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容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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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方才他的话是气话,他也不明白怎么就突然说出来,偏偏说出来后看见华容脸上失望的神色,自己的心里突然空了一块,像是有风从空缺的洞里吹进来,痛的难受。

    “华容。”梓安伸出手在虚空里握了握,随后沉浸在厚重的混沌里。

    华容悄声回到清凉殿,玲珑还趴在内殿的桌案上,华容递给玲珑的汤碗里有些东西,只是帮助睡眠而已。

    “玲珑?”他轻轻唤她,玲珑只是咂咂嘴,换了个方向继续睡过去。华容无奈笑笑,抱起玲珑放到床榻,自己裹着披风缩在了长椅上。

    他睡不着,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他看着一边忽明忽暗的灯光,只觉得这宫里的夜似乎也比外面更凉。

    然而华容不知道的是,他今夜进入了他人的梦。

    梓安从梦中醒来,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窗户不知道何时被吹开,窗外风声阵阵,还是深夜。他下床去关窗户,然后坐到桌案边喝了一杯冷掉的茶,他看着手里微黄的茶水,轻轻荡起涟漪平静后却是出现华容的身姿。

    披散的头发,迷蒙的双眼,更重要的是是他们二人独处……梓安不得不停止回忆方才的梦境,他叹口气,却不再碰那杯茶,转身睡去了。

    次日玲珑醒来,见到自己身在床榻,一愣,随后像是想到什么似的,脸红得跟大殿里柱子一样。但是当她看见缩在椅子上小小的一团的华容后,立刻嗷了一声“我滴个亲娘诶”,忙翻身下来:“容公子?”

    华容睡眠浅,睁眼看见玲珑,笑笑:“你醒啦?”

    “奴婢伺候公子起……”本来该是起床的,玲珑看了看华容躺的地方,道:“起椅。”

    华容嘴角抽抽揉着酸疼的腰站起来,换了一身衣裳出去用早膳。谢南弦册封的旨意还没有下来,但宫里已经都称呼华容为容公子,因此今日出行方便不少。

    到了流云殿,华容正要进去,芳芸却出来道:“云公子说了,他现在都不想见。”

    “我……”华容想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只留下一句:“你告诉流云,我正在查,一定可以让他出来,你让他等我。”

    芳芸跪地行了大礼:“奴婢多谢容公子。”

    华容三步一回头地离开,站在窗边的流云看着华容离开后才重新坐回去,他木然着一张脸,心里已经知道,即使华容真的能保住他的命,但云公子这个位置他是怎么样也回不来了。而且他已经是容公子,自己的流云殿迟早他会住进来吧?流云苦笑,也好,比起其他人,若下一个进来的是华容,他也好受一些。

    华容不知道该怎么办,昨晚找梓安帮忙也没成功,如今去求皇后,看来只能自己去了。

    玲珑知道华容曾被皇后打的昏厥过去,一听华容的打算忙吓得跪下抱住华容的大腿:“不行不行不行,皇后娘娘一定会再罚你的。”

    “上次罚我是因为我去了御书房,这次我又没做什么,她没道理还要罚我。”华容扶着玲珑起来,玲珑还紧紧握着华容的袍子,生怕他一个想不通就往皇后那儿去了。

    周围走过几个看热闹的宫人,华容只得拖着玲珑到一边亭子里,道:“行了行了,我再想想办法,你别这样,那么多人看着呢。”

    玲珑依言放了手,却还是悄悄站到亭子边,谨慎地守着亭子口。

    这厢芳芸刚伺候流云歇下,就听见殿外有声音传来,她看过去,竟是珍嫔。想了想,芳芸还是出去见了礼:“见过珍嫔娘娘。”

    “起吧。”珍嫔笑笑,问:“你家主子呢?我来看他,他也不出来迎接?”

    “云公子已经睡下了。”芳芸道。

    珍嫔一听,抬袖笑笑:“也是,如今云公子就等着皇后娘娘的处置,一天到晚闲得很,出了睡觉估计也做不了其他。不过是我亲自来,恐怕我这面子,他不得不出来。”

    说罢珍嫔就要往里去,芳芸跪下忙道:“请娘娘下次再来吧,云公子真的睡下了。”

    珍嫔微微侧目,一旁的宫人一脚将芳芸踹开:“娘娘的路你也敢挡?”芳芸被踹得七荤八素,突然身后有人将她轻轻扶起,她仓促回头,看见流云憔悴的病容。

    流云不紧不慢地行了礼:“珍嫔娘娘亲自来见流云,流云不甚荣幸,只是见面就见面,何苦跟个奴才过不去?没得气坏了身子。”

    “出去,我有话要单独跟云公子说。”珍嫔冲后面挥挥手,芳芸不知如何是好,她看向流云,流云对她点点头,她只好跟着其他人退到外面。

    外面侍卫守着,芳芸出不去,她心里着急得很,如今不指望谢南弦过来救命,但容公子却是刚刚离开不久,如今倒真是孤立无援。

    一旁伺候珍嫔的宫女轻蔑地看向芳芸,低声道:“今儿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云公子了。”芳芸焦急地看向内殿,只看到两个人站的近,说了什么却听不清。

    珍嫔先是假惺惺抹了抹眼角:“云公子,你为何这么狠心?我的孩儿是无辜的啊。”

    “这儿没有其他人,你何苦演戏给我看。”流云冷笑,也不招呼珍嫔,自己去一边椅子上坐了。

    “演戏也得演下去,有时候演久了,自己也就信了。”珍嫔笑笑,一点儿也不怪流云无礼。

    流云问:“所以呢?你来这里做什么?嘲笑我如今有多落魄?”

    “我不是那种人,嘲笑别人对我没好处,我不会去做。”珍嫔看着流云,本是要坐下的,但用手碰了碰闲置一边的椅子,见到秽迹又嫌弃地皱皱眉,道:“你已经放弃了?”

    流云看着珍嫔没搭话,珍嫔道:“你这般消沉,我见了自然觉得好,不过,倒是可惜了容公子为了跑上跑下的心思了。”

    “……”流云不知道珍嫔为何又把华容牵扯进来,顿了顿道:“我之前是听了你的蛊惑才陷害华容,如今你说什么,我也不会听。”

    “你如今被囚禁在这儿,还能做什么?”珍嫔斜着眼看过去,道:“我只是看你在这儿,根本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可怜你,想跟你说说。”

    “我不想听,你走吧。”流云转头不在看她。

    珍嫔看着流云,外面的光从厚重的布帘缝隙间透进来,给流云棱角分明的脸打了一层柔柔的光,不可否认他真的是个好看的人,珍嫔轻笑一下:“容公子为了你跑遍了太医院、刑部,里里外外虽没什么大动作但一切都看在陛下眼里。你如今落难,别的不说了,倒是真真害惨了容公子,你若不想容公子成为下一个你,就让他别再查下去。”

    流云回头去看她:“你什么意思?”

    珍嫔向他走过去,故意涂的苍白的脸却是突然有了血色:“这深宫里的秘密太多,每个人都是等着出来捕食的野兽,容公子如今到处查,可是惊动了不少呢。”

    “请珍嫔帮我带句话……”流云叫她,珍嫔回过头来,道:“说起来你落得这个下场,也是我一手造成的,我很该跟你说一句抱歉,不过呢,都是有自己野心的人,云公子只求今后你不要如此愚钝。”

    “流云记下了。”流云抬手请珍嫔出去,珍嫔将一个小物件递到他手里:“不用谢我,我也就想着,或许你用得着。”

    出了流云殿,珍嫔抹着眼泪哭哭啼啼地回去,芳芸担忧着进来,看见流云好好坐着,心里微微松一口气。

    “芳芸,你去替我找些纸笔来。”流云见芳芸困惑,便笑笑:“我就是闲得慌,想写字玩儿。对了,你要是能找到一壶酒,那就最好了。”

    芳芸本想劝解他不该喝酒的,但想了想还是退下,很快找到了纸笔,又温了一壶薄酒给流云送过去。

    流云让芳芸不必伺候,站在一边看着便是。他自己动手磨了墨,仔细地将毛笔润湿,提起来面对雪白的宣纸却又不知该写什么?

    他喝一口酒,啧啧道:“你这酒太淡了。”

    芳芸方才的确是用酒兑了水进去,不想流云这么快就察觉,不由道:“公子这副身子不适合饮酒,等过几天大好了,芳芸再替公子寻好酒来。”

    “芳芸,若我这次失势,你其他的不要想,尽快找到一个比我坚固的靠山才是。”流云还是不知该写什么,墨汁滴落在宣纸上,慢慢晕染开来,像是一朵妖冶的梅。

    “公子在说什么话?芳芸是伺候公子的,要找下一个主子除非公子要赶我走或者公子……”她说不下去,忙打住了,静静地看着流云。

    流云笑笑:“除非我死了,对吗?”

    “公子如今只是一时失势,何须如此气馁?”芳芸劝道:“容公子跟我说了,他能救你……”

    流云笑着摇摇头:“谈何容易?他也不过一时仗着陛下的宠爱,除了这个还有什么呢?我不该连累他,若是他落得我这个下场。我才是一直都害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