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容策

华容策 > 第七十七章

第七十七章

    向北寒知道箐儿要去做什么,他伸手去拉她,却是刚好错过她轻飘飘的衣袖。

    “你犯什么傻,你搬不动的!”向北寒嘶哑着嗓子喊,雪团吓得躲在他怀里瑟瑟发抖。

    箐儿慢慢靠近大门,她的衣裳已经开始燃烧起来,在用手碰到那根横梁之时,她的头发已经着火了,烧焦的味道飘到向北寒鼻子里去,他不由跟着火光看过去,他看见箐儿小小的一个人,已经将背拱上了燃烧的横梁。

    她有一头好看的头发的,向北寒有些鼻酸。

    箐儿咬着牙去移开横梁,在她能清晰地感知到自己的皮肉也燃烧起来的时候,她已经没有力气回头去看向北寒了。

    突然她想起什么似的,往火光更大的地方走过去,一会儿她端来一个匣子,匣子被扔到向北寒面前时,箐儿抱着横梁一起倒在了火海中。

    向北寒眼睁睁地看着箐儿如同一截燃烧的木头和横梁一起断成两半,他想喊些什么,雪团仿佛能感受到他的不适,不安地在向北寒怀里乱抓乱动,向北寒死死抱住雪团,张大了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一个爱他的姑娘,被自己误会了还傻到犯浑地用血肉之躯扛柱子,最后呢,她死了,带着满腔委屈和难过,如同被烧焦的木头断成两节,和火焰一起化成了焦炭。

    向北寒看见那些人冲了进来,他们高声喊着向北寒的称谓——大将军!他们的脚踩在箐儿的还在燃烧的尸体上,他们拿着一个瓷瓶,大声说着:“解药出来了!”

    向北寒抱着雪团子,慢慢地蜷缩起来,他想,她原本有一头好看的长发。

    那个木匣子被旁边的人不小心踹开,轻柔的布匹被火浪吹起来,随后很快被火舌卷进火海。

    向北寒却认出来了,那是当年他攻破漪州时,随手扔给一个衣衫不整的姑娘的自己的披风。

    原来是你啊!

    原本以为早就忘却的记忆突然清晰起来,那个虽然狼狈的女孩,她坐在地上,隔着厮杀的人群看向自己,那双眼睛里却满是不屈与倔强。他被这样的眼神惊住,其实后来他有让人去找一个姑娘,可是他不知道姓什么叫什么,甚至因为当时混乱,他连她的样貌也没有记住,最后不了了之,他还觉得有些遗憾。

    却没想到这个女孩自己找了过来,甚至还自己努力站到了他的面前。

    有人将一粒红色的药丸塞进向北寒嘴里,浓烟模糊了向北寒的视线,他伸出手往前面抓了抓,失去了意识。

    是被一阵蝉鸣惊醒的,向北寒睁开眼,看着面前的帐子,有些陌生。

    有人注意到床榻上的向北寒有了动静,一众人忙过来查看。向北寒觉得人多实在闷得慌,便挥挥手,只留下了一个模样年轻的大夫。

    “将军醒了。”那人一拜,随后向北寒才意识到这一切不是梦,他的确不久前才在燃烧的房屋内九死一生。

    向北寒吃力地坐起来,习惯地往旁边一看,但那个总是笑盈盈的女孩没有出现。

    向北寒自己探出一只手去:“我的时疫好了吗?”

    “将军能醒过来,说明已经大好了。”大夫道。

    向北寒点点头,他还有一些事情要做,但在此之前他需要休息会儿,所以他挥手让那人退下。

    但大夫不为所动。

    “你还有事?”向北寒疑惑问。

    那人点点头,说:“我想跟将军说一说箐儿的事。”

    “你认识箐儿?”向北寒问,看着大夫的目光突然带了温柔与眷恋,他知道大夫对箐儿的感情并不简单。

    “我喜欢她,从她进宫那天我就喜欢了。”高大夫记得箐儿一个人踏进王府那天,她从容推开面前的自己,走到清平王谢南弦面前,说:“王爷,你就让我留下来吧。”

    谢南弦好奇问:“我为何要答应你呢?”

    “箐儿其实也不愿做谁的奴才,以前那个人救了我,我想他也应该不愿意看着我再去做什么奴婢的。”那个看起来娇小的女孩子,头抬得高高的,脖子弯成一条好看的弧线:“但最近我听到消息,他会来,所以我要到清平王府等着他。”

    谢南弦当时细问之下便猜到是向北寒,但他有意做一次月老,因此他也不想说其他,只道“那你跟我来吧,到时候你等的那个人来了漪州,请你务必告诉我。”

    箐儿笑着说是,她回头来,冲着高大夫道:“方才多有得罪,对不起。”

    高大夫向来以稳重闻名,此刻却也不小心慌了神,他往左看看,才控制住情绪,轻声道:“无妨。”

    所以啊,这世上并不是所有爱慕都来自于长久陪伴,有时候或许只是那个人在你茫然灰暗时,如同光一样闯进你的世界,那么爱就来了。

    高大夫喜欢箐儿,他退出去前已经意识到了,所以他也努力留在了清平王府。

    后来谢南弦得了时疫,高大夫时常出入内院,这样便能时常看见箐儿。虽然两个人还是没有说过话,但他却觉得很满足。

    直到向北寒到来,就连高大夫都能清晰地感受到箐儿因此而越发神采奕奕的双眼。

    原来是向北寒。高大夫有些闷闷地想,向北寒年少有为,是堂堂镇国将军,自己不过一个大夫……高大夫郁闷一会儿,突然内室被一个陌生人撞开,有人告诉高大夫,他就是向将军。

    后来那人被请出内室,高大夫看见了,原来向北寒除了战功赫赫,竟然也是一个难得的美男子,他叹口气,跟着师傅配置解药时也有些力不从心。

    直到向北寒又一次闯入内室,众人措手不及之时,他却自己感染了时疫。高大夫不由暗自偷笑,这个人性子太冲动莽撞,实在不是一个值得托付的人。但他没有高兴多久,因为箐儿自己请命去了向北寒那儿照顾他。

    后来箐儿看不得向北寒受苦,因此在向北寒某一次发作时,箐儿没有顾及自己,她冲过去抱住他,成功感染了自己。

    后来箐儿隔着门,从镂空的窗户看见前来送药的高大夫。她突然粲然一笑:“高大夫,我也得了时疫啦。”

    高大夫眉心一跳,又听箐儿道:“所以箐儿的命就交到你的手里啦。”

    高大夫苦笑,谁都说箐儿是个傻子,她哪里傻?她其实早就知道高大夫喜欢她,所以她才敢利用高大夫的喜欢,在治好向北寒这条路上无所顾忌。她是一个聪明和狠心的人。

    制作解药碰到瓶颈也是关键的时候,带头的大夫苦恼地扯着胡子,道:“现在就差一个同样得了时疫的人来试药……”众人自然不敢随便找一个人来,各自讨论之时,突然有人提到了箐儿的名字。

    “所以,她还要给你们试药?”向北寒苦笑,难怪箐儿发作比自己严重和频繁得多,是药三分毒,她这么个小小的身子是如何承受过来的?

    高大夫痛苦地点点头,也就是那个时候他才意识到,保护箐儿也只是他脑子里想想,很多时候他根本无能为力。

    向北寒也跟着叹口气,然后他问:“你跟我说这些,是为了什么呢?”

    “报仇。”高大夫的目光发出恶恨的光芒:“我知道是谁要你们死。”

    向北寒看向他,听得高大夫一字一顿道:“清、平、王!”

    “我知道。”向北寒回答,这倒是让高大夫有些诧异,向北寒笑道:“要我是谢南弦,我也不会放过我自己。”

    高大夫便一拜:“有些事情我不好做,但将军你不一样。”

    之后他郑重行礼下跪,随后他站起来,不发一言地离去。

    向北寒目送他离开后,将目光牢牢锁住了方才高大夫趁着下跪时,放在一旁的匕首。

    一觉醒来,向北寒出门笑问:“清平王好了吗?”

    下人点点头:“王爷吃了药已经好多了,现在正在休息。”

    “嗯,本王就要走了,想着离开前送给清平王一点东西。”向北寒笑着说完便自顾自离去。

    到了清平王的屋前,向北寒拍了拍怀中的匕首,从容不迫地走了进去。

    他自然不会杀了谢南弦,就算要杀也得等到裴衡下了旨意才行,但他想着至少要给谢南弦一点教训,比如砍下一节手指什么的。

    屋内依旧站着几个大夫,向北寒站在外面行礼:“王爷大安了吗?”

    谢南弦躺在床榻,还是有些虚弱,他让人带着向北寒到一旁坐下。

    向北寒却自己上前几步,坐在一旁,然后他突然看见一个被藏在药材之后瓷瓶。

    那个瓷瓶实在太眼熟——药王谷的藤叶花汁。当年他便是靠着这玩意儿,让军队易容混进漪州的守卫军里,外呼内应,夺回漪州。

    可是它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向北寒默默靠近谢南弦。

    谢南弦微微睁开眼:“将军要做什么?”

    “不愧是药王谷,真像啊!”向北寒当着众人摸出怀里的匕首,在众人惊呼之中,毫不犹豫地冲谢南弦的心口刺去,快准狠,谢南弦没了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