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容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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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华容过了一会儿才适应这里的黑暗,他本想过去点灯,却又被谢南弦拉住:“别去,就陪陪我好吗?”

    “好。”华容被谢南弦拉着找了一处坐下。

    “你知道这里是哪里吗?”谢南弦问,华容想了想,道:“华容不知道,只是方才看着梁公公带人守在外面,心里便猜测是陛下在这里。”

    谢南弦便轻声地说起在这里的往事,他说他和唐钰芷初遇,说唐钰芷被人弄掉了孩子……说到最后,谢南弦把头埋进手掌里:“我不是一个好皇帝,也不是一个好丈夫。”

    “华容不知道陛下为何说自己不好,但在华容看来。陛下至少不坏。”华容说,他去握谢南弦的手,却碰到一些潮湿,想来是眼泪,难怪谢南弦不愿意华容掌灯。皇室之人骨子里的骄傲,他依然保存着。

    谢南弦看着从窗户外透进来的月光,他想起来当年唐钰芷嫁给自己的当晚,从明晃晃的洞房往外看,也是一轮圆月,喜娘笑着将一朵开得正盛的牡丹放在唐钰芷手里,说:“这就是花好月圆了!”

    “花好月圆……”谢南弦仔细琢磨着这四个字,随后他叹口气,问华容:“你觉不觉得我很狠心,我与钰芷也是多年的夫妻的情分,如今却是我亲手抄斩了她的母家。”

    华容的手被谢南弦抓住,他只好在黑夜里仔细去看谢南弦的脸:“陛下抄斩相国府,是因为相国府犯了应该被抄斩的大罪。陛下家国分明,是贤能威严的表现,再来,今日陛下不把兵器对准相国府,来日相国府的兵器对准的就是陛下。”

    “可我答应过钰芷要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无论怎样,我都是负了她。”谢南弦说,只觉得月光也刺眼,亲自去把窗户关上了,回身时一把抱住华容。

    华容不知所措,却听到谢南弦唤他的名字:“华容,我觉得冷,你可不可以抱抱我?”华容只好将手轻轻放在谢南弦背后,这个动作却让谢南弦以为这是华容的默认,他低下头,去寻找华容的唇瓣。

    华容被突然逼近的气息吓了一跳,他退后几步,干咳两下:“陛下要回去了吗?”

    谢南弦怀里突然一空,他的手下意识握了握,却什么也没有。他重新拉着华容走到床榻:“睡吧。”

    “陛下……”华容想不到借口推脱,谢南弦却自己先躺在了床榻上,他仍握着华容的手腕。

    华容只好跟着躺下去,谢南弦将被子把华容盖住。渐渐的有了睡意,却又听谢南弦道:“对了,今夜梓安通知裴相和护国将军有功,我打算封他做宫男子,你觉得如何?”

    华容想起来之前的种种,心里复杂得很,但还是一笑:“这是梓安的福气。”汐贵人用唐禹城的剑自刎,人人都是汐贵人是殉情去了,但华容觉得不应该是这样,他想,或许梓安说的依靠汐贵人并不是他想的那么简单。

    梓安睡得也不好,他知道明天他就可以离开华音殿了,他会搬去一个新的宫殿,会成为一个宫男子,到时候所有人会叫他一声“安公子”,但他不想要,他脑海里出现那个人的身影,他把身子蜷缩起来,想着那个人仿佛就在自己的怀抱里。

    “华容……”无意识地用一种暧昧至极的声音唤出那个人的名字,梓安陡然惊醒,他大口喘息,心虚地看着四周。仿佛有什么秘密被人拆穿。

    他再一次惴惴不安地闭上眼睛时,他看到了汐贵人。她依旧带着艳丽的妆,穿着红色的牡丹富贵锦袍,她说:

    “梓安,你要的我都可以给你。”

    “梓安,你能带我出宫吗?我们到外面就像一对普通夫妻一样生活。”

    “梓安,来年春的时候你为我制一包百花香料吧,陛下赏了珍嫔一包桂花香料,你看她得意的!”

    “梓安,我会陪你走下去的,你别怕,皇后我来替你引见。”

    “梓安,我只能陪你走到这里了,真遗憾啊……”

    她的所有的好他全盘收下,她对他提的那些要求他也全部答应,但是这一段关系一开始就是不公平的,就像他明明爱着华容,却偏偏来招惹了她。

    “蠢女人。”梓安说,随后他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他的卧房里也洒满了清冷的月光。

    次日华容从谢南弦怀里醒来,他眯着眼打量了一会儿,后来才想起来这里似乎不是谢南弦的寝宫也不是揽月殿。

    于是他悄悄下床,将本来就没脱下的衣裳理了理,后才轻轻叫醒谢南弦。

    谢南弦由华容伺候着穿好衣裳,他有些歉然道:“昨晚也怪我没注意,竟然就在这里歇下了。”

    华容倒是无所谓地替谢南弦整理衣领,道:“陛下再整理一下,华容先出去看看有没有人侯着。”

    华容出去门去,积雪已经慢慢有融化的趋势,他抬头看了看天空,今天应该会是一个有太阳的天气。刚到大殿门口,就看见了梁公公。

    “梁公公。”华容走上去,梁公公立刻行礼:“见过容公子。”说罢,他悄悄往华容背后看了看,华容会意,道:“公公放心。陛下已经起身了,一会儿就过来。”

    梁公公答应,却还是有什么话要说似的,华容便问:“公公还有其他事吗?”

    梁公公只好指了指外头,小声道:“天还没亮呢,皇后娘娘就来外面跪下了,说是要请陛下放张国锋的人一条生路。”

    华容看着地上的积雪,叹口气,问:“没人来扶着皇后吗?这样的雪地,跪久了怕是要生病。”

    梁公公无奈说:“劝了好几次了,但皇后娘娘都不肯听,执意要见陛下。”

    华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便让梁公公去内殿通知皇帝,自己想了想,往外面去了。

    雪地里跪着一个人,诚如梁公公说的,外面果然只有皇后一人。此刻她正在雪地上瑟瑟发抖,平日高贵典雅的脸上已经是苍白一片,看样子是被冻得不轻。

    “华容见过皇后娘娘。”礼数还是不能丢的。

    唐钰芷抬起头来,看清来人后,她眼神里再次带上了作为皇后的骄傲:“是你?你是来看本宫笑话的吗?

    “华容不敢。”

    “这里是陛下与本宫的回忆,你来凑什么热闹?”唐钰芷问。

    “华容不是来凑热闹的,”华容道:“若是华容告诉皇后,昨夜是华容在这里侍寝,皇后娘娘会如何想?”

    “贱人。”唐钰芷恶狠狠吐出两个字。

    华容一笑,道:“昨夜陛下就已经下了旨,相国府已经不复往日。如今陛下正在气头上,我若是娘娘,就不该在此刻再添一把火。”

    “事不关己,你自然说的轻松得很。”唐钰芷凄惨道:“相国府上百条人命,我难道不该做些什么?”

    华容看着唐钰芷,他沉吟一会儿只说:“如今能做的,只有先保全自己。”

    唐钰芷看向华容,能清晰读出他眼中的同情,她愤恨地撇开头,不想跪地太久,寒气已经钻进膝盖,眼看就要摔倒在雪地上,华容眼疾手快地扶住她。

    待稳了身形,唐钰芷甩开华容的手,只道:“滚!”华容顿了顿,不再多说:“华容告退。”

    走到一边,华容悄悄回头,他看见谢南弦出现在宫门,唐钰芷说了什么似的,谢南弦突然上前把她搂进怀里。华容叹了口气,继续走了。

    如今凭皇后一人之力,不可能再救活相国府,他只希望皇后此刻能理智一点,保全自身。

    回了宫,玲珑和芳芸伺候着华容换了衣裳,两个人都心照不宣一笑,华容如何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却也不解释,只道:“随意弄弄就好了,我还要出去一趟。”

    “诶,容公子累了一晚上,不好好休息一会儿吗?”玲珑忙问,芳芸在一旁红了脸。

    华容敲敲她的头,自己随意用了些早膳,便要出去,后又吩咐两人:“留心一下皇后那边,今儿一早她便来找陛下求情了。”

    “知道了。”

    眼见天空又开始飘雪,华容撑了一柄绿竹落叶花纹的伞,一个人慢慢往华音殿去。

    华音殿的人见了华容,自然各种客气尊敬,华容先找之前的带头公公说了话,随后便似无意问起梓安。

    公公回答:“昨儿梓安公子回来就沉默寡言的,我们也不敢去打扰。对了,还请容公子告知,这梓安公子是否真的要被封为宫男子?”

    华容只说不知道,不过看来这里的人都称梓安为公子,想来也都看出了端倪。

    华容轻轻叩响梓安的房门,不一会儿却是另外一道门打开,梓安一身浅紫衣衫站在那里:“你找我?”

    他站的那间屋子正是当初华容所住的,华容过去问:“你为何到这里来了?”

    “这里的确清净一些。”梓安侧开身子:“进来说吧。”

    华容错开他进去,却见屋子里的摆设几乎没有变化,甚至自己用的被子也是原来的,梓安看出来他的疑惑,只道:“我少有回来,更换起来显得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