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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谢南弦勉强一笑,点了点头。

    名贵药材一筐一筐的运进太后寝殿,宫人远远路过都能闻到一股子药味。熬成的药汁也是一碗碗端进太后床榻面前,多次之后,太后也不想再喝,只闭了眼不再搭理。

    宫女急得红了眼睛,也不得法子,这时候有人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她回头,是谢南弦。

    “参见陛下。”宫女正要下跪,却被谢南弦拦住,他接过药碗,道:“朕来吧,你退下。”

    宫女应了是,也不敢真的退下。只到一旁等着吩咐。

    谢南弦坐在太后床榻面前,低声唤道:“母后,吃药了。”

    太后听见谢南弦的声音倒是轻轻睁开了眼,随后看见他手里的药碗,摇了摇头。谢南弦耐心哄道:“只这一碗,吃过了便不吃了。”

    “只这一碗,”太后好容易点点头:“吃过了,陛下便让那些个太医退下,哀家看着心烦。”

    谢南弦吹凉了药:“嗯。”

    太后这才勉强喝了半碗,喝到一半再也喝不下去,吐了谢南弦一袖子。谢南弦倒是没什么,取了绢子替太后擦了嘴。太后却觉得羞赧,她摆摆手:“陛下回去吧,不用来将就我这个老不死的。”

    “母后在说什么傻话呢?”谢南弦温暖地笑笑:“你是朕的母后,朕能长到这么大若没有你,也不会走到这一步。”

    太后看着谢南弦,好半天突然一笑,她伸出手摸了摸谢南弦的脸:“弦儿长大了……”

    谢南弦离开太后的寝殿,出去后看见等在外面的华容。华容询问地看着他,他笑笑,上去带着华容回去。

    这么多年来,倒是他第一次能和太后如此心平气和地说说话,他看着华容,若不是华容今日提议让他来看看太后,估计也不能这样。

    想到此,谢南弦不由轻轻握了握华容的手,华容报之一笑。

    然而太后并没有撑过这个春天,当时谢南弦正好下朝,百官退下,伺候在太后身边的宫女再也顾不得许多,冲到大殿上哭道:“陛下,太后不行了,你去看她最后一面吧!”

    谢南弦手中的奏折滑落在地,他定了定神,跟着宫女快步去了。

    谢南弦到时,珍贵妃已经带着人在外殿等着了,见他来,珍贵妃上前道:“太后说人太多她觉得难受,臣妾便带着众位姐妹退出来了。”

    “嗯。”谢南弦绕过她进了内殿。

    太后虚弱地躺在床榻,两边跪了几个宫女。

    “母后……”谢南弦慢慢过去,唤了一声。太后不为所动。

    谢南弦跪在她面前方便更清楚看着她的脸,谢南弦这才注意到太后的确是老了,以前只觉得她严厉不近人情,此刻倒是觉得她突然有些亲切,记得幼时她也曾在打雷的天气,抱着害怕的自己,轻轻哼唱一首温柔的民谣。

    “母后啊。”谢南弦继续唤她,看着太后的脸却是越发冷然下去。

    记忆里的那首民谣渐渐萦绕在耳畔,谢南弦终是忍不住:“娘!”

    太后眼皮微动,片刻后落下一滴浑浊的泪来,谢南弦本还要再唤,却发现太后已经没了呼吸,他慌乱让太医进来查看,太医凝神把脉,随后他退到一边,跪下沉默。

    众人了然,几个宫女放声恸哭,随后宫外的人也哭,丧钟被敲响,哀怨的声音在宫中久久不能散去。

    谢南弦也哭,最后是珍贵妃带着梁公公才把人带回了寝殿。

    太后大丧,除了礼部忙活,在后宫需要一个主持大局的人,这项差事自然落在了珍贵妃身上,她是很乐意接受的。

    珍贵妃也的确有本事,上下皆打理的有条不紊。众人都看在眼里,珍贵妃日日操劳,平日里休息的时间不超过三个时辰,但她却是天天容光焕发,精神好得很。

    她的确应该得意的,这件事她独一人挑起大梁,之后谢南弦定然忘不了她的好,虽说皇后不见得让她做,但皇贵妃似乎已经是囊中之物。

    华容和梓安也天天去灵堂烧香,却少有留在那边,华容不经意说起“皇贵妃”一事,梓安却只是一笑,不说其他。

    其实谁做皇贵妃他是没什么的,只是觉得这件事太蹊跷,他也没说出口,只跟着梓安回去了。

    今日是最后一天,珍贵妃换了一身素色衣裳,她让宫女替自己好好揉了揉肩膀,道:“最后一天,是绝对不能出差错的。”宫女有眼力见地低声笑道:“奴婢知道了,皇贵妃娘娘。”

    珍贵妃侧过头看了宫女一眼,宫女吓了一跳,忙道:“奴婢多舌,奴婢知错了。”

    谁知珍贵妃却是回头,轻轻推手换上了首饰匣子:“太后大丧呢,你笑什么笑?”宫女松了口气,替珍贵妃理了理头发,扶着她出去了。

    今日是太后入皇陵的日子,华容和梓安也跟着众人早早到了灵台,见珍贵妃抹着眼泪前来,都跪下。

    几个宫嫔跟着珍贵妃跪在她的身后,钦天监念了悼亡词,这便要让人抬着去往皇陵。各女眷又忍不住哭泣,珍贵妃的眼睛已经流不出眼泪了,她甚至有些不耐烦地看着太后的灵牌,抬手摸了摸酸胀的眼睛,只等着结束。

    昨晚谢南弦告诉了她,这次大丧她是有功的,等着结束,让太后好好进了皇陵,该有的都会有。

    虽说如今贵妃已经是后宫之主,但皇贵妃却又是高了一阶,珍贵妃抬袖遮住自己微微上扬的唇,她甚至开始幻想她身为皇贵妃,接受后宫甚至朝堂重臣拜见的场景。

    她的背后传来一阵轻痛,她顾着周围人群,也不好意思去挠,只忍着不动。

    钦天监念完悼亡词,让众人起身,众人都是一身素白,站在一起实在难以分清谁是谁。华容跪了许久,腿脚有些麻木,梓安伸手拉他,起身时却不甚撞到一个人,他去看,是沁贵人。

    这样的场合不太适合打招呼,华容冲她点点头,沁贵人也点点头,快步去了。

    随后才有人发现了古怪,钦天监早已经念完,唯独跪在前方的珍贵妃迟迟没有动身,她身后的妃嫔以为她是伤心过度,一边安慰一边打算去搀扶她,谁知刚碰到她的身体,珍贵妃却突然往前一摔,没有动静。

    那个妃嫔一愣,和宫女一起扶过珍贵妃,正要说话,两个人却都是尖叫着推开珍贵妃,害怕地往后退了好远。

    不知何时,珍贵妃的脸已经紫黑一片,青筋血管也清晰可见,她七窍流血,倒下去是将一张可怖的脸望着身后的众人。别的不知道。但这位珍贵妃的的确确是死了。

    人群传来骚动,再加上这儿大多是女人,已经有几个也吓得尖叫起来。

    华容诧异,却听身旁的梓安淡淡开口:“中毒,紫罗兰。”

    想起什么似的,华容也悄悄跑了出去,他想起方才离开的沁贵人,他出去后便大力奔跑起来,他不知为何就跟确信,凶手是沁贵人。

    其实珍贵妃被刺杀,死不死不是他担心的,只不过珍贵妃是裴相的人,若是有人要刺杀她,万一那人真正是看穿了什么才真是大事不妙。而沁贵人,无论如何,珍贵妃死在灵堂,都让华容相信,她这把袖里剑果真出手了。

    他跑到沁贵人的寝殿,看着宫门的宫女却一脸疑惑道:“沁贵人?今日太后入皇陵,她并没有回来。”

    “没有回来?”这倒是让华容奇怪,他往前走了几步,突然看见一边花坛里摇曳着的快要枯萎的迎春,那些困惑渐渐形成了一条线,他又往另外一个方向而去。

    这厢珍贵妃死在灵堂,谢南弦已经带人去了皇陵,如何处理眼下一事倒成了棘手的事。正当众人纠结之时,梓安突然道:“太后入皇陵是耽搁不得的,大家还是先出去去皇陵,至于珍贵妃就先留在这里,等请示了陛下再让刑部接手吧。”

    众人都道有理,又一起往皇陵方向而去。一时间人群散去,灵堂空旷起来,而梓安却还在下面站着,冷冷地看着珍贵妃的尸体。

    他脑海里闪过的第一个人,是裴衡,他默默道:“裴相啊裴相,你还是容不下去了。”他又看了一眼惨死的珍贵妃,他慢慢上前,烧了一炷香,他说:“这是替你烧的,其实说起来,你应该感谢我。”

    的确是要感谢他的,若是裴衡知道谢南弦不能生育的事,珍贵妃怕是会死得更快。

    “希望你在下面没有那么多人和你争了。”梓安说完便离开了,他想起来方才华容跑出去,自己想了想,出了门却也没往皇陵那边去。

    这边华容一路跑到汐贵人的宫殿门口才停下,他看见宫殿门口的花朵,除了之前的迎春还有其他的,如此也更加证实了他心中的猜想,宫殿们虚掩着,华容想了想,推门进去。

    宫殿里已经积了许多灰尘,甚至屋顶已经结了不少蜘蛛网,但是有一条路显然较之周围显得还算干净,华容看了看,这条路通往内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