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璧其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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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第 58 章

    “你最好说点有用的。”

    肖一坐下首先扔了这句,他今天是特地抛下剧组事务过来的。

    本来这也带了好长一段时间了,眼看邓臣历的业务就要被他带上路。

    结果这孩子不知道是不是那天被赖石《第二种家庭》首映礼吓着了,一夜回到解放前,经常心不在焉,犯一些以前根本不会犯的错。

    宁虞首先坦诚现状:“我跟黎淮分手了。”

    肖闻言抬手举水杯的动作一顿,两个眼珠子盯着宁虞不说话。

    “是真的。”

    宁虞看懂他眼睛里的疑惑,非常平静为他答疑。

    肖缩着脖子,小心翼翼放下水杯:“是……你犯了什么错,黎淮主动提的?”

    他先前那么求着分都没分,这得是宁虞干了什么?

    宁虞先是沉默,然后说:“是犯了错,但分手是我自己提的。”

    肖当时就听乐了,浑身紧绷的肌肉顿时放松下来:“我就说……嗐,你不用觉得不好意思就把黎淮提的,当成你自己提的,毕竟黎淮那个性格,我们都懂,就算你不犯错,他指不定哪天心情不好也……”

    “是真的。”

    宁虞再次重复了一遍,“是我自己提的,现在他跟宁予年在一起。”

    肖哽住了,虽然一切如他所愿:“……所以你今天喊我来,是打算说宁予年什么?”

    宁虞视线冷静而又平直地望向他:“宁予年是我十年前从家里赶出去的养子,差点饿死在国外,这次回来,是想报复我。”

    “你对宁虞到底怎么打算的?”

    公寓里,玄关连结厨房通往客厅的过道很窄,黎淮侧身倚在厨台边上,头顶依然只有一小盏橘灯,暖黄的沉光笼罩在两人身上。

    宁予年已经把香料配置完毕,尽数扔进锅底,红酒淹在里面闷声冒泡,起起伏伏沿锅壁一圈挂着边,酒香扑鼻。

    暖光打在宁予年低垂向下的睫毛上,他似笑非笑:“怎么了,怕我给他弄出个好歹?”

    “他能有什么好歹,仕途不保就是他最大的好歹。”

    黎淮身上穿着宽松的t恤,正是钟亦在南塘送给他们的情侣装,当时回来落脚,顺手就放到公寓了:“我只是想知道你到底打算干什么,你也不像稀罕倪向荣那点家产。”

    宁予年低着头,只露小半张脸被屋里昏暗的光线点亮,煞有介事朝他睨过去。

    弄得黎淮还以为他要提什么了不得的要求,结果只是:“亲我一口我就告诉你。”

    黎淮二话没说,杵直了腰转身就走:“不说算了。”

    宁予年一看情况不对,立马破了功,脚下飞快一踏就把人捉进怀里:“你怎么不按套路来啊!”

    黎淮一点不意外,满眼都是笑:“我看你装得不是挺开心。”

    宁予年飞快改口:“那我亲你一口,然后告诉你。”

    黎淮故意逗他,作势挣脱:“爱讲不讲,我不听了,也不要你亲。”

    宁予年赶紧几声求饶,单身把人圈到厨台前,跟人面对着面,止不住地笑:“是遗书,我想要我妈妈当年去世之前当着我的面写的遗书。”

    肖顿了一下,脑洞瞬间就打开了:“宁予年又不要家产,干嘛非要遗书?总不能戴菱当年不是正常病死,是被你们弄死的?”

    宁虞听完没说话。

    肖直接傻了眼:“……真的啊?”

    “我不知道。”

    宁虞只是自嘲摇头:“反正如果宁予年学不会适可而止,黎淮在他身边很不安全。”

    肖又消化了半晌,很快想到宁予年一直被他忽略的奇怪出现方式:“所以他到底是真喜欢黎淮,还是只是为了报复你,故意接近黎淮?”

    宁虞直接摊牌:“你们圈里是不是有个很有名的制片人叫钟亦?他想拍《少年黎淮》第二部,但得拿到黎淮的授权。”

    肖瞬间想起了宁予年跟钟亦认识……

    黎淮撑在厨台上问他:“遗书里写了什么?”

    宁予年摇头:“我不知道,我妈只告诉我她把钱全留给我了,让我一定一定要把遗书公示出来,因为上面有她想告诉我外公外婆,但来不及说的话,具体是什么我也不知道。”

    黎淮严谨得一如既往:“遗嘱为什么不拿去给律师公证?”

    “当时很赶,我也没想到她前一天晚上刚写完,第二天就不行了。”

    宁予年说完,两个人一时都陷入沉默。

    红酒在锅里噗吐噗吐兀自吐着泡,越吐越快,黎淮随手放在台面的手机“滋”一声震响。

    亮起的屏幕上显示着“小说”发来的微信消息。

    -“谢谢老师!!!我照着您列的大纲终于理顺了!!!!!”

    长长一串感叹号,想不注意都难。

    宁予年放开他,关火,开始往外盛红酒。

    黎淮拿过手机,很快注意到宁予年微瘪下的嘴角:“看我帮她不高兴?”

    宁予年拿着盛酒勺无声耸了下肩:可能你有你自己的想法。

    黎淮看他可怜兮兮,实在不怎么高兴才勉为其难剧了透,在输入框简单敲下一个“嗯”回过去说:“她这次能写出来,下次就没这么好运气了。”

    “万一呢。”

    “没有万一。”

    黎淮放下手机,说得斩钉截铁:“写诗这个东西,会就是会,不会就是不会,有的人天生不会写诗。”

    “写故事虽然没写诗这么绝对,但见过好的东西谁愿意再回以前,一旦能力匹配不上审美,多半也就废了。”

    更别说这个作者连找他改,都不满意降低难度。

    但宁予年总觉得写作能力是可以培养的。

    今天写不出,被黎淮帮过一回,说不定明天就能写出了。

    黎淮说他可爱:“网文就跟注册会计师一样,门槛很低,天花板很高。这个作者回去写她的小情小爱或许是还不错,但天花板也就在这了,多的她写不来。”

    一旦贪心抄了一回给自己拔个,不想重新矮回去,那就只能继续抄第二回、第三回。

    “找我改的这一本她的成绩会非常好,影视肯定也不错,会有更多人找她写定制,催她开新文、卖版权。”

    但海拔一次性拔太高的结果就是下不来台。

    “没有下回了,她以后就算抄也抄不到现在的高度。要么一蹶不振封笔,要么换笔名走下神坛,泯然众人。”

    黎淮帮他把盛好红酒的分酒器,和外送来的惠灵顿牛排端到客厅茶几上。

    宁予年找来餐巾想问有没有第三种可能,却又自己想起这个作者找上门的初衷:包袱注定了她不允许自己顶着现在的笔名产出垃圾。

    “但她这本能挣的也不少吧,你还是帮她挣钱了。”

    宁予年又拿来刀叉,和黎淮分别盘腿坐在茶几柔软的长毛地毯上,难得在意见相左的时候,如此坚持。

    两人一左一右围着茶几突出的桌角。

    黎淮低头往腿上垫着餐巾,避免油污沾到衣服上:“那你猜她这本会不会因为风格水平超出太多被发现端倪。”

    宁予年先是愣了一下:“但这本确实是她自己写的。”

    黎淮难得动了两下手,伺候一回帮两人的高脚杯满上红酒:“怀疑只需要开一个口,这个口不一定一击即中,但也很快了。”

    以往都是宁予年主动碰他的杯,今天换成他主动碰过去。

    黎淮揶揄说:“而且明明是你自己这个助理当着当着,不知道想什么走了神,没仔细看合同。她这本所有收入的八成都归我,再加上门费,肯定比她挣得多。”

    相当于纯干苦力,白写了一本。

    宁予年当时举着酒杯难以置信,八二分成都有人愿意签?

    “她应该觉得自己山高水长,还有很长的路可以走吧。”

    黎淮放下自己喝完一小口的高脚杯,深红的液体在玻璃上留下漂亮的壁挂,晦暗不明透着橘灯反光。

    仅仅素未蒙面一个陌生人,“前世今生”却被断得清清楚楚。

    宁予年这才举起自己手里的酒杯:“我现在有点理解为什么有人说你是‘小偷’了。”

    “嗯?”

    黎淮听笑了,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还有这种名号:“虚荣心让他们找到了我,他们把这叫‘偷’?”

    问句落下。

    两人分别静了半刻。

    都不需要黎淮开口,宁予年已经飞快放下刀叉,掏出手机又开始记录。

    他带着把黎淮关于“怀疑”那句也一起记了,有所感般提问:“黎老师在揣度人心方面有什么心得?”

    黎淮想都没想:“揣度别人最好的办法,就是揣度自己。”

    他很坦诚地面对自己内心,所以从来不觉得别人的心思难猜。

    黎淮指了他手里的手机:“那我也采访你一个,你当时到底为什么生钟亦的气?要好好答。”

    宁予年会意,边说边接在后面打字:“对于我们之间的关系,我可以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要,但我不能掌控不了。我就是单纯出于个人层面接受不了这件事。”

    黎淮看他把这句和自己那些记到一起,长长“嗯”了一声,然后中肯:“那你也是控制狂啊。”

    宁予年嘴里让他不要乱说,实际却已经和人一起大笑起来。

    吃喝到一半,黎淮想翻翻他前面还记了什么。

    然后才知道这人把他们先前对过的台词也都记下来了。

    黎淮心思一动,到目前为止他们对过的多少带点哲思:“那我再考你一个。”

    宁予年:“答对了要奖!”

    “奖呗。”

    黎淮饶有兴致笑着,就压根没考虑过他能答对的可能。

    公平起见,黎淮还特地把自己心里的答案在备忘录上写下来,扣到茶几上捂好:“《后翼弃兵》呢,如果让你挑一句你挑哪句?”

    美剧,改编自沃尔特·特维斯1983年的小说。

    讲了一个国际象棋天才少女,从孤儿院一路登上国际舞台夺冠,打破国际象棋界男性主导传统的故事。

    内核简单直白但有力,非常高级的爽剧。

    黎淮确信这个问题抛给任何一个看过《后翼弃兵》的人,第一反应都会想到女主接受记者采访,阐释自己下棋那几段。

    但宁予年只犹豫了两秒,说:“‘我们来下棋吧’。”

    黎淮:“……”

    黎淮放开被自己宝贝一样捂在茶几上的手机,瞬间不想理他了。

    宁予年当即开怀直笑,正想缠着人逗两句,门口门铃就响了。

    黎淮持续不想说话。

    宁予年以为是自己叫的外卖到了,边笑边要起身去开门。

    结果他透过猫眼一看,只见站在门外的人一身黑色运动衣裤,头戴鸭舌帽,脸尽数被帽沿挡住,什么包都没有,双手插兜不知道口袋里装了什么。

    宁予年脸上的笑终于淡下:“是你叫了什么人吗?这不是我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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