听了他的告状怎么没反应,敢情是两个人有一腿!

    肖还想进一步追问。

    李德金已经光速调整好航向,重新搓手开始新一轮马屁:“李老师今天要参加宴会吗,又是光彩照人,衣服上绿宝石跟宁助理的领带特别搭!”

    肖闻言,注意力果然转到黎淮身上。

    尽管这套衣服躺在礼盒的时候,他就里里外外惊叹过,但穿在身上到底不一样。

    肖也说不上这具体是个什么设计风格,反正现在的黎淮就像以前欧洲宫廷里那些,成天端着咖啡、摇着扇子的皇家贵族。

    衣襟层叠繁复,两边是荷叶袖,绿宝石做成锤花帷幔式,浓墨重彩地围在修长的天鹅衣领上,下摆收紧瞒进绑带高腰裤里,走过来挺拔秀丽赛雪松。

    肖又开始抠后脑了:“怎么突然给弄了这么一套”

    宁予年眉眼弯弯,只以为李德金是普通客人:“这件中领上的珠宝其实是一串项链,可以取下来单戴,也可以加个底座做成皇冠,19世纪英国维多利亚时期,很流行这样项链冠冕两用式的珠宝。”

    肖当即一声“嚯”:“这么讲究,也不知道是出题考谁。”

    他每次想起这成天没事干,给黎淮寄衣服的主也是一脑门官司。

    黎淮知道他又忘了:“每年这个时候不是都送。”

    肖这才恍然:“噢是!”

    下周是宁虞亡妻她亲爹的生日!

    肖直接无语。

    不怪他放着儿子、老婆不管,非要留在黎淮这里盯着。实在是黎淮边上除了他,好像没几个正常的。

    宁虞那老丈人多半也不太正常。

    明明喜欢自己女儿喜欢得要命,竟然能接受宁虞跟黎淮搞在一起。

    时不时兴起还要把人往本家请,享什么天伦之乐。

    黎淮提醒:“你拍一张发给小洵,我等下就换下来了。”

    肖下意识一声应。

    应完才反应过来他这个大儿子也奇怪得很,总爱看黎淮穿新衣服不知道什么毛病。

    又一个让人搞不懂的。

    “这是我挑的新茶叶,波总、李总尝尝味道怎么样。”

    宁予年上岗这么久,端茶倒水这些业务早已相当娴熟。

    肖正奇怪他怎么多倒了一杯。

    黎淮这个从来不沾茶的已经端起杯子喝了,甚至主动帮宁予年解释:“是从种在后花园的盆栽里摘下来泡的,还可以。”

    肖:“……”

    虽然他不太想承认,但宁予年这个小伙子有时确实有本事的让他也觉得古怪。

    因为他就没见过黎淮喜欢正常人。

    等李德金从公文包拿出新项目的合同,已经是一个小时的行业八卦闲聊以后。

    他眼睛里的红血丝渐渐褪去,胃里的酒精被茶香压制:“估计这个只占您一周工期,但我按两周的价格给您结,劳驾李老师多费心。”

    李德金这种程度的老熟客,黎淮一听话音就知道是什么意思:“平台那边给的评级很高?”

    李德金哈哈一笑:“垃圾项目、垃圾项目,但上s了。”

    黎淮架腿表示了解点了下头,随手拿起文件开始翻。

    宁予年忍不住问:“s是什么水平?”

    肖嘴还没张开,就被李德金抢先:“最高级是s,下面还有abc三个档。”

    他现在看出这个助理跟李老师有点什么,立马上道当作自己没见过那张合影,也开始好声好气哄着了。

    但宁予年没懂:“那s也算很好的重点项目了,怎么还说是垃圾项目。”

    李德金乐道:“不冲突嘛,只是平台主观评定s,我主观评定垃圾。”

    然后宁予年又不懂了:“你觉得是垃圾干吗还做?”

    “做垃圾能挣钱为什么不做?”

    李德金说着就把话题圆回了自己今天的正题,热切望向还在翻阅文件的黎淮说:“我手上现在有个新客户,不知道李老师感不感兴趣,写网文小说一大神,荏歌。”

    肖听着只觉得耳熟。

    黎淮已经认出来了:“《悬障》的原著作者。”

    李德金连连点头:“是是是,您这记性真是没得说。”

    黎淮还是第一次被网文作者找,一时有点来兴致:“她小说写得不是不错,怎么找我?”

    “咳,说来也是很惭愧。”

    李德金两边苹果肌往上一挤,微微倾身小声:“《悬障》是她抄的。”

    一时间,在场几人都没了声。

    《悬障》不是什么随便的小项目。

    前段时间开播,一直到大结局往后一个月热度都高居不下,从拍摄、演技到剧情,各方面评价都很高。

    宁予年还看了:“好像没看见网上有人说抄袭。”

    李德金搓了一下膝盖,《悬障》这个项目也是他拿给黎淮的:“我是前几天作者本人找我说,我才知道。就……抄的高级一点吧,抄的又是个国外比较冷门一个漫画,不容易被发现。”

    肖这才回神般拍腿:“还真是抄的啊,亏我当时还帮他说了话……是从别人那拿的内核?”

    李德金点头:“李老师当时就看出来了吧,我还奇怪《悬障》那么好的项目,李老师怎么不肯深入参与。”

    创作这种事就是这样,清不清白往往只有作者本人自己心里清楚。

    黎淮慢吞吞把手里的文件合上:“这个也是她ip吧。”

    李德金又开始连连称“是”:“这个故事吧,就她自己也知道是垃圾,但……”

    “但因为《悬障》爆了,所以平台给s不是认内容,是认她笔名。”

    肖绕了一大弯,终于听懂了:“所以现在这本是她抄的,还是自己写的?”

    李德金:“抄的也不至于觉得自己是垃圾,还花钱找李老师改了嘛哈哈哈。”

    黎淮了然看他:“心理压力很大?”

    李德金哽了一下:“嗐真是什么都逃不过李老师的眼睛,那我就直接说了,这个作者因为上一本爆了,以前的版权又都卖光了,一帮人都围着她催下一本,她知道自己水平不够,但又抹不开面子,怕别人觉得她江郎才尽……”

    “所以卖之前愿意自费找李老师先改一遍。”

    宁予年这回跟上思路了,但他是知道黎淮价格的:“这年头网文作者这么赚吗?”

    李德金一个倒腾ip的,常年跟网文平台、作者打交道:“断层比较厉害吧,他们这种混到顶流的,咬咬牙也能舍得请李老师,毕竟高回报,小粉丝……”

    李德金正说,黎淮的手机就响了。

    按往常,黎淮不会在聊工作的时候接电话,但他低头一看来电显示的名字,很快从沙发起身往后厅去了。

    肖一听他喊“伯母”就知道打来的是谁。

    宁虞除了有个老丈人,还有个丈母娘,就属她喜欢黎淮让人心里舒服点。

    但肖也知道,这老太太多少有点不对劲。

    因为他除了没见过黎淮喜欢正常人,也没见过正常人喜欢黎淮。

    李德金趁着黎淮接电话,准备提前跟肖把招呼打好。

    “反正这事不急,慢慢考虑,毕竟搞创作的都对抄袭这种事比较……”

    他“膈应”两个字还没说出口,黎淮竟然已经飞快接完电话赶回来:“我不搞创作,打钱过来就行。”

    李德金错愕:“真的不介意?”

    他虽然不像肖每天跟着,但合作这么多年,至少对这位的工作喜好是绝对了解的。

    “她不介意就行。你也不用揣着明白装糊涂了,找我,就总有她追悔莫及的一天。”

    黎淮急匆匆扔下这句就冲肖道:“送我去本家,伯母说宁虞把伯父惹生气了。”

    肖被这突然的差事打了个措手不及:“但我得回剧组,那边还……”

    “那就宁予年。”

    估计电话里事态严重,黎淮果断看向宁予年,“你不是正好对本家好奇。”

    这个前提的奠定,是他们早上在公寓接到的电话——“祖母绿”是黎淮问的,“本家”是宁予年问的。

    黎淮虽然当场没说什么,但其实一字一句全记在心里。

    宁予年很快起身陪他到玄关:“乐意之至。”

    他现在也彻底搞明白黎淮的心态了。

    说白就是图一乐,想看看你留在他身边到底想干什么,能不能给出点新鲜的。

    所以他很爽快把自己长期猫在林荫路附近的副手叫来了。

    -“过来,带你进北郊”

    副手收到老板这条消息的时候还挺高兴,他这段时间一直为进北郊想办法,没少吃闭门羹。

    他本来还想看看老板想了什么妙计,结果火速赶到地方一看,那目标人物干脆就在他老板边上杵着。

    肩上披的还是他老板的西装外套。

    并不知道调查点就是老板自己家的副手,随手戴上墨镜觉得自己懂了:这是打算灯下黑!

    在过北郊门卫的时候,副手藏在墨镜底下,被那保安盯得头皮发麻,生怕他过来吆喝一声“你怎么又来了”。

    好在目标人物及时降下车窗。

    保安一看他的脸就无条件放了行。

    外人都以为北郊第一幢别墅,是一号别墅。

    但其实不然,在一号前面,还有零号。

    车辆驶过独栋别墅继续往深开,有条小路能直接拐到后山,沿盘山公路一直上去,几千平的豪宅就坐落在山顶。

    俯瞰下来,一览众山小,起码能看见半个港市。

    宁予年外公外婆住的本家就是这。

    电话里不知道具体说了什么,黎淮出来的急,宁予年只能在车上手动帮他取衣服上的项链。

    为了方便拆卸又不损坏美观,设计师很聪明地用暗线在衣领上绣了一层花。

    珠宝的卡扣就固定在这些突出的绣花上,拆卸自如、不留痕迹,还能任意更换其他样式的项链。

    宁予年膝盖上放着首饰盒,拆的时候和黎淮挨得极近,眼睛跟前就是他微微突出的喉结,动作轻柔利落。

    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全是冲着珠宝和衣服来的,没搞花头。

    “你很聪明。”

    黎淮微微昂着下巴这样评价。

    宁予年眼也不抬地翘了下薄唇,坦诚道:“我这个人要面子,受不了别人拒绝我,就爱以退为进,姜太公钓鱼。”

    什么绅士,什么克制,都只是为了更好吸引目标的手法而已。

    黎淮顿了一下:“你这点跟宁虞也像。”

    自从昨天这两人通过电话,黎淮就不再用“爱人”代称宁虞。

    宁予年一本正经:“像也没见你喜欢我。”

    黎淮故意:“连转移话题的办法都像。”

    说一些轻佻的话。

    但宁予年依旧没有生气,好像两人养父子的关系真的只是他臆测多想,笑吟吟取下他颈间最后一块祖母绿:

    “可能英雄所见略同吧。比如我觉得我老板真的很漂亮这一点,宁先生的想法肯定也跟我一样。”

    黎淮终于被他的油嘴滑舌逗出了点笑。

    车在目的地停下,黎淮随手撂下外套要出去。

    宁予年把他拦住了:“今天晚上下雨降温,你直接穿着吧。”

    黎淮赶路之余,立马低头开始在自己身上考量。

    宁予年很懂地给出了肯定:“这样搭着也好看。”

    黎淮抬头用眼神看他。

    宁予年:“真的。”

    “行。”

    黎淮扔下话就开门走了,大步飞踏进豪宅府邸。

    “火烧眉毛了吗,这么着急。”

    副手在前面看老板跟搞对象一样,对目标人物温柔体贴了一路。

    他困惑,但他不敢问。

    于是只说:“这回我还是在外面等您吗?”

    “不用。”

    宁予年一看黎淮消失在门口,紧跟着便从另一侧车门下去:“你正常走,这里我有地方过夜。”

    副手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举目四望,山顶除了眼前的宫殿,只剩一眼望不到边的山林。

    他老板现在胆子已经大到敢直接在别人家里睡了吗!

    副手震惊。

    但等他再一定睛,他老板已经猫身找了条小路,成功避开佣人潜进去。

    完全不像第一次来。

    宁予年何止不是第一次来,回这里对他来说就是回第二个家。

    他妈妈以前身体不好,外公外婆又爱出去旅游,基本见不着人影。

    冬暖夏凉,这幢房子有时就会扔给他们住。

    照他对外公的了解,宁虞现在人应该在书房。

    宁予年轻车熟路找到屋侧一条雕花格外突出的罗马柱,卷起衬衫袖便开始往上爬。

    这是他小时候为了假装认真学习,从书房逃出去玩,独家发掘的一条路线。

    山顶花园还是跟以前一样美得像希腊伊甸园。

    佣人们忙碌在茂密的花丛里,没人想起来抬头看。

    宁予年过了这么多年没翻,动作不仅没生疏,反而因为个子比以前高壮,来得更容易。

    他很快翻上二楼,顺着屋外突出的房檐,绕到别墅背后找准书房阳台的位置。

    窗帘果然没关。

    宁予年蹬着皮鞋,悄无声息翻身站进阳台栏杆里,贴上门框探头往里望。

    惹了外公生气,他预料到宁虞可能会惨点,但他确实没想到自己能看到不可一世的宁某只穿一件单衣,双膝跪在地上。

    而他那慈眉善目的外公,手里正攥着不知从哪弄来的藤编,一下一下抽打宁虞的背,带起可怖的破空声。

    宁虞虽然没吭声,但脸色已经白了。

    晚他一步到书房的黎淮看见这一幕也愣了。

    不明白这是犯了什么错,值得严重成这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