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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章

    一会儿玲珑提着一个包袱出来了,她没带什么东西,无非是华容平日里用的一些贴身东西。

    蒲公公正要转身带路,玲珑却从怀里摸出一双刺绣鞋垫,她道:“公公,这本来是替禄贵准备的,只是如今他也用不上了。我知道你最疼他,这鞋垫你用着也好,烧给他也好,都麻烦公公你了。”

    蒲公公小心收好了,一时间竟然红了眼眶:“若是禄贵这傻小子还在……”

    终究没有说下去,蒲公公带着玲珑一路到了思政殿。

    玲珑道了谢,自己进去了。

    华容一大早便被留在了思政殿,她说要回去,裴衡只笑着让他在这里待着:“朕想你就在这儿,华容,昨晚朕睡得很踏实,你就留下来,就当伺候朕,好不好?”

    华容没有拒绝,他点头答应,自己留在这里学着泡茶。

    听到脚步声,华容抬头去看,却是玲珑。

    玲珑轻声道:“陛下派我过来伺候容公子。”

    “还是让你来了。”华容笑着让玲珑过去:“陛下让我留在这儿伺候的,偏偏又叫了你来。”

    “陛下也是心疼公子。”玲珑知道华容还不曾知晓外面发生了什么,她自己也不打算说,只安静地恭候着。

    华容一笑,却看见玲珑腰间的流苏坠子,便道:“你那个坠子是哪里来的?很眼熟。”

    玲珑解下来,回道:“这个是我在他们收拾芳芸遗物的时候,从她的帐子上面拽下来的,想着好歹留个念想。”

    “嗯……”华容便不问了,他招呼玲珑过来喝茶,喝着喝着,他看见玲珑的眼泪“簌簌”地落下来,以为她是想到了芳芸,便叹了口气,拍拍玲珑的肩膀。

    傍晚裴衡回宫来,他似乎是很高兴,除了晚膳的饭菜,他还让玲珑下去温一壶玉泉酿。

    玲珑答应着退下,裴衡和华容面对面坐着,过了一会儿,华容起身,道:“才记起来玲珑不太会温酒,还是我去看看吧。”

    裴衡也没有多问什么,让华容去了。华容离了内殿便加快了步子,他方才一直想着玲珑端着酒壶退下去的模样,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尤其是她看着裴衡的时候,目光简直凶狠可怕。

    一定发生了什么,走到一半,华容让宫人止步,自己悄悄往膳房去了。

    膳房内只有玲珑一人,她看着酒壶在慢慢滚烫起来的热水里轻轻晃动,随后她悄悄揭开酒壶,然后打开了放在一旁的纸包。

    纸包里是一些药粉,玲珑想了想,终是咬着牙将药粉对准了酒壶口。

    突然有人从背后握住了玲珑的手臂,她一惊,手里的药粉洒在了地上。

    华容从热水里拿起酒壶,他道:“酒温过了反而不香了,我之前就跟你说过了,怎么还是记不住?”

    “容公子……”玲珑知道华容不可能没有看见地上的药粉,可是华容只是将酒壶放在托盘上,自己带着出去,他道:“温个酒也弄得那么脏,自己快把这里收拾干净,听到没有?”

    玲珑点头,她看着华容像是平常时候慢慢走出去,目光变得凶狠起来,她握着拳,泪珠子一颗颗砸在地板上。

    容公子,你好狠的心!

    宫外的流言蜚语已经传到了皇宫内,从前朝大臣到宫中奴才,个个都是用一种或悲或愤的眼神看着华容。

    华容并不过多理会,他整日侯在思政殿,目送着那些个人离去。

    玲珑变得越发沉默起来,华容想了想,是时候问她一些事情了。

    这日送走裴衡后,华容亲自去将玲珑唤到内殿来。

    玲珑手里还拿着一方巾子擦拭灰尘,她跟着华容到里面去,不敢坐下,只微微欠身侯着。

    “你不打算跟我解释什么吗?”华容问。玲珑沉默着,华容叹口气,道:“其实我大概能猜出些什么。”

    玲珑依旧安静地站着,华容叹口气,道:“其实一开始,你就是王爷派到我身边的人吧?”

    听此,玲珑才诧异地抬头去看华容。华容一笑,说:“其实不难猜,你很多时候做事容易露出马脚,毕竟你我都是朝夕相处的。”

    玲珑没有回答,她只是慢慢挺直了腰背,直视华容。华容淡淡笑着:“你不要害怕,我说过,我把你当做妹妹看,这些事情不会有第二个人知道。”

    玲珑咬着唇,华容便也不说话了,他的确把玲珑当做妹妹看待,但他真正的身份毕竟是一个门客,除了裴衡,他对任何人都存有戒备。

    玲珑听得华容如此,也懒得再畏畏缩缩装下去,直接站起来,问:“那么容公子打算如何处置我呢?”

    “我没有想过要怎么对你,”华容叹口气,又道:“只不过有件事,我想让你弄清楚。”

    “什么事?”

    华容盯着玲珑腰间的流苏坠子,道:“当初芳芸被刑部抓走,后来你说是我害了她,我为此自责了许久,当时弄懂你和清平王的关系以后,我越来越怀疑芳芸是被你揭发的。”

    玲珑身形一颤,华容道:“后来我也才明白,为何当时你听见芳芸不是细作时那么失态,因为是你害死了她,对吗?”

    玲珑摇头:“我没有想过要害她,可是当时我明明看见了,她帮助容公子深夜离宫,帮着你去见裴衡。就算一开始她不是细作,可是和容公子相处这么久,你一定教会了她不少……”

    “她不知道我在做什么,玲珑,芳芸比你更适合做一个宫女。”华容打断玲珑:“我的确教了她一些事,不过统共只有两件。第一,不该说的别说,不该听的别听,不该看的别看;第二,将玲珑当做妹妹看待,好好照顾她。这两件事,她都完成风很好。”

    “你骗人!”玲珑下意识反驳,喊完之后又愣住,她想了许久却找不到任何反驳的理由。

    华容指着她腰间的流苏坠子:“其实你自己都知道对吗?否则不会留下这个,我一直都好奇,你留下这个坠子,究竟是因为怀念还是因为愧疚?”

    玲珑没有回答,她捂着脸蹲下来,发出“呜呜”的抽噎。

    华容过去拍拍她的肩膀,劝道:“如今清平王也被收押了,这边我会努力救他,保他一命。玲珑,你就离开这里吧,像当初桐花一样,越早离开越早解脱。”

    听此玲珑却突然重新站起来,她脸上泪痕未干,她盯着华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王爷死了!”

    “玲珑,你不要胡说。”华容自然不信。玲珑冷笑一声:“我前儿亲自看见的,断头上,血溅三尺。那个时候你在干什么呢?你在思政殿婉转承欢,你知道王爷最后在囚车里,满身是血地念叨谁的名字吗?”

    “你别说了,这不可能,陛下不会瞒着我。”华容知道裴衡有杀意,但是禄贵之前不是来说过吗?就算处决,也要等到向北寒回来。

    “他瞒着你的事情,还少吗?”玲珑说,她微微欠身,从容地离开。

    华容愣在原地,喉间的腥甜越来越重,他突然倒在地上,嘴角流出一抹鲜红。

    再次醒来已是黄昏,华容艰难地动了动脖子,发现自己在思政殿。

    听到动静,守在床榻边的玲珑冲外面喊:“容公子醒了。”

    华容握住她的手,笑了笑,至少方才玲珑眼中的担心是藏不住的,他低声问:“你怎么还不走?”

    玲珑只是反手握了握华容的手,退到一边,让太医上来察看。

    替华容把了脉,太医才冲后面的裴衡道:“容公子是积郁成疾,身子无大碍,只要吃一些补气养身的药膳便可大好了。”

    “嗯。”裴衡沉声答应,挥手让太医下去配药。

    之后他上前来看着华容,一双眼里满是责备与心疼:“你怎么都不告诉朕?存心让朕为你担心吗?”

    “华容知错。”华容勉强一笑,裴衡还有事情要忙,他陪了华容一会儿正打算离开,华容突然抬手扯住他的袖子。

    “怎么了?”裴衡复又回去坐在床榻边上。

    华容轻轻浅浅地一笑,他说:“陛下,华容想着,你能不能再给华容一次婚礼。”

    裴衡一愣,随后欣喜若狂,他握住华容的手,道:“自然愿意,等你好起来,朕许你十里红妆,许你普天同庆。”

    “不,华容想要的,只是陛下这个人。”华容说:“到时候就我们两个人吧。”

    裴衡点头,心里多了几分感动,他在华容额头轻轻一吻,说:“那你要快快好起来,朕不想等太久。”

    裴衡离开后,玲珑冷漠地看着华容,华容冲她一笑,自己勉强坐起身来。

    玲珑没有过来扶他,华容道:“我想喝水。”

    玲珑便木然起身倒了一杯水,递到华容面前,华容看着杯中微微荡漾的水纹,他问:“你生气了对吗?”

    “这是容公子的选择,奴婢不敢置喙。”玲珑说,依旧端着那杯水。

    华容接过,一气喝了,然后问:“那天要倒进酒里的药粉,你还有吗?我想要一些,有些事情该有一个了断了。”

    玲珑诧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