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璧其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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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第 96 章

    第二天,黎淮一发现自己是在放映室隔间睁的眼,就已经察觉不对。

    四周房间很黑,寻不见一丝光亮。

    黎淮手边空空无人,他茫然对着天花板望了好半晌,右眼皮开始狂跳。

    昏沉的睡意塞满他的大脑,丧失时间的感觉很不好。

    他甚至不确定现在究竟是不是早上,抑或其实宁予年只是出去上了个厕所、洗了个澡,他短暂合了几分钟眼而已。

    黎淮艰难让自己的四肢回魂,想要从床上撑起来,但按到床铺的,是两手纱布——他被迫想起自己掌心的伤口,不得不改用手肘。

    黎淮在床头艰难摸索到自己的手机,想看一眼时间,但最先引入眼帘的,是宁予年发来的消息:

    -“肖喝酒胃穿孔在医院做手术,我带小洵先过去了”

    -“醒了给我打电话”

    然后下一条,时间跳到几个小时以后。

    -“人已经醒了,没什么大问题,不用担心”

    黎淮被屏幕骤然射出的光亮刺得微微眯起眼,然后他才注意这些消息发来的时间分别是晚上八点十分、十二点三十五分。

    以及现在现世的时间,是第二天早上十点整。

    手机立刻在他指尖下又震了一下,宁予年的消息准点送达。

    -“醒了可以吃个早饭再慢慢过来”

    -“肖没什么事,吃了午饭再来也行”

    -“我让严叔把衣服放到外面沙发椅上了[揪脸亲jpg]”

    黎淮从隔间出去,果然看见搭在沙发的衣裤。

    他边穿边给宁予年拨了电话。

    最近一段时间下来,他手心的伤口愈合得还算顺利,握拳的能动性越来越高,复杂的做不了,自己穿个衣服还是没问题。

    宁予年在电话那头的声音也正常:“怎么没再多睡一会?”

    黎淮垂眸整理着身上的衣服,直切重点:“谁搞的?”

    “嗯?”

    “不要装傻,我问你谁把肖搞进医院的。”

    黎淮声调不疾不徐,就连质问都跟他整理的动作一样慢条斯理。

    宁予年顿了一下,正要开口回答,旁边突然传来呼机的问话。

    -“有一位李先生要上来,请问你们约过了吗?”

    这家医院,所有经过前台查询病人病房号的探视,都会通知到病房里确认。

    黎淮只想了几秒便了然:“平台那边的?昨天他们一起吃饭了?”

    他问的是疑问句,口吻却是陈述句。

    紧跟着电话里就传出白修齐让前台放李制片上来的声音。

    黎淮又是一顿:“让姓李的别走,等我过来。”

    如果仅仅只是宁予年、肖洵留在医院,那他可能真的信了没什么大问题,但如果白修齐也在,那肖的醉酒必然跟剧组脱不了干系。

    又是剧组,又是平台制片。

    胃穿孔做手术是那姓李的灌出来的,已经很容易推测。

    毕竟谁也不是傻子,胃里已经开始觉得疼了还一个劲自己傻喝。

    宁予年握着电话总共也没说两句,就是怕黎淮看出端倪,结果老底还是被掏干净了。

    他只能安抚:“真的没事,肖现在活蹦乱跳,你慢慢……”

    “我过去的时候要看到姓李的人还在。”

    黎淮言简意赅说完就把电话挂了,留下病房里几个大老爷们大眼瞪小眼。

    宁予年只能怪白修齐:“你乱出声干嘛。”

    白修齐自己也有点尴尬,他老职业病了,一听是剧组相关的,下意识就想应:“可能……见面就是普通聊聊?”

    肖洵、肖父子俩同时悲观地摇了摇头:“姓李的完了。”

    这李制片不知道是什么毛病,喝酒的时候不饶人就算了,事后得知被自己灌酒的人进了医院,还非特地跑来看一趟笑话。

    男人一路气宇轩昂找到病房,进门第一眼就开始四下探望,感慨肖住的这家私立医院高级。

    “看来李准老师比我们想象的还要有钱啊。”

    李制片笑得意有所指,领导视察般把手里的果篮放到床头坐下:“怎么样,感觉好点了吗?”

    肖心想他都躺到病床上了还不得安生,能好吗?

    但他还是笑脸相迎,好声好气陪着聊:“早好了,您要是再来晚点,我估计出院都办完了。”

    李制片“哈哈”一阵笑:“我们上了年纪还是要多注意,不比年轻的时候了。”

    房间在场这么几个人,宁予年他是知道的,上回首映礼见过,李准新招的帅小伙助理。

    但肖洵呢?

    他探究地望向旁边的肖洵:“是我记岔了吗?我怎么记得那天的小编剧好像年纪没这么小。”

    肖:“嗐,这是犬子。”

    邓臣历从他们一听前台说李制片要来,就被他们赶回了隔壁王沧房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肖洵从第一眼见到这个人就不喜欢,说话夹枪带棒,但还是给他打了招呼:“李总好。”

    李制片从鼻孔里“嗯”了两声好,睨着眼上上下下地打量肖洵,又一阵笑:“波总看不出来啊,深藏不露。自己邋里邋遢,儿子教得一表人才,仪表堂堂。”

    这话一出来,几人脸上的笑容终于开始发僵。

    是有多好的关系,给他的勇气当着人家的面说“邋里邋遢”?

    “那看来那编剧也是真愣头青、不懂事,我们波总都为他喝进医院了还不露脸过来看看。”

    李制片今天明摆就是来膈应人的,句句话笑里藏刀:“要我说你也是,明知道自己的身体情况不好还不上心,喝进医院了吧。”

    病房里:“……”

    那还不是你灌的?

    说的跟肖提了自己胃溃疡,就真的不用喝一样。

    现场嘴角一成不变还挂得住笑的,大概只剩了肖本人。

    他早在烂人堆里摸爬滚打摔打习惯了,什么傻逼没见过,乐呵呵就摆手跟着应:“是是是,其实确实也没什么事,还劳烦李总亲自跑一趟。”

    肖洵、宁予年听着两人对话你来我往的推拉,已经很能想象昨天酒桌上难捱的情形。

    肖洵以前一直觉得他爸废物点心一个,养家完全是沾了黎淮才气的光。

    结果现在看看,突然觉得肖也挺辛苦,一直老母鸡一样把黎淮护在家里护得那么好。

    李总又开始在屋子里四处张望:“李老师呢,你都进医院了他也不来吗?”

    李准跟肖这么多年焦不离孟,孟不离焦,关系铁得穿一条裤子同进同出,行业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马上到,可能还要一会,李总忙就别等了。”

    肖已经看出这人打的什么算盘,说心里他已经有点放弃治疗了。

    黎淮过来想乱搞就乱搞吧,反正也是这人活该。

    先帮他把气出了。

    但李制片果然还是那副笑意盎然的模样:“再忙也不忙了。昨天没见着,我今天就是专程来见他的。”

    肖、肖洵:“……”

    让你走你不走,自己上赶着往枪口撞就赖不着谁了。

    宁予年跟白修齐其实有点想不出黎淮打算干什么。

    总不能让春棠找春煜借人,把这李制片套麻袋打一顿。

    但很快这色胚接下来的话,让他们两个也不想挣扎了。

    男人斯斯文文推了下眼镜:“李老师面如冠玉,目若朗星,上回远远看了两眼,到现在都会时不时想起来,总想再见一面。”

    众人又:“……”

    大家的眼神都开始止不住地往宁予年身上瞟。

    宁予年本来从头到尾只是个没什么存在感的看客,现在可好,他笑眯眯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应该快了。”

    你非找死那就成全你。

    成天这德行,就算真被套了麻袋也是活该。

    话虽如此,但真正等到黎淮给他发消息,说他到楼下了,宁予年又总想着黎淮会来点什么他想不到的高招。

    至少也是教教他说话的艺术,怼人于无形,或者从其他方面施压,让这人不得不低头道歉什么的。

    结果病房门打开,不论他们前前后后怎么看,过来的好像都只有黎淮一个人。

    黎淮今天换了副半金丝框的眼镜,身上穿着宁予年给他准备的宽松白衬衣和黑色长裤,款式都很简约,只有胸口用丝巾系有一个大大的蝴蝶结,两瓣花带齐整自然地向下垂落着。

    李制片一看见他藏在镜片后的一双眼睛就亮了,施施然起身迎上去:“可算把你盼到了。”

    不知道的以为两人多熟。

    男人礼节性伸出手到黎淮面前。

    黎淮举起自己两只缠了纱布的手示意握不了,然后问他:“是你把肖喝进医院的?”

    李制片心里编的词天花乱坠,但他张嘴刚说完“是”,黎淮抬起的纱布拳头已经到了他鼻梁跟前,并附言:

    “想握手不行,打架可以。”

    李制片被黎淮那一拳砸得眼镜直接掉到地上,整个人都蒙了。

    宁予年、白修齐几乎把“匪夷所思”四个大字顶在脸上,肖、肖洵倒是不意外,就是有点没眼看。

    两个人的身材悬殊实在有点大,黎淮的体积看起来只到那男人的一半。

    到时候要真打起来,黎淮把人按在地上摩擦……

    李制片难以置信回神,他甚至怀疑自己的鼻子出了血,用手指在自己人中附近点着拿起来看了好几眼,嘴里才刚说出一个“你”。

    黎淮换了另一只手的第二拳,已经再次砸到他鼻梁上,由衷道:“运气真好啊,挑了我握不了拳的时候。”

    最珍贵的食材,往往只需要最简单的烹饪手法;最有力的反击,往往只需要最粗暴的武力手段。

    黎淮师从春棠,对这条准则深信不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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