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璧其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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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第 59 章

    门外的青年看起来年纪不大,身量很高,但用帽子小心翼翼地将脸遮着。

    黎淮看着身形总觉得眼熟,对宁予年说:“你说你在洗澡,问问他是谁。”

    宁予年照办了。

    青年大约辨别了两秒门里传出的声音才开口说话,说话时一只手还压在帽沿上:“是予年哥吗?”

    宁予年、黎淮不约而同一眼对视,果然在对方眼里看到惊讶。

    宁予年难以置信开门:“臣历?”

    公寓门打开,从青年鸭舌帽底下露出的脸轮廓分明,果然是邓臣历。

    一身黑衣的邓臣历见到两人第一个动作,便是越过他们朝只点着一盏橘灯的公寓里望。

    屋子里酒香四溢,残余的西餐还放在茶几上的冷盘里,光线很暗,氛围暧昧温馨,看起来只是一顿很普通的二人晚餐。

    但他还是坚持问:“公寓里还有别人吗?”

    黎淮从见到他,就不解他异乎寻常的谨慎,于是他下意识也开始谨慎:“就我们两个,你是怎么找到这来的?”

    邓臣历站在门口身体一动,宁予年也跟着微微动了下以为他要进门,结果邓臣历径直偏头望向过道另一头,打出一个手势。

    又一阵脚步出现。

    只是听起来像两个人。

    宁予年、黎淮同时探头从门口望出去。

    楼道尽头楼梯间的双开木门打开,一个眼睛、嘴巴同时被黑布条遮住、塞好的瘦弱青年从里面被推出来。

    跟在后面出现的,是个西装挺阔,眉眼乖戾的男人,一步步握着青年束缚在背后的双手朝几人逼近。

    黎淮和宁予年几乎瞬间认出两人分别是谁。

    陈密感觉自己大约是被推到一间屋子里站定,他先是透过耳塞,隐约听见关门的响动。

    然后手上的绑带松了,嘴上、眼睛上也被取下来——他重见天日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黎淮。

    黎淮站在茶几旁正朝邓臣历两人问话,就被情绪已经崩溃的陈密扑了满怀,脊背直直撞进身后宁予年的胸膛,把宁予年也吓了一跳,双手在黎淮肩上扶好。

    陈密瞬间锢着他的脖子,扯着嗓子就在他怀里哭开了。

    黎淮很快感受到肩头衣服传来的湿意,耳边全是陈密“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我要死了”打着嗝的哭嚷。

    饶是黎淮也经不住迟疑,背后的宁予年示意抬手拍拍。

    黎淮就抬手在陈密背上拍了两下:“……没死,没事了。”

    但陈密哭喊的攻势丝毫不减。

    直到邓臣历再听不下去,伸手从他左右耳朵揪出两坨海绵,说:“没事了。”

    短短三个字,陈密脊背便是一僵,嗓子眼陡然安静得像是被什么东西扼住。

    他小心翼翼从黎淮脖颈抬起的脸蛋已经哭花,红彤彤的眼睛一看到邓臣历和他身边的男人便是一颤,飞快瘪着嘴把自己重新藏回黎淮脖颈里。

    黎淮第一次被谁这么拼命搂着,猝不及防又不自然。

    邓臣历率先介绍了站在他身边的男人:“王沧。”

    王沧象征性从西服外套里掏出一张名片,弯腰按到茶几上,自在得犹如回到自己家,不需要人请便架腿仰靠到了沙发。

    “你们公寓的地址是从这个小朋友嘴里问的。”

    他指了指还抱着黎淮脖子的陈密。

    至于陈密是怎么知道的……

    陈密惊魂未定在黎淮耳边瘪嘴:“地址是之前严司告诉我的,我以后再也不乱招惹人了……”

    鬼知道他今天刚从宁虞给他安置的落脚处出来,就被几个彪形大汉捂嘴拖到小巷子里有多害怕。

    麻袋往脑袋上一套就被掳上了车。

    速度之快根本来不及让他反应,连载他的具体是面包车还是私家车都不知道。

    绑他的人手脚麻利,第一步首先把他嘴塞上了。

    他以前一直以为电视剧里塞嘴都是骗人的,明明可以用舌头顶出来。

    但今天他知道了,一旦塞上是真的动弹不得。

    箍在他手腕上的东西像超市里绑水果的塑料条,硬细一根勒进皮肉。

    车厢内没有任何人跟他说话,甚至连交谈都没有。

    只有发动机,和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

    但很快他连这点声音也听不见了,因为有人给他塞了耳塞。

    他开始疯狂在脑海里搜寻自己得罪过什么人,还是真的只是点背,他们打算直接抛尸荒野也说不定。

    一切都是未知的,陈密在那一刻是真的以为自己会死。

    那种恐惧在他从车上被带下来,拎到某间办公室见到王沧时达到巅峰。

    “我太害怕了,他一问地址我就说了……”

    陈密哪怕被安置到沙发另一头,一双胳膊也箍在黎淮腰上不敢放。

    眼前曾经被他列为“心头好”的三个男人,现在落进他眼里全成了豺狼虎豹——尽管宁予年是无辜的。

    黎淮看陈密是真的被吓到。

    托宁予年的福,他现在也知道必要的时候得安抚性地摸摸凑到自己跟前的毛脑袋了:“说了就说了。”

    此刻公寓里的布局,大概就是沙发分成三半。

    邓臣历和王沧坐在靠窗那边,陈密贴着黎淮坐在靠门这边,宁予年坐中间。

    邓臣历对现在的状况其实很无奈,他只是表达了自己想给宁予年提个醒的意思,根本没想到王沧的做法会如此激进。

    他主动道歉说:“这件事是我们不对。”

    但当事人靠在沙发上纹丝不动,明显一点没觉得自己有错:“不是该庆幸动手的人是我吗?胆子也不能太大。”

    陈密一听他的声音就忍不住抖,到底还是个小屁孩,碰到疯批还是会怕。

    不过他后来也偷偷给黎淮说。

    他觉得王沧就是不顺眼他跟邓臣历睡过,如果方便也是真的可能弄死他,所以他怕死了。

    今天不是黎淮、宁予年跟王沧的第一次会面,所以介绍环节进行的很顺利。

    关于陈密打听他们八卦传小话,也成了默认的共识。

    在场几人千丝万缕的关系,各自心中也都有数。

    宁予年坐下之前就从橱柜多拿了几支高脚杯。

    此刻他拿上分酒器,边说正巧他多煮了一点,边大方接待几位不速之客。

    客套就免了。

    宁予年给几个杯子斟好酒,有话直说:“听说倪向荣安排了桦总跟宁虞相亲。”

    桦总也就是朱桦。

    王沧的生母,邓臣历的金主,倪向荣所有家当的信托管理人。

    可以说不管跟谁,都是非常亲密的关系。

    沙发另一头,王沧和邓臣历一靠一坐。

    王沧状似无意伸手在邓臣历后脑勺短硬的头发上摸了一下,丝毫没掩饰占有欲:“本来你们是死是活跟我没关系,但那天看你们又很照顾他。”

    意思就是现在费劲跑一趟,纯粹看在邓臣历的面子。

    邓臣历没他这么多花头,微皱着眉对宁予年说:“如果不是必要,能退则退吧。”

    外面的天已经黑透了,夜色浓得像化不开的墨,一团团往公寓里扑。

    宁予年洗耳恭听:“怎么说?”

    邓臣历:“之前我就在朱桦的电脑里看到过关于倪向荣的东西,王沧怀疑他们从很早就开始联合各方转移资产。”

    朱桦是干信托的。

    信托的核心功能之一就是隔离风险。

    家族设立信托说白了即是拿一笔钱出去完成和委托人的资产隔离,以避免资产冻结、继承纠纷,与后代婚产、债务隔离等等一系列问题。

    “我的确找朋友研究过。”

    宁予年直言不讳。

    他虽然才上任这么短短一段时间,但就像宁虞说的,他也不信倪向荣如此轻易就能信任他:“倪向荣长期以来,的确存在高位套现的嫌疑,只是因为年份拉长到了十几二十年,操作幅度小,一直很隐蔽。”

    邓臣历也直接交了底:“我本科是双学位,除了戏文还有金融,研究生才开始专注剧本。”

    陈密闻言终于坐不住跳出来喊了停,关于邓臣历学历这个消息也是他之前就告诉过黎淮的。

    但他现在舌头有点打卷:“不然你们趁我还没听明白怎么回事,先放我回宿舍吧……你们聊这么私密的事,我一个外人……”

    王沧咧嘴:“现在知道什么能听,什么不能听了。”

    陈密一见这人阴鸷的笑,心里就发毛,认定他想伺机弄死自己,一心求退:“反正我也听不懂,你们聊的人我也都不认识……”

    王沧还在吓他:“你还没觉得你今天被抓来在就是劫难逃?”

    陈密立马慌了神,关于王沧乱七八糟的传闻不少,他毫不怀疑这个男的能把自己分尸。

    陈密求救似的望黎淮,他现在真知道自己错了,也是真不想听这些,总觉得知道太多会被灭口。

    黎淮看宁予年。

    宁予年就翻出平板给他调了个消消乐,示意他自己从客厅角落里那扇门进去:“专门弄得隔间,在里面用电钻外面都听不到。”

    陈密这才觉得宁予年在他心里的位置回来了点,飞也似地抱上消消乐进去了。

    邓臣历这才继续。

    他最初认识朱桦,是因为港大的校庆。

    那个时候他才刚刚大二,朱桦作为优秀校友被邀请回来,是他的直系前辈。

    总之就是一些弄巧成拙让他们慢慢接触起来,直至变成包养关系。

    因为他很少社交,平时也只在乎写故事,朱桦几乎对他不设防。

    这次如果不是恰巧碰到藏到黎淮身边的是宁予年,邓臣历也没想到自己还能插上这些。

    又是转移资产,又是信托离岸。

    “税务局从前几年就开始严查私户避税,虽然还不知道具体怎么回事,但倪向荣现在这么着急把推你上去,多少有点像在规避风险。”

    也就是到时候如果出了事,操作得当,宁予年不是没可能变成替罪羊。

    但要是没出事,宁予年就还是倪家的好外孙。

    一举两得。

    另一头,宁虞也给肖打了预防针。

    “不能直接把遗书拿出来,我有我的苦衷,但至少得保证黎淮的安全。我会给那边打电话的。”

    肖一个经济盲听完这一堆,就是一个头两个大:“那边连我都不理,能理你?”

    宁虞笃定:“事关黎淮,会的。”

    然后当天晚上,宁予年就收到了肖的消息。

    -“你被炒了,补偿金七个工作日打到你银行卡里”

    黎淮看到要给肖打电话,宁予年想拦他,去又收到了副手的信息。

    说他先前要的钻戒到了,下面跟着一条新闻链接,硕大的标题写着:

    -“身价千万的天才画家马乾‘再现’!原来一直没有隐退封笔,只是风格大变!”

    副手忧虑。

    -“这人不知道找谁仿的笔迹,还是去鉴定了,我总怕到时候出了问题推到我们头上”

    宁予年还没看完,严叔的电话便紧跟着打进来,说:“小少爷你现在人在哪,有警察到家里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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