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容策

华容策 > 第九十九章.尾声

第九十九章.尾声

    绕是华容要求低调,但他要和裴衡再次大婚依旧传的全国皆知。

    宫外有些没有见过华容真人的百姓便开始猜测他究竟是如何一个妙人,能让皇帝为他做到如此。

    而那些见过华容的,便得意地冲身边人吹嘘,说是华容如何恍烨若神人,如何倾国倾城。

    甚至民间的小孩也一蹦一跳地唱着自己编得儿歌:

    “踏马行歌春意闹,无边风景四时好。

    北城嫩柳拂水若青丝,南郭娇花轻颤蜂蝶笑……”

    总之裴衡和华容大婚一事,竟然比即将到来的新年还要让人激动和兴奋。

    但深宫内又是另外一番光景。

    大沄皇宫内也知晓今日是皇帝的大日子,但是依照华容的要求,宫内不仅没有大肆布置,反而许多宫殿都早早地熄了灯,侍卫们也都躲在了暗处。

    蒲公公带着一只吹锣打鼓的迎亲队往揽月殿而去,但因着周遭冷清,这一路上的热闹也显得有些苍白无力。

    寒风吹过,抬着喜轿的宫人缩了缩肩膀,他悄声问:“怎么这容公子脾气如此怪异?嫁入后宫好容易有一次婚事,不大操大办,反而躲在深宫里呢?”

    “你懂什么?”蒲公公严色呵斥,道:“仔细抬好你的轿子就是,要是待会儿摔倒了容公子,你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说罢蒲公公仿佛也意识到这种时候不太时候说这些,便自己闭嘴不再多言。

    揽月殿内。

    玲珑听到迎亲队伍的声响了,她低头仔细为华容插上最后一支步摇。华容冲着铜镜一笑:“这身倒是比之前那身轻松。”

    玲珑忍不住问:“容公子真打算这么做吗?”

    “我回不了头了。”华容握了握手里的药粉,他侧头去看玲珑:“可是你还有机会,还可以离开。”

    “蒲公公他们到了。”玲珑顿了顿,扶着华容起身。

    华容扬起一个笑容来,外面抬轿的宫人看着皆是一愣,华容道:“劳烦各位了。”

    他上了轿,并未让玲珑跟上来,他最后回头看了一眼玲珑,想说些什么,终究还是没有。玲珑一直死死地捏着衣袖,她看着华容离去,自己也红了眼眶。

    这时候,有一个黑影慢慢靠近玲珑,步伐轻微,玲珑丝毫没有发觉,

    喜轿停在御花园。

    蒲公公扶着华容下轿,道:“陛下在太液湖等着公子。”华容道了谢,自己提着衣裳走进去。

    这条道很长,沿途的灯笼发出喜庆的红色的光,华容一步一步地往前走,恍惚又记起那个夜晚蓝色光芒的灯笼。

    走过长廊,在尽头看见了裴衡。

    他也是一身红衣,站在一艘小船旁边,他冲着华容伸手。华容笑笑,也不顾衣裳会不会弄脏了,快步走了过去。

    裴衡带着华容上船,他说:“冬日里百花凋零,这池子里的荷花在夏日很好看。朕以前一直寻思什么时候和你一起看,可总是找不到机会。”

    “陛下太忙,华容知道的。”华容把玩着衣带,抬眼去看湖面,虽是光秃秃地,却开阔得很。

    裴衡低头一笑,亲自握起青色的长篙,往岸边一推,小船便慢慢向湖中心而去。

    夜里风大,在湖上更是多了几分寒冷,华容看着站在寒风中的裴衡,道:“陛下也进篷里躲一躲吧。”

    裴衡想了想,说了句“好”,扔了长篙进来,坐在华容旁边。华容将头靠在裴衡肩膀上,裴衡笑笑,道:“后来朕想了许久,是朕的错,朕应该多用些时间陪陪你。”

    华容闭上眼睛:“陛下有自己的宏图霸业,是华容不够理解陛下。”

    小船慢悠悠晃到湖中心的时候,外面传来微弱的光芒。华容好奇地抬头去看,裴衡在他耳边笑道:“要不出去看看?”

    华容点头,自己裹着一身红衣站在船尾,他目之所及,是一大片荷花。

    被制作成荷花模样的灯在水面上轻轻的飘动着,小船闯入其中,被荷花团团围住,华容终于面上带了喜色,他伸手去碰,花灯便调皮似的躲开。

    花灯照得湖面熠熠生辉,粼粼的波光映照在船壁上,裴衡从篷里出来,他从后面抱住华容,将下巴轻轻搁在华容头上。

    华容看着环在自己腰际的手,他道:“这个场景曾经出现在我的梦里过,谢谢陛下。”

    “这也是朕的梦。”裴衡说,轻轻吻着华容的耳后:“朕多想时间就此停止……”

    华容转身,他看着裴衡笑笑,裴衡便低头下来吻住他。花灯都挤过来,堆积在一起,华容睁眼去看周围已经亮如白昼。裴衡将他轻轻放在船上,他说:“华容,这么久了,你可愿意把自己交给朕了吗?”

    华容环住裴衡的脖子,他说:“陛下,有些事情华容要告诉你,其实在之前……”

    “之前的朕都不在乎!”像是赌气般的,裴衡吻住华容的唇,不让他再说其他。华容便不说了,他第一次在这种时候忘了谢南弦……

    未了,华容低声道:“还没拜天地呢。”

    裴衡混沌的眼渐渐清明,他笑:“如你所愿。”

    两个人一起回到思政殿,冲着外面的星月拜了天地,最后一拜时裴衡看着华容:“从此以后,我们便是要总愿意在一起的了。”

    华容笑着点头。

    桌上已经备好了交杯酒,华容笑着拿起一个杯子来看,赤金的杯子上雕刻着龙凤呈祥的图案,他道:“好看。”裴衡点头,突然听得华容咳嗽两下,华容道:“想是刚才吹了风有些着凉了。陛下去把门窗关上吧。”

    裴衡看着华容,好一会儿他才点头说好,自己转身出去了。华容慢慢摸出藏在袖中的药粉,他看着面前的两个杯子,出了出神。

    裴衡回来时看见华容坐在桌边,面前放着两杯酒。裴衡笑着过去坐下,华容端起杯子来递给他,裴衡接过,说:“这是最后一步了,对吗?”

    “嗯。”华容点头。

    裴衡又问:“华容,你真的喜欢我吗?”

    这是裴衡登基以来第一次在华容面前用了“我”字,华容一愣,裴衡却已经将两杯酒都拿在手中,一气喝了下去。

    “陛下……”华容有些慌乱地看着,裴衡却已经靠过来抱住他,酒里的毒很快生效,裴衡只觉得五脏六腑如同火烧一般疼痛,但他还是笑了:“我记得谢南弦在位时,他唯独对你不用尊称;后来我做了皇帝,我想着便要和他不一样,可是啊,华容,我终究弄丢了你……”

    裴衡嘴角的血丝溢出来,浸在华容大红色的衣裳上面却并不明显,华容半天没有反应,裴衡像是知道什么,他艰难松开华容,华容却已经支撑不住地摔倒在桌上。

    “华容!”裴衡失声唤他,他知道华容今夜要替谢南弦报仇,却没想到他也服了毒。

    华容苍白着脸,嘴角的血丝已经成暗红色,裴衡心疼地去抹华容嘴角地血,华容笑着握住他的手:“我们欠谢南弦,欠大沄太多了,你还不清,我陪着你还。我们之前就立誓了,要永远在一起的。”

    “我知道你已经不愿再相信我,是我一次次辜负你。但是,华容啊,”裴衡艰难抱住华容:“我是真的想给你一个婚礼。结发为夫妻……”

    恩爱两不疑。

    烛火烧的很旺,黄色的光亮给寝殿晕染出暖暖的氛围,裴衡抱着华容,最后竟是带着一丝笑容的。他们像是睡着了一般,整个天下似乎都安静下来。

    ——

    思政殿的宫人们守在外面,里面实在太安静,有人好奇地想去看,蒲公公用拂尘摔在他的头上:“作死呢?”

    一会儿各个角落传来脚步声,蒲公公想要唤人护驾时,铁甲侍卫已经包围了思政殿。他们直接推开蒲公公,握着兵器便闯进了思政殿。

    一会儿,留下来的侍卫让出一条路来。玲珑冷着脸,带着一个人慢慢从中间走出来。宫人们都诧异怎么这个时候还没有人来救驾,蒲公公却接着突然吹来的风看见了斗篷之下的那张脸。

    他诧异地瞪大双眼,止不住地后退,还是身旁的人扶住了他。玲珑看了他一眼,随后恭敬地带着那个人走进思政殿。

    玲珑先一步进去,地上躺着两个人,应该是被人检查过了。玲珑在华容的脸上停留一会儿:“怎么了?”

    侍卫们简短道:“中毒身亡。”

    玲珑点点头,回身看着身后那个男人,她说:“恭贺陛下,贼人已死。”

    斗篷之下的男人不是谢南弦又是谁?他摘下斗篷,脸上不悲不喜,玲珑还要说什么,他抬手止住:“都退下吧。”

    大殿空旷下来,谢南弦看着华容,突然一笑,像是当年他下朝后急急跑回揽月殿一般,说:“华容,我回来了。”

    而这一庞大的棋局,终于走到了尾声。

    尾声

    谢南弦重新登基,第一天他便颁布了三道圣旨。

    第一:重整皇陵,将谢氏祖先迁回皇陵。

    第二:与大泽、南洺、北姜建交。

    第三:将祸国男宠华容鞭尸,挂在城头暴晒三日后扔去乱葬岗。

    时间在慢慢过去,大沄依旧和平安宁。人人都在歌颂谢南弦的仁德勤勉,却又都奇怪为何陛下已过而立之年,后宫却还是空无一人?

    只有在深夜,已经成为御前女官的玲珑才会看见谢南弦一个人站在窗前,对着残月一次次地叹气。

    玲珑安静地侯在一旁,她明白,这场棋局里根本没有输赢,谋来策去,他和裴衡却被一颗棋子左右了心绪,他们同时爱上了自以为玩弄于股掌的棋子。

    一年复一年。

    在人人都忘却了华容、裴衡甚至向北寒的时候,只有谢南弦还在执着地模仿着裴衡的一切,他不肯选秀充盈后宫;年年冬季在太液湖放满荷花灯……他甚至有时候幻想华容还在自己的身侧,直到玲珑看不下去,大声唤醒他,谢南弦才呆愣许久,之后发出长长的一声叹息。

    谢南弦驾崩前,他非要玲珑扶着他到那年夜里,他遇到华容跳舞的花园。彼时百花争艳,蝶舞蜂鸣,老皇帝颤巍巍地伸出手,似乎面前站着一个什么人,他低低笑道:“都没你好看。”

    华容啊华容,你终究是让我在意了一生。

    耳边似乎还萦绕着当年华容成婚时,那些民间孩童编得调子:

    “踏马行歌春意闹,无边风景四时好。

    北城嫩柳拂水若青丝,南郭娇花轻颤蜂蝶笑。

    那女儿,轻推轩窗依栏杆,看千帆皆过红颜不觉老。那男儿,绿竹骨伞过长街,品清酒入喉往事云烟绕。

    春意闹,四时好,春风十里忽又过——

    不及华容笑。”

    不及华容笑。

    新太元三十六年,大沄皇帝,驾崩。因着皇帝膝下无子,皇位禅让于贤臣,从此依旧风调雨顺,国泰民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