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容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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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芳芸还要再劝,流云却止住她:“对了,我让你常常备着的银耳羹还有吗?”

    虽说流云被禁足,但送来的东西却是没有断过得,芳芸点点头:“有的,今儿一早送来的,不过放到现在应该都快凉了。”

    “你拿一些过来。”流云搁了笔,道。

    芳芸见流云愿意吃东西,自然是高兴的下去准备,流云等芳芸离开后,摸出怀里珍嫔送的药粉,轻轻地抖进了酒壶里。

    应该是一种慢性的毒,流云能感受到五脏六腑慢慢变得灼热,他抬手捂住心口,笑:“梓安说的没错,你是把我当成真的大哥,而我却受不住一时的诱惑,实在不配你的信任。”

    他重新拿起笔,慢慢地写着三个字——对不住。

    一遍又一遍,写满了两张纸后,他突然一口鲜血喷在桌案上,流云听到外头的脚步声,知道是芳芸进来了,便忙坐好等着她进来。

    屋内光线太暗,方才流云又吹熄了蜡烛,因此芳芸看不太清里头,只凭着感觉把东西放在流云桌案上,道:“云公子恕罪,芳芸来的晚了,因为还备了一些其他糕点,这样吃也吃得饱些。我看你这两天都吃不下什么……”

    她一边说一边把食盒打开,将东西摆放放在桌案上,收拾那几张宣纸时她才注意到手指上似乎沾了什么东西,她举起手对着窗户一看,只见鲜红一片,吓得将手里的宣纸散落在地。

    “啊!救命啊!”芳芸慌乱地去点灯,等屋子亮起来,她发现鲜血还在从流云嘴角溢出来。

    “芳芸,你过来,不要声张。”流云无力地倒在桌案上,不甚撞翻了才布置后的碗碟。芳芸只得捂着嘴,颤抖着过去:“云,云,云公子,你怎么,怎么了?”

    “我快要死了,这个,”流云摸出一条素色的腰带:“这是华容当时送我的,等这件事过去,你拿着它找到华容,他自然会助你活下去。”

    “云公子!”芳芸哪里听得进去,只顾吓得大喊:“来人啊,救命啊!”

    殿外侍卫听见呼救声,忙冲进来查看。

    流云看着碎在脚边的碗。里面的红枣银耳羹洒了一地,眼眶突然就红了:“可惜啊,我还是吃不了了……”

    最后他慢慢闭上眼,嘴里只说了一句话:“对不起,华容……”

    华容和玲珑从亭子出来,本是决定漫无目的地走走,谁想远远看见珍嫔从前面走过。

    “她如今是没了孩子的妇人,走起路来倒是健步如飞。”华容撇撇嘴,突然灵光一闪,暗道:之前一直在各种找证据,其实最大的证据就是珍嫔本人,只要证明她当时不曾有孕,哪里还需要其他理由?

    玲珑看着华容微笑,便问:“公子可是想到什么有趣的了?”

    “我找到一条线索……”华容本打算高兴地给玲珑解释,谁知见玲珑一脸疑惑,不由问:“你怎么了?”

    玲珑抬手指了指方才珍嫔过来的方向:“那边好像是流云殿的位置。”

    华容心里一跳,忙又往回跑。珍嫔最会用言语迷惑人心,如今流云身子不好且精神不对,难免会听她胡言乱语。他跑的很快,但刚换上的宫男子的锦鞋实在太麻烦,华容干脆一脚蹬了丝带缠绕的鞋子,光着脚往流云殿跑。

    玲珑忙把鞋子捡起来,快速跟上去。

    终究迟了一步,华容累的瘫倒在流云殿门口时,只看到侍卫们抬着一个白色床单盖着的担架出来。

    芳芸在后面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华容慢慢走过去,跟上来的玲珑忍着泪水拉住他:“容公子,不能去……”

    华容慢慢挣开玲珑的手,他看着面前的担架,问芳芸:“是谁?”

    芳芸只顾着哭,回答不上来,华容便要去掀床单,芳芸这时才过来抱住华容的腿:“容公子,你就让云公子好好上路吧!”

    侍卫们被华容这么一拉扯,手上微微一晃,床单里滑出一只手来,苍白瘦弱的手,手腕上有一颗淡淡的黑痣。这是流云的手了,华容记得很清楚,他退后几步,道:“我不是让你等我吗?你就这么急?”

    “你说,谁干的?”华容低头去问芳芸,芳芸却不敢说,只顾着哭:“这是公子自己选的,奴婢拦不住……”

    “是珍嫔?”华容问,手指忍不住颤抖,他就知道,珍嫔不会轻易放过流云。

    突然背后传来通报:“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华容转过身去,只看到谢南弦错愕的脸,他心中堵的慌,他看见身边的人都跪下参拜,但他却觉得头晕,然后慢慢地晕厥过去。

    谢南弦忙过来抱起他,低头看见他的脚还在流血,不由皱眉问玲珑:“朕不是让你看好容公子吗?”

    玲珑只捧着鞋子请罪,谢南弦也懒得追究,抱着华容打算离去。皇后在一旁开口,问:“陛下去哪里?”

    “朕已经让你负责这事,皇后定夺便是。”谢南弦回头看了看流云的方向:“况且人都已经死了,皇后还指望查出什么来?”

    “陛下。”皇后想叫住谢南弦,谢南弦只回头看她一眼:“皇后这些后宫的事你也该学着处理,朕想,相国若是知道了,也会高兴的。”

    皇后看着谢南弦离开,后又回头看了看流云的尸体,心下不由烦闷:“流云残害皇嗣,如今自己了结自己也算恕罪,但此不抵罪,来人,把他扔到义庄吧,皇陵是不可能入的。”

    之后让人清理了流云殿,将流云所用的东西烧的烧,砸的砸,最后将流云殿这块宫匾也拆了后才算作罢,宫人们无不摇头叹息:“就几天这云公子还恩宠不断,如今却落得个满室皆空的结局,实在让人唏嘘。”

    而其他后宫妃嫔也有唇亡齿寒的,夜里悄悄给流云烧了纸,算是自己在心中求了个安慰。

    华容醒来时看见谢南弦的背影,他顿了顿,轻声唤了一句:“陛下?”

    谢南弦放下手里的折子,过来按着华容:“你别急着起来,身子可好些了?”

    “谢陛下关心,华容好多了。只是云……”华容想问皇后是如何处置流云的,但又想到人已经死了,怎么处置他的尸体又有什么重要?不由凄惨一笑:“算了。”

    “皇后说是已经让人送着去义庄了。”谢南弦见华容额头上的冷汗,以为他是吓到了,便安慰道:“朕知道你和流云是好友,但你也不要太过伤心。”

    “其实华容和流云在宫外便认识了,那个时候我们都还没有准备入宫选秀。”华容不自觉嘴角带了淡淡笑意,谁知谢南弦眼神一暗,他问:“那么那时候你们是在什么地方呢?”

    华容一愣,自知失言,但这是转念之间便道:“华容出身草莽算不得什么,但陛下你可知道,柳郎箫声惊孤鸿的事?”

    “听说是一个姓柳的男人,他的箫声哀转久绝,曾有一次因为太过悲哀,直接把半空中的一只孤雁给惊落下来。只可惜这是传言,若是世间真有……”谢南弦听说个这个传闻,当时他便不相信,只觉得不可能有这等奇事。

    “有的,陛下,是有的。”华容道,因为过于激动又咳嗽了好几声,他说:“陛下,那个柳郎不姓柳,他姓刘,他叫流云。”

    “什么?”谢南弦想起来裴衡似乎说过流云擅长各种乐器,尤其是箫,但他却从未认真听过他演奏,若是他便是拿柳郎……谢南弦忍不住摇摇头,叹息道:“可惜,朕这几日都太忙,没有那个机会能好好坐下来听他弹奏,如今斯人已逝,也只能遗憾了。”

    “陛下知道,为什么流云的箫声可以惊落孤雁么?”华容问。

    谢南弦摇摇头,等着华容说下去:“华容告诉过我,因为他把那只孤雁想成了自己。”

    “由物及人,没有很高的造诣是做不出来的。”谢南弦赞道,又听华容问:“那陛下可知,为何他本身有这样厉害的才能,却在进宫后一次都没有在陛下面前展示吗?”

    谢南弦依旧摇头,华容忍住眼眶的泪:“因为流云说,他之所以把自己想成孤雁,是因为他无人可依,无人可靠,但是自打进了宫,他便把陛下当成了自己的依靠,有了依靠后,那些个情绪自然也就吹不出来了。陛下,流云真的把你当成了他的所有。”

    华容说完最后一句便不再多言,只静静看着谢南弦。谢南弦沉默半晌,好半天才轻轻拍拍华容的肩膀,起身出了内殿。

    梁公公进来让人把谢南弦的折子带走,见到华容疑惑地神色,解释道:“公子,这里就是陛下赐给你的宫殿,你且好好住下吧。”

    “多谢梁公公。”华容道了谢,让玲珑送着梁公公出去。

    次日谢南弦追封流云为正三品宫男子的圣旨传下来,华容端着手里的药碗:“我能为你做的,也就只剩下这些了……”

    一滴晶莹悄悄滑进药碗里,溅起浅浅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