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璧其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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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第 34 章

    宁予年不知道黎淮这一个礼拜在后山上是怎么跟他外公外婆一起过的,但他感觉黎淮累了。

    因为黎淮洗漱完出来,一沾床就合眼没了声,甚至连他拿换洗衣物进浴室都没等到。

    于是也就无所谓尴尬不尴尬了。

    宁予年独享一间浴室玻璃房,四面八方通透得找不到一块遮挡,屈膝仰靠在浴缸,视线正前方就是床上的黎淮。

    宁予年边泡边透着玻璃看,多少有点变态。

    于是他又越过黎淮,开始看落地窗外黑洞洞的江。

    逃离城市红光漫天的光污染,世界才算静下来。

    房间里的灯早在他发现黎淮睡着的时候就关上了。视野里的江面起伏不定,月亮在远处的天上被画成一个白白的圈,在江面洒满亮片,一切都开始辽阔。

    就是暂时没看到星星。但夜空已经变成很深很深的蓝色,那星星应该也快了。

    宁予年就借着落地窗外这么点亮,把一缸水从热泡到凉。

    这些光照进房间,不像城区忘了拉窗帘那样烦人,而是柔柔凉凉的,自带安神效果。

    宁予年很喜欢泡澡,因为以前经常在电视上看人泡。

    有一间属于自己的带浴缸的房子,是他那时最大的奢望。

    邮轮去南塘,比轮渡快。

    他们不会在上面待太久,最多两三个小时就该下船。

    宁予年的觉是真的少,洗完出来干脆没睡,换好衣服就在旁边的沙发躺下。

    都不用事先约定,整张床直接被让给黎淮。

    一时间耳边寂然无声,只有邮轮航行,机器拨开水的白噪声,当时其实才晚上十点。

    这个时间放在城市,几乎不可能安睡。

    宁予年躺在沙发把屏幕亮度调到最低,一面刷手机一面等宁虞的消息。

    讲道理,他那样刺激完人,然后拐着黎淮跑了,宁虞不找他发顿脾气很难说过去。

    结果他等啊等,没等到宁虞,倒是把倪向荣等来了。

    给他扔了段小视频。

    宁予年只看缩略,不点开也知道是有人在寿宴上拍的自己搂黎淮那一段。

    倪向荣问得单刀直入。

    -“拍视频的已经让他删了,你喜欢小黎?”

    宁予年握着手机慢吞吞敲字。

    -“暂时不至于”

    -“不过您先前提的事我考虑好了,我愿意试试”

    倪向荣惜字如金。

    -“好,理由呢”

    宁予年坦然。

    -“可能就是人生没有两次天真无邪的机会”

    倪向荣又发了一个“好”。

    -“要玩就带小黎好好玩,宁虞太忙了”

    -“会的,您跟外婆注意身体”

    宁予年回完,就把手机扣到胸前开始盯天花板。

    其实他有点琢磨不透倪向荣对黎淮到底是不是真的喜欢。

    如果是真的,他不会这样意味不明让黎淮工具人一样,卡在他跟宁虞中间当催化剂。

    但如果是假的,又怎么可能关心他们玩得怎么样……

    黎淮这一觉睡得很沉,很投入。

    因为他惊喜地发现原来梦里不仅“他”不是他,“宁予年”也不是宁予年。

    那个从出租车下来的年轻“男人”,明显比宁予年轻快。

    一进一号别墅,就吸引不少草坪上佣人的注意。

    但“他”丝毫不怯场,修长的手臂浮夸划过头顶,扣回腰际,绅士又纨绔的脱帽礼,佣人里离得近的几个姑娘都被逗笑了。

    然后“男人”走到门前也不按门铃。

    十年没回来,只简单猜了两次密码,大门便向“他”敞开。

    黎淮猜测屋内的装潢,应该跟“宁予年”记忆中相差无几。

    因为“他”一路轻车熟驾奔进大堂,找准严叔就是一个熊抱,顶着四周佣人惊惶的目光,把严叔吓了一跳。

    但等严叔看清来人的脸,很快开始一段久别重逢的对话——黎淮直觉在现实里,宁予年也是讨严叔喜欢的。

    这头两人高兴,四周工作到一半的佣人们则陷入茫然不知所措,“宁予年”很快注意到大堂另一端过来的男人。

    知道自己打扰了严叔会客。

    那人腋下夹着公文包,一张脸上横肉肆意,点头哈腰对“宁予年”递上名片:“合作多年,没想到今天有幸见到,李老师久仰久仰。”

    黎淮本来不认识他,但一听他声音就记起来了,这人不就是上次来找宁予年拿怀表的。

    当时他靠在宁予年肩上睡觉,只“见”其声,不“见”其人。

    眼下这多半是把“宁予年”错认成“他”了,来找代笔的。

    结果“宁予年”抢在管家澄清乌龙前,便回握住了男人的手,喊出口的姓都跟那个拿怀表的一样:“唐先生谬赞,我们去会客厅聊。”

    顽劣的恶作剧。

    一屋佣人愈发一头雾水。“宁予年”狭长的眼眸却朝严叔飞去一个使坏的眨眼。

    严叔心里一软,没拆穿他,只是低低命人上楼催促“自己”起床。

    ……

    黎淮梦醒睁眼,房间里依旧漆黑一片。

    他第一次在做梦之后觉得餍足,躺在那有数秒的沉默,然后便翻箱倒柜在床头找起了东西。

    大概在他抽开第三层抽屉的时候,枕边有人给他递来纸和笔。

    黎淮抄起东西飞快起身,坐到床边的书桌上。

    他连邮轮房间根本没有这样东西都忘了,打开台灯随手翻开笔记本,便开始马不停蹄地写。

    这时的宁予年既没问他在写什么,也没凑过去站在身后看,只是静静靠在床头,盯着他被台灯点亮的脸。

    黎淮写得太急,拧着眉头紧绷着脸,用力握笔的手背上鲜少突出几根青筋,就那么定定地趴伏在案上,睡袍向两边大敞。

    俨然一副灯下美人伏案图。

    宁予年指尖把玩着镜框欣赏,估计黎淮早把他近视这回事也跟着一起忘了。

    整个过程大概持续了十几二十分钟。

    a5大小的笔记本一行行被占满。宁予年也从床上坐到书桌对面,给自己倒了杯不知道从哪摸出的威士忌。

    最后黎淮停下的时候,笔记本已经往后翻到第三页。

    黎淮一气呵成整篇写完才意识到渴。

    他放下笔从宁予年手里夺过玻璃杯,根本没觉得里面装的是酒,仰头便喝了个干净。

    等倒第二杯的时候,宁予年自发帮他换成了矿泉水。

    黎淮毫无异色再次喝完,视线才终于舍得从自己刚刚记的那些字上离开——发觉他一觉醒来,世界已经大变了模样。

    房虽然还是大床房,但明显不是先前邮轮那间。

    这里所有的家具陈列都成了木制,比起邮轮,面积没那么大了,但落地窗和床之间多了张宽敞的书桌,卫生间也不透了。

    屋内四处都是小巧有格调的零部件装饰。

    装潢风格比起酒店,更像民宿。

    黎淮看见宁予年睡袍齐整,坐在他对面嘴皮动了几下,但没听见声。

    宁予年抬手朝两边耳朵指了指,嘴皮又动。

    黎淮云里雾里摸了下自己的耳朵,又没听见声。

    宁予年没辙了,亲自倾身过去帮人把耳朵里的东西摘出来,放在手心给他看——躺着两个耳塞。

    黎淮拽掉耳塞,听见宁予年感慨的第一句便是:“没想到民宿老板推荐的东西效果这么好。”

    黎淮一时有些搞不清状况。

    宁予年同他一起环视房间介绍:“我们已经到南塘了。”

    黎淮:“?”

    宁予年:“凌晨就到了,我想叫你,但你睡得太沉,我干脆直接把你从船上抱下来了。”

    黎淮:“??”

    “从船上……一直抱下岛到民宿我都没醒?”

    “可以这么理解。”

    宁予年现在回想也觉得不可思议:“一路上你真的完全不睁眼,吓得我以为你病了,还找民宿老板要了体温计。”

    几个小时前船到南塘,没有播报、没有通知。

    船上人要么活动在室内,要么陷入酣睡,对邮轮的靠岸无知无觉。

    早早候在船下的贻贝搬运上船,前后加起来也不超过半个小时。宁予年有心让黎淮多睡一会,先给自己换好衣服才叫人。

    结果黎淮那一瞬间像是宁芙转世,满身静谧地躺在月光里。

    宁予年唤了几声没把人唤醒,心里一软,从行李箱扯出毛毯把人裹好,说抱也就抱了。

    他想着颠簸一路总会醒,多睡一会是一会,哪想到黎淮一路被他抱到民宿了也没睁眼。

    行李箱还是民宿老板看他忙不过来,主动帮忙提上来,说是头一回见邮轮来他们岛的。

    还说他们运气好,这艘邮轮是近期最后一班过来补给贻贝的,再往后,至少等到六月份以后。

    “不过也有美中不足,需要你将就一下。”

    宁予年及时给人打补丁。

    “还是只有一张床吗?”黎淮在房间里又看了一圈,其实他觉得一张床没什么。

    不想出事,抱一起也出不了事,想出事,分开住两间房也能出事。

    结果宁予年摇头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说:“马上开始了。”

    黎淮一句“什么”还没问出口,隔壁便缓缓传来床铺吱吱嘎嘎有节奏的响动。

    宁予年无辜耸肩:“从我带你过来开始,到现在早点四点,一晚上了。”

    黎淮:“……”

    宁予年再次把手心里的耳塞展示给他看:“你也体验过了,效果确实不错。”

    黎淮:“…………”

    隔壁传来的声音愈演愈烈,但凡长了耳朵都能听出是两个男的。

    宁予年跟他面对面坐在书桌,抱着胳膊认真点评说:“我听了一晚上,底下那个声音好听是好听,就是总觉得有点耳熟,是熟人也说不定。”

    黎淮顿了一下,也点评:“可能叫起来声音都差不多。”

    宁予年装乖眨着眼摊手:“你年纪比我大,你说了算。”

    然后两人又开始在高高低低的吟唱里相视无言。

    宁予年主动提醒他:“别忘了给波总报备我们出门玩了。”

    黎淮慢吞吞应下一声“哦”,凌晨四点,直接掏出手机给肖编辑消息。

    肖最近在剧组忙得昼夜颠倒,一个“好”字回得飞快,压根没意识到现在的时间。

    自然也就更不可能意识到黎淮说的“出去玩”,是指带行李那种。

    当晚,黎淮是睡得七七八八了,宁予年又说他不困。

    那隔壁想做就做吧,反正不难听。

    宁予年挑的这个民宿除了隔音效果差,基础设施其实都不错,正对着床的墙壁上就有投影仪,两人合计着找了部电影。

    但因为隔壁助兴,他们哪怕看战争、谍战片都像在看什么不可说,观影体验极差。

    黎淮刚开始还有兴致夸一下隔壁前戏、打桩的科学时间分配。

    到后来,黎淮直接放弃了,跟宁予年一起平瘫在床上,望着天花板打商量:“你去敲门找他们打一架吧。一晚上了,宁虞也该累了。”

    宁予年直接笑得整张床垫都开始抖,第一次听见黎淮这么烟火气的发言。

    但最后不知道是听习惯了还是怎么回事。

    可能人家的动静确实比较赏心悦目,两人并排在床上瘫着瘫着就睡着了。

    再睁眼已经是第二天中午,耳根一片清净。

    黎淮又撺掇宁予年去找人打架。

    宁予年虽然向来讲文明,但这一架着实该打。

    于是他大摇大摆去隔壁。

    黎淮也讲义气,怕他一个人打不过,跟在他身后一起。

    结果宁予年刚把门敲开,都不等黎淮看清门里的人,便歘一下帮人家关上了。

    宁予年心脏怦怦跳:他就说耳熟!

    黎淮看他这样愣了一下:“真打不过吗?”

    宁予年嘴还没张开。

    某个扎丸子头的钟姓摄影助理,已经拎着外卖盒从走廊另一头优哉游哉出现:“咦这么巧?你们刚到吗?”

    黎淮:“?”

    宁予年:“……”

    他想不通,那么激烈胡搞了一晚上,这人怎么还能出来闲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