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璧其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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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第 78 章

    如果这是在同龄人面前,陈密感觉自己还能坦坦荡荡。

    但经过昨天和大家的相处,陈密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忽然开始要面子。

    尤其是当钟亦他们闻声返回来的时候。

    陈密甚至有点想拽住春棠算了,他自己主动给宁虞道歉了事,不要再继续扩散。

    黎淮围着厨房巡视完一圈出来,发现佣人们看向陈密的眼神微妙。

    黎淮再看出现在另一端的宁虞,大概猜到了点什么,但还是问:“怎么了?”

    这一问,所有视线彻彻底底集中到陈密身上。

    短短几秒的功夫,陈密已经在心里发了无数次再不当小三的毒誓。

    然后还是春棠率先开口,说:“没事。”

    黎淮睨着宁虞,特地又问了陈密本人:“真的没事吗?”

    陈密赶紧点头:“真的没事。”

    黎淮视线扫向刚才唯一在场的王沧求证。

    王沧只似笑非笑耸了下肩。

    宁虞更是不置一词。

    黎淮抬手朝陈密招了招,陈密立马从春棠身边跑过去,平时灵珠一样黑黝闪动的眸子,此刻低垂着眼睫,黯淡无光。

    黎淮当着四周所有人的面主动揽上他的肩膀:“我刚让厨房加了你爱吃的酸菜鱼和水煮肉片。”

    陈密本来没什么,一听黎淮说这个,小嘴反而控制不住地瘪了,藏在碎发里的耳根更红。

    钟亦在一旁津津有味地观摩着现场众人的神情,等管家开始招呼大家往餐厅走了,才缓步混在队伍里对张行止低声挑眉:“还是豪门瓜有意思。”

    他跟张行止并不知道陈密跟黎淮原来还有这层关系,但顶不住佣人们的眼神,陈密、宁虞脸上的窘迫都过于明显。

    黎淮揽着陈密自然而然落在末尾。

    没了大家的注视,陈密脸上的失落更加明显,整个人都蔫了,手指不自然地在身侧蜷曲着。

    之前是被宁虞逼着去给黎淮道歉,但他现在却忍不住自发在黎淮耳边道歉:“对不起……”

    黎淮失笑:“不是都道过了,又道一遍,是要我再打你两巴掌吗?”

    他是非常喜欢陈密的。

    这种喜欢,就像怜爱自己故事里一个可爱的角色。

    因为陈密是目前为止所有人物里,人物弧光展现最为典型的角色。

    人物弧光,也叫人物弧线,源自罗伯特·麦基的《故事》一书:

    -“最优秀的作品不但揭示人物真相,而且在讲述过程中表现人物本性的发展轨迹或变化,无论是变好还是变坏。”

    大白话也就是人物在故事前后发生的变化,或是成长。

    陈密的转变无疑是明显的。

    以至于最近才认识他的钟亦、张行止、春棠等等,都以为他性格一直如此。

    乖巧,爱看眼色,甚至还有些怯生生。

    “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就是好像突然意识到了当小三很不对……”

    陈密以前也知道劈腿、出轨、当小三卑劣可耻,如果这事发生在他朋友身上,他肯定也生气,但到他自己头上……

    黎淮:“你以前只是觉得自己为了钱,可以完全不在意别人怎么看你,但今天发现情况跟你想的不一样。”

    陈密眼睛里已经开始茫然,他想说但他以前也被骂过……

    黎淮:“每个人心里的顺次不同。有的人怕陌生人,有的人怕家人朋友,像你可能觉得其他人都无所谓,但唯独不希望在自己尊敬喜欢的人面前出洋相。”

    陈密仔细想了一下。

    应该是这样。

    经过昨天晚上,他是打心底觉得钟亦他们都非常厉害。

    突然就不愿意丢人了。

    两人落在后面走得慢。

    虽然陈密也知道自己接下来的举动可能不妥,但他还是忍不住伸手环住了黎淮的腰,树懒一样脑袋压在他肩上,没头没尾闷声说:“我真的不信你这样的人会去杀人放火。”

    黎淮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会忽然说这个。

    到了餐厅。

    仿佛约定俗成的,宁虞把长桌最顶端的主位让给了黎淮,然后自己跟春棠一左一右坐在主位两侧。

    陈密、钟亦、张行止依次坐在春棠左手边,王沧和邓臣历则在宁虞右手边。

    落座后,大家对着一桌美味佳肴,纷纷开始大眼瞪小眼。

    这张餐桌背地里错综复杂的关系,大家各自心里都有数。

    比如宁虞知道王沧是朱桦儿子,邓臣历是朱桦情人……

    还比如宁虞知道张行止和钟亦明明说好只是杂志社的摄影师和摄影助理,也跳了身份……

    再比如大家也都知道宁虞是宁予年养父,黎淮的前任……

    只是因为现在主位坐着黎淮,大家对宁虞、春棠做自我介绍互相认识时,不约而同摒弃了一些东西。

    至少今天只作为简简单单的朋友和访客。

    黎淮早在之前就好奇过宁虞出差好好的,怎么突然回来。

    宁虞直说自己担心他的身体,事情做完也就回了,没想到这么巧能碰巧撞上这顿饭局。

    “上回那次出去玩也是和大家一起吗?”

    宁虞勉强算半个家主,主动端起酒杯想大家一起碰一下,开个局。

    黎淮却说不是:“我上次只跟陈密在一起。”

    陈密刚刚跟黎淮讲完悄悄话,已经把自己调整过来,挨在春棠手边,直挺挺立着腰杆接过话头:“我上次带他跟我同学一起吃烧烤玩剧本杀了,黎淮游戏玩得超厉害。”

    在黎淮的要求下,陈密改成了直呼他大名。

    然后黎淮还说,干坏事的又不止他一个,如果宁虞不羞耻,那他也没必要羞耻。

    陈密觉得很有道理。

    宁虞坐在对面,一眼过去总觉得陈密有哪不一样,但想到什么又一口说不出来。

    他惊讶陈密就这么叫黎淮大名,但更疑惑剧本杀是什么东西。

    陈密作为一桌人里最了解这个东西的人,半张开嘴想给他解释,却找不到合适的词。

    说角色扮演,宁虞得问角色扮演是什么,说桌游,宁虞得问桌游是什么。

    说到最后发现是演戏,搞不好还要莫名其妙演戏有什么好玩的。

    于是陈密只能含糊说:“反正就是个很多人一起玩的游戏,年轻人爱玩。”

    送上潜台词:年轻人的事少管!

    后来吃起饭,大家聊着聊着,就忍不住又聊回了黎淮的项目。

    春棠本以为自己很难跟大家聊到一起,但和他隔着一个人的丸子头,很主动向自己介绍了他的男朋友。

    有一句没一句总能在话题里带着照顾到他,让他也跟着说话。

    宁虞越听越不对,终于忍不住低声向黎淮提出自己的困惑:“……他们都知道你是谁?”

    黎淮耳朵里还注意听着大家的讲话,满不在意点头。

    宁虞那一刻有一瞬的恍惚,这才陡然有了他跟黎淮已经分手很久的实感。

    之前黎淮的名字还是天大的禁忌,现在竟然就有一桌人可以稀松平常地聊起了。

    以前不要说黎淮带一屋子朋友回家,就是哪天主动提说想出门走走都是稀罕事。

    结果眼下连陈密都能跟着他们聊两句影视,反倒是他一句话也插不上……

    这种无知无觉被抛下的错位感,让宁虞心里说不出的怪异难受。

    陈密激情群聊的同时,拿眼角瞄见宁虞这样,心中暗爽。

    经过这段时间,他感觉自己和宁虞也有些物是人非。

    感觉以前还是年纪小,见过的人太少,所以很容易把视线集中在一个人身上。

    后来陈密也悄悄问黎淮,怎么能跟前任分手了,还住在一个屋檐底下。

    黎淮说可能宁虞自己还没查觉,但他和春棠有点像两位家长,只是这两位家长在价值三观等各种意识形态的方面,对立得几乎在南北两极。

    所以经常吵架,经常在如何“培养教育”他的问题上发生冲突。

    黎淮觉得都很正常。

    “爱情”本就没有故事编得那么容易保持,难免在时间里变质。

    陈密当时听完缓了很久,情不自禁提出自己的第二个问题:“那你会有觉得丧气的时候吗,为你这种……能理解任何人的客观和冷静?”

    仿佛没有情感偏向,永远中立。

    黎淮几乎立刻想到黎堂:“写故事的基本素质吧。”

    每个人都是独立的逻辑运转体。

    他一直觉得大家对其他人的种种情绪,大多来自不了解,或者不理解。

    黎淮从不拿自己的逻辑代入谁,所以他结合每个人不同的背景环境、人际关系,能搞懂许多看似不可理喻的东西。

    唯一让他觉得憎恨的,只有黎堂。

    因为他至今也还没搞明白黎堂的逻辑,他不知道黎堂想要什么。

    也或许黎堂要的就是他一直想不明白,一直备受折磨也说不定。

    让他知道这个世界上不是所有的事他都能被搞懂,希望他保持谦逊。

    有很多种可能。

    后人对前人留下的故事,永远只能猜测,谁也说不清笔者真正的用意。

    吃完饭,黎淮和春棠带着大家在宅子里到处逛了逛。

    张行止果然因为墙上完成出色的壁画,很快和春棠聊到一起。

    说他当年其实差点打算考美院,但专程画画有点占用摄影的时间,也就作罢。

    陈密也终于“得愿以偿”加上了邓臣历的微信。

    但多余的心思他是不敢有了,主动摊牌:“我没什么追求,就是什么时候买哪只基金,借我抄个作业就行了。”

    邓臣历简单给他讲了讲基金理财的常识,几分钟就按百分比帮他把小金库全部分配妥当。

    王沧在旁边听着两人说话,这回倒是不闹了,因为他正抓着邓臣历的手拍照发朋友圈——他故意把自己手上的戒指戴到邓臣历手上。

    黎淮把大家放到花园安置好,自己回会客厅准备待客,时间正好。

    肖这两天被囚禁在医院病床上,有力气没处使,两个电影剧本都不长,他随便扫扫也就看了。

    熟客安排在晚上,约好先来的这个,是个听都没听说过名字的。

    其实他们一般不接生客,但肖说他到时候看到剧本就知道——黎淮通常不会提前看剧本,都是现场见到客人,现场看。

    客人着急也得老实等着。

    但这次肖让他注点意。

    -“反正我是觉得这人有点不对劲”

    起初黎淮以为是故事上有什么问题,但当他真正拿到剧本顺着开始往后扫。

    黎淮越看眉头皱得越紧,看到最后甚至有些生气,终于没忍住把剧本按到桌上,对客人质问:“您是在耍我吗?”

    剧本打印页的背脊砸出清脆一声磕碰响。

    动静大得旁边花园里休闲晒着太阳的众人纷纷望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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