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容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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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

    等人走近了,才看得出是丑奴。

    难怪方才能清晰感受到藏在阴影里的呼吸,它不像是真的为了要隐藏起来而小心翼翼,它仿佛故意露出破绽,等着被发现。

    因此华容也冲他走过去:“你的伤好些了吗?”

    丑奴点点头示意没事,华容指了指一边让他坐下:“我怕有人注意到这里,所以熄了灯。”

    丑奴也只是点头,他坐在黑夜里。但一双眼睛仿佛落入了星河,华容只要一瞥就能注意到他的眸子。

    “总之,多谢你来。”华容一笑,他想了想又问:“你来皇陵,可得了邈染公主的同意吗?”

    丑奴点头,华容越发不解,他一直觉得邈染和丑奴会走在一起,如今他们只不过需要等着自己回去和裴衡完婚,然后他们就可以一起回去北姜。

    “你来做什么呢?”华容问他,丑奴没有立刻回答,他只是看着华容的眼睛。

    很熟悉。华容总是觉得丑奴很熟悉,但他又记不真切。

    两个人不在说话了,华容最终起身,道:“我要睡了,你请便。”

    华容躺在床榻上,一会儿他听见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应该是丑奴离开了。他也小心跟下去,刚走到外面却借着星光看见桌案上已经模糊的水痕,字迹已经模糊了,但还是能认出来——担心你。

    华容微微一愣,随后他退回床榻,慢慢睡着了。

    大沄皇宫。

    向北寒休整了几日,便要带兵讨伐南洺。

    行军前夜,向北寒留在宫里的校场练兵。裴衡派人去送了宵夜,正打算睡下,蒲公公却来报:“向将军来了。”

    “……”裴衡想了想,还是让人请向北寒进来。

    “夜深了,你不睡觉来朕这里做什么?”裴衡指了指一边的桌椅。

    向北寒抱拳行礼:“打扰陛下休息,请陛下恕罪。”裴衡笑着去抓住他的手:“朕不是怪你,只是想着明日你便要远行,担心你自己睡不好。”

    向北寒笑笑:“多谢陛下关心,但是,有些事微臣想着正好趁这个机会告诉陛下。”

    裴衡点头,示意他说。向北寒便道:“自从跟了陛下,微臣便知道,微臣终将戎马一身,为陛下你拼死沙场。即使陛下有外敌万千,但其中之人不会有我。”

    “朕也很高兴有你这样的重臣。”裴衡笑道。

    向北寒却认真地盯着裴衡额的眼睛:“陛下,微臣只想说,从一开始微臣便没有后悔过,微臣对陛下的……忠心,相信陛下也有所感知……”

    “朕自然是知道的。”裴衡点点头。

    向北寒话锋一转:“那么陛下打算何时将暗中观察向府的探子撤走呢?”

    裴衡眉毛一挑,他看着向北寒,向北寒也看着他,两个人静默无声。

    随后还是裴衡出声:“朕没有其他意思。”

    “微臣知道为君之道,也明白陛下的顾虑。”向北寒说,随后他从怀里摸出一块东西搁在裴衡面前。裴衡看过去,竟然是向府的虎符!

    “爱卿的意思是?”裴衡疑惑地看去。向北寒便退后一步跪下行礼:“微臣的父亲年事已高,自从得知陛下派探子监视向府,已经许久寝食不安。微臣今日将虎符交给陛下,除了还向府一个安稳,也为了告诉陛下向氏一族会永远追随陛下。陛下收下虎符,向北寒便也是陛下手里派遣的一位士兵。”

    这个条件实在太诱人,裴衡犹豫地看着面前的虎符,随后他轻笑一下,看向向北寒:“北寒从未让朕失望过。”

    “这次也不会。”向北寒说完便告辞了。

    寝殿里的灯火被在向北寒出去前后灌进来的风吹得晃动几下,裴衡仔细打量着虎符,随后他将它随手扔在一边,深深地叹了口气。

    向北寒这次出行没有悄无声息,城门高调地洞开着,百姓站在道路两旁欢送他们的不败将军。向北寒立在马头,他不急着走,他的目光穿过人群看向最后面——裴衡说了要来送他,他要等。

    随将询问可要启程了,向北寒心中暗骂自己矫情,又不是第一次离开大沄离开他了,怎的现在就要抽抽噎噎的?他便点点头,正打算抬手做动作宣布离开,突然听得后面有人道:“皇上驾到。”

    向北寒笑,策马过去。

    裴衡走在前面,蒲公公紧跟着端着一壶酒。

    “北寒,朕来迟了。”裴衡歉然笑笑,回头取了两个酒杯:“这壶酒是朕珍藏了许久的玉泉酿,今日以此送行。”

    “多谢陛下。”向北寒一笑,喝干杯中的酒,裴衡也仰头喝下,接着在百姓们地欢呼声中,他悄声告诉向北寒:“向府的安危朕会为你保证。”

    “如此,多谢陛下。”向北寒行礼,裴衡忙扶他起身。

    向北寒看着裴衡握在自己手腕上的手,一瞬间有些出神,他突然又凑近裴衡,低声道:“皇陵里的容公子,不止陛下一人惦记。”

    随后他翻身上马,矫健的黑马冲在最前方,飘扬的“沄”字在风中猎猎作响。

    裴衡却是怔仲在原地,他竟然真的忘了,让华容独自一人去皇陵有多危险。他以为皇陵之类没有人带兵器,而且又有重兵把守,应该是个安全之地。但是,若是那些忌惮华容的人真的有心,那里都可能是他们刺杀的战场。

    因此大军还未全部离开城门,裴衡就已经吩咐宫人带着他快步回去,随后他快速拟了圣旨,派遣一队侍卫去皇陵保护华容的安危。

    皇陵。

    既然丑奴已经暴露了自己的行踪,他便也不再躲着华容。他的面具的确太过显眼,因此华容决定让他留在自己身旁。

    他的伤口没有得到华容那样的包扎,华容担心他伤口化脓,取了药要帮他敷上,丑奴却退开两步,华容笑:“你还觉得不好意思不成?都是大男人。”

    丑奴摆摆手,华容只好不勉强他,将药膏递给他了,道:“行吧,那你到时候自己去找一个小姑娘帮你敷药吧,我也懒得管你。”

    丑奴去接药的时候碰到了华容的手指,他也不知怎么了,莫名就扔了药膏握住了华容的手。

    “诶?”华容看着丑奴的手,丑奴似乎也意识到不对,他忙松开了手,微微低下头。

    入夜时候开始下雨,华容去内室准备睡觉的时候,突然又出来看睡在外面的丑奴。

    他们把桌案铺了一层被子,丑奴夜里睡在上面。

    “我睡不着。”华容一笑,走过去坐在一边。

    丑奴本来睡在这个上面也觉得难受,这下便也起身坐起来,静静地看着华容。

    “你若是想睡,我就不打扰你了。”华容坐了一会儿,又想着回去,丑奴却立刻过来拉住了华容的手臂。

    华容只好转身,他看着丑奴的眼睛,随后他轻轻去摸丑奴的面具,面具的暗扣在他的耳朵后面,他便打算伸手到丑奴耳朵后面解开。

    他比丑奴矮半个脑袋,伸手的时候需要微微踮脚,丑奴感觉到华容的手绕过来时却会错了意,他以为华容要抱他,所以他也伸出手环住华容的腰,将他抱进自己怀里。

    华容突然撞在丑奴胸膛上,这种感觉很熟悉,但华容还是很快挣脱开来,他退后几步,随后他看见丑奴还维持着一个拥抱的动作,这不得不有些尴尬,而他那个问题似乎也有了答案。

    “你是不是喜欢我?”华容本来就打算问的。

    丑奴竟然也没有含糊,他点点头,目光看着华容时又多了几分缠绵。

    “你不可以喜欢我,你知道我是谁的,对吧?”华容说,丑奴能跟在邈染身边,想来不可能不知道他的身份。

    丑奴点点头。

    “我就是想让你放弃,”华容说:“我这次回去就要和陛下完婚了,到时候你也要离开大沄,我们之前不可能有什么的。”

    丑奴愣了愣,随后他左右看了看,将纸笔铺在桌案上,很快写下一段话——我只想看着你幸福。

    “我很幸福,我都可以成为皇帝的人了,我怎么可能不幸福?你是邈染公主的人,我看得出来她是喜欢你的,只要你跟着她,你以后便不用再做什么下人,你可以成为北姜的驸马,这样多好。”华容说,说到一半丑奴便开始摇头,后来他直接激动地过来抓住华容的肩膀,越收越紧。

    华容吃痛,丑奴忙又松开他,只是指着纸笔,比划一会儿他又坐下去,写到——我不喜欢她。

    华容觉得好笑,想着若是邈染在这里怕是立刻就要拔刀相向。丑奴看着华容,华容移开他的目光,他道:“你不可以喜欢我,你也看到了陛下很担心我的,今天他就派人来这边了,我不知道有没有人注意你在我房里,若是有人回去禀报,你自己逃不掉,还会连累邈染公主。”

    “……”丑奴沉默一会儿,又写——我会离开,不过——

    “不过什么?难不成你来这里真的有什么目的?”华容问。

    丑奴抬头看着华容,华容不确定他是不是真的笑了,但丑奴很快低下头,继续写到——明晚这个时候后院,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