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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

    一曲终了,丑奴额头上的汗珠已经成颗滴落在琴弦上。

    裴衡鼓掌赞道:“不错,虽不比朕宫里的乐师,但也很好了。”

    “陛下说笑了,丑奴就是个半吊子的会弹琴的奴才,拿他和你宫里的乐师比较,不是欺负了那些乐师吗?”邈染显得很不耐烦似的,仿佛很不满意丑奴的琴声。

    裴衡正要说什么,邈染却生气着冲丑奴道:“见了陛下你有什么可紧张的?汗珠子掉的像是下雨!存心要丢了本公主的面子吗?还不滚下去?”

    丑奴知道邈染是在替自己开脱,只好忍痛站起来,往外去了。他的膝盖上血迹斑斑,明眼人都看得到,受了这种伤也不出声,看来是真的哑巴了。

    邈染看着丑奴离开后,才看向裴衡,赔笑道:“奴才不争气,让陛下笑话了。”

    裴衡笑着没接话,邈染让人把琴抱来,放到自己面前,道:“丑奴不行,那就请陛下委屈一下,听邈染弹奏一曲吧。”

    琴声响起,丑奴在隔壁也能细微地听见,是《将离未离》,丑奴低下头,忍不住低低笑笑,原来她早就学会了,之前只是装作不会,胡乱弹罢了。

    听完邈染一曲,裴衡赞赏一番便离开了,一路上他沉默得很,蒲公公也不敢去问如何。

    丑奴知道裴衡离开了,这才松了口气,坐在床榻上察看自己的伤口,一会儿门被推开,一位北姜侍卫带着御医进来替丑奴疗伤。

    丑奴却摆手躲避,最后他在御医的药箱里找了几味药和药膏,让御医离开了。侍卫见此,忍不住替自家公主委屈,他道:“你可别太不知好歹了,公主算是对你很好了,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留你一份,你受伤,公主也是立刻吩咐我们去找大夫,虽然你不要妄想成为我们北姜的驸马爷,但是你对公主怎么说也要尊敬一点吧?”

    丑奴颔首示意,那侍卫知道丑奴是个哑巴,多说无益,自己只好烦躁着离开了。

    邈染的心意他不是不知道,只是事到如今,他又怎么会喜欢上其他人呢?丑奴,或者说谢南弦,他自己撕开衣裳给自己敷了药,便去床上躺着了。

    他不让御医碰自己是有原因的,正如他之前不让华容看自己的伤口,此刻他还不能被认出来……

    接下来的几天,华容的心就从来没有安定过,每次他走进卧房,便能感受到谢南弦在的时候的感觉,床榻上,枕头上似乎都留下了谢南弦身上那股淡淡的龙涎香的味道,华容后来经书也不抄了,只在卧房里发呆。

    谢南弦说要看着自己走到裴衡身边他才会离去,离去之后呢?难道他们就真的再也看不见了吗?

    就这么胡思乱想了几天,突然有人进来禀报:“容公子,宫里派人接你回宫了。”

    华容后知后觉起身,由着其他人替自己收拾好了行李,自己茫然跟着出去,坐到一辆马车上。

    半个月,这么快就过去了。

    马车出了皇陵,行驶在一段山路上,华容往外面看去,来时带着金黄树叶的树枝有些已经变得光秃秃的了,车轮碾在落叶铺成的地毯上,落叶似乎发出了悲痛的哭声。

    再也没有心情去看外面的风景,华容靠在车壁上,慢慢地却睡了过去。

    等华容迷迷糊糊醒过来的时候,他听到外面有人说:“容公子,皇宫到了。”

    华容便又悄悄往外看,马车这次没有走偏门,它带着华容,骄傲地挥舞着马蹄往打开的正门进去。

    华容只看到路过宫门时,那上面鲜艳的红色,马车跑得很快,宫门关闭时沉重的声音也只是微弱地传了过来。

    似乎是得了裴衡的旨意,马车停在裴衡寝殿前,等华容下去,车夫便又很快离去。

    华容只好自己往里面走,他小声走进去,却见里面空无一人。许是还未下朝?华容这么想着,自己在这儿沐浴换了衣裳,然后又去一旁的椅子上躺着休息。

    醒来时却见自己已经睡到了床榻上,华容侧头看过去,果然一旁的桌案上裴衡正在批阅奏折。

    华容小心翼翼地起身,他不想打扰裴衡,但因为口渴喉咙有些干痒,还是忍不住咳嗽了两下。

    裴衡忙放了朱批,端着茶水过来。华容接过来喝了一口,才道:“多谢陛下。”

    “这么晚了,你也饿了吧?”裴衡笑笑,让蒲公公传晚膳。

    华容便陪着裴衡到外面坐下,裴衡亲自替华容布菜,又随意问了些华容在皇陵的事。

    华容都啃着骨头模糊地回答着,突然裴衡静下来,他盯着华容的眼睛:“为什么丑奴会在那里?”

    华容一愣,放下手里的骨头。裴衡轻声笑笑:“朕想听你解释,只要你说,朕就愿意相信。”

    华容沉默起来,裴衡不由在桌下握住了衣角,但他还是认真的看着华容,不肯放过他脸上丝毫地变化。

    最终华容看着裴衡,他说:“丑奴喜欢我,所以他跟来了。”

    裴衡愣住,华容继续啃起骨头来,他说:“怎么?陛下对这个解释满意吗?”

    “满意,”裴衡笑起来:“看来朕的华容真是太吸引人了,此后朕一定要把你好好藏起来。”

    “那就看陛下的本事了。”华容也笑,他看着裴衡伸过来的手握住了自己的,于是他的笑又带了几分羞赧。

    入夜时候华容还是回了揽月殿,裴衡也没有留住他,毕竟再过两天他便要在全天下的注视下迎娶华容,他们迟早会完成仪式,然后将一辈子在一起。

    华容回去时,远远地看了一眼邈染住的那个方向,他知道谢南弦就在那里,可是又能怎样呢?

    他回到宫殿,照例是玲珑带着宫人出来接他,华容疲惫得很,将东西交给宫人带进去,自己便往寝殿去了。

    玲珑让两个年轻一些的领着华容回去休息,自己留下来指挥其他人搬运东西,顺便打赏跟来地几个宫人。

    宫人们唯唯诺诺地受了玲珑的赏,其他人都听话地按照玲珑的话干着自己的事情,玲珑清点了一下华容的东西以及裴衡这次赏赐下来的东西,便让人记档,暂时用不到的放到仓库去。

    华容赞许地看着玲珑,玲珑似乎注意到华容在看她,于是她远远地冲华容一笑,华容也笑,转身去睡了。

    时间是最厉害的东西,它可以改变任何一个人、任何一件事。华容在现在的玲珑身上,清晰的看见了芳芸的影子。

    渐渐接近立冬,裴衡亲自去司制库看了准备的东西,随后便打算回大殿准备拟旨公布消息。

    这日上朝,裴衡听了大臣们的禀报,退朝前正打算说下旨的事情。冯大人却拱手道:“禀陛下,微臣还有一事要奏。”

    裴衡皱皱眉,但还是点点头,让他说了。

    冯大人便道:“听闻容公子已经从皇陵回来了。”

    “不错,朕正打算说这个事。”培裴衡点头。冯大人便又道:“无论陛下如何打算,请听微臣说一件事。”

    “爱卿请讲。”裴衡有些不耐烦,他隐隐猜出来冯大人估计又是为他的女儿说话。

    没想到冯大人却是一拜,道:“微臣说的这个话,还不适合让诸位都了解,微臣请陛下同意私下再说。”

    裴衡心里微微有些不安,但看冯大人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只好宣布退朝,随后让冯大人去御书房等候。

    裴衡回寝殿换了常服,随后才去御书房见冯大人。到时冯大人端坐在里面,见到裴衡来,忙起身行礼。

    裴衡虚扶他一把,道:“冯大人有什么要说的便说吧。”

    冯大人点头行礼,随后道:“敢问陛下,无论是宫男子还是秀女,他们正式进入后宫是否应该保证他们自身洁身自好?”

    “这是自然。”裴衡点头。

    冯大人暗自一笑,接着问:“那么若是有不洁身自好的人混进后宫,陛下要如何处置?”

    裴衡的目光一冷,他冷冷问冯大人:“爱卿这话,是意有所指?”

    “陛下圣明。”冯大人朗声回答。

    如今这个时候说这些,自然是针对华容了,裴衡怒极反笑:“爱卿可知道在朕面前,无论谁,都要为自己说的话负责?”

    “容公子在成为陛下的人之前便已经与之前清平王有苟且之事,试问这样的宫男子如何有资格踏入后宫?”冯大人直言不讳。

    裴衡自然相信华容不可能与谢南弦有什么,至少之前华容曾对自己做过保证,他指着冯大人,怒道:“空口无凭,爱卿便如此冤枉容公子?可知容公子入妃籍之后,你见了他也要跪下行礼的?”

    “微臣自然不会随便冤枉了谁,微臣告诉陛下这些也是为了陛下,为了大沄后宫一片清净,没有浑浊腌臜的东西!”冯大人毫不畏惧,看着裴衡。

    “那朕倒是要看看你的证据。”裴衡坐在椅子上,冲冯大人恶狠狠道:“冯大人你可记住了,若是拿不出让朕信服的来,朕定会让你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