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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第六天的上午,他们开始拍跟这个屋子互动的细节。



    比如在早晨、中午、晚上,在这栋别墅里疾跑,或者四肢并用一格一格爬过去的镜头。



    时间在变化,光线的亮度和质感也在变化。



    这个屋子的位置挑的颇为不错,以至于很多时候都在用自然光。



    他们上午的工作同样一头雾水,但好在收工的早,而且导演请他们所有人吃了一顿大餐。



    不仅有热乎乎的燕麦小米粥,烤羊排什么的也鲜嫩多汁。



    江绝本来一直很克制食欲,真拍到这个份上反而不是体力消耗大,而是有种整个人都在被消耗和抽干精神气的感觉。



    他觉得自己在演这角色的时候真的一脸茫然,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困意渐渐的上涌,如同雪夜里温暖的被子一样卷住了他,还没等江绝吃完最后一瓣橙子,他就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陈沉看了眼旁边一脸惊恐的副导演和摄影,晃了晃手里的那卷纸:“我找公安局备案过,不慌。”



    江绝再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空无一人的房间里,手掌上还在流着血。



    我……



    他捂住头,试图回忆记忆是从哪里开始的。



    这里是……那个书房?



    他愣了一下,忽然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我就知道那个导演是变态杀人狂!



    爸!妈!戚麟!我出不去了!



    他第一反应就是去开门,然而门早就锁死了。



    好的,这到底是真人密室逃脱,还是我本人被变态导演折腾了六天又囚禁在这儿,已经完全不得而知了。



    江绝左右看了一圈摄像头,终于说了句脏话。



    他绷了许久的素养和耐心在不断地崩溃。



    因为他完全知道自己面对的是怎样的情况。



    江绝已经开始思考,如果自己真的能逃出去,是先去报警还是去掀自己亲爹的麻将桌。



    他匆匆忙忙地走到书架旁边,顺着记忆去转动那副梵高的《星空下的咖啡馆》,在某个特定的角度把画槽卡住了。



    远处忽然传来某个机关启动的声音。



    江绝的动作一僵,瞳孔忽然缩了起来。



    他记得这个声音。



    这个声音意味着,这个画真的触发了剧里的另外一个暗门,而且一氧化碳已经从特定的管道放出了。



    他必须要活着离开这里。



    还没有等他在想好下一步该动哪一个机关,头顶的水晶灯忽然直接在他的背后坠落,哐啷砸了个稀碎!



    江绝几乎是本能地把整个人贴在书柜上,连手指都在发抖,却还是强迫自己回忆全部的细节和情节。



    这个灯落下来,意味着那个泰国人也和剧情一样,被囚禁在了客厅里。



    这整栋房子,其实约等于一个国际象棋的棋盘。



    墙角的兔子是堡垒,走廊和书房的画框是主教,厨房挂着的那天青色缠枝莲挂盘只要被打碎了,就等于将军。



    房子的构造是对称的,机关也是对称的,而且还被动过手脚。



    可是那个破剧本他完全不能照着演啊?!



    江绝从来没有这么频繁的深呼吸调整心率,还在等对手走下一步棋,自己坐在绝对的安全点思考到底该往哪里跑。



    三个补给点,一个出口,没有入口。



    人是被直接劫进来的。



    从房子的构造来看,似乎每一个窗口都是出入口,似乎可以从大门出去。



    可真实情况是,大门口外根本不能落脚,草皮下面全部都是三寸长的钢钉,而且还被刷过不明液体。



    这种感觉几乎让人的大脑都要烧起来,其他的所有琐事都要放下,他必须把自己救出去。



    真正的出口在天台。



    那个装修师走错了三个出口,差点丢了一条胳膊,剧本幸亏自己看了四五遍,知道该往哪里跑。



    可问题是,远处那个同样被囚禁的泰国人,他很有可能不按照剧本来。



    整栋房子都是个绝对精密的机关盒,而且自毁程序如果不摧毁,他们都得死。



    江绝简直是忍着泪意开始盘逻辑。



    他匆匆拿了纸笔,刚好安全点那放着落地灯,他就在落地灯下一遍遍的算到底该怎么跑出去。



    难怪那个鬼导演要特意带着他们一遍一遍的过,甚至还出试卷让他们做一遍。



    一张纸显然不够,他撕了书的封面,继续回忆怎么转茶杯才能开地下室的暗门。



    就在这一刻,远处传来那个泰国人吼叫声。



    显然那位先生精神也快崩溃了,在歇斯底里的求援。



    江绝强迫自己集中精力,开始捏着那几张草稿纸如同棋手般往前走。



    他一个跨跳到了书房的防弹玻璃窗前,把底座含磁的茶杯放了上去,耳朵贴着梨木窗台,一边动着茶杯一边解锁。



    茶杯底座的磁铁吸引着窗台里的小钢球,开始缓缓的按照轨迹把它落到某个坑位里。



    前两次并没有成功。



    第三次的时候,小钢球突然发出明显的坠落声,紧接着远处那个有些疯狂的泰国人突然尖叫了一声,哗啦啦的水声伴随着保险柜门打开的声音同时响了起来。



    得到一个,就必然会失去一个。



    现在厨房和浴室的水龙头都被同时启动,开始往房子里灌水。



    江绝咒骂了一句,快步转身又一个跨跳,绕开地上的某些惩罚装置,拿出保险柜里的五阶魔方。



    这是皇后。



    他把魔方紧贴着墙壁,一寸一寸如同扫雷般的走过去。



    在某处魔方突然得到了感应,墙壁的暗门缓缓打开,通向的是另一件客卧。



    他去补给点拿了些水和食物,绝望又疲倦的想要离开这里。



    果然什么导演就会想出什么鬼点子出来。



    当初他自己在分析剧本的时候,就能感觉到这个客户的不正常心理。



    真的要杀人,早就可以动手了。



    只有猫抓耗子,不会一口咬死,而是一步步的玩到耗子都精疲力竭。



    当初自己看上这个剧本的原因,是因为剧本里的两人同时都是猫,同时又都是被控制和捉弄的老鼠。



    解开绳结,把窗帘放下。



    牵动机关,不小心打碎一只杯子。



    对方成功开了两扇门,直接导致三个煤气阀门同时打开。



    不行,要再快一点,要找到总阀门的位置——



    时间的流逝速度根本难以捕捉,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花了多久才找到另一个画框。



    在成功关闭那个煤气阀门的时候,江绝突然就不受控制的哭了起来。



    真的压力太大了。那种自己随时可能死掉的感受太真实了。



    他在这一刻,真的成了那只瑟瑟发抖的老鼠。



    莫名其妙的被关在这种鬼地方,导演是变态,剧本也变态,关键是这些还是自己知情并且同意的——



    现在一个死了,另一个才能活着。



    江绝这时候已经完全放弃了许多东西,哭起来都上气不接下气的。



    他只想回宿舍里抱着戚麟好好睡一觉,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因为该死的好奇心来这种鬼地方。



    江绝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被远处的振动声吵醒,匆匆地拿着那瓶清水和压缩饼干,带着那个魔方离开这个卧室。



    他根本不知道墙外的脚步声是不是那一个泰国人发出的,只能继续努力的跑出去。



    可是天台的门锁着。



    钥匙就在魔方里面。



    只要把这个魔方还原回去,它自己就会崩离零落,露出内核的钥匙来。



    可恶——



    江绝几乎花了半个多小时来解这个东西,他甚至试图用嘴去咬,咬不动又拆不掉的情况下,他甚至把这玩意儿扔到墙上,然后抱着膝盖发抖。



    他根本注意不到光影的变化,以及有什么东西在暗处对着他。



    再一次醒来的时候,脚步声已经越来越近了。



    他这一路上都试图困住那个咫尺之隔的泰国人,试图用各种手段把他卡在墙的另一面,自己从这个诡异到发指的地方逃出去。



    可是脚步声已经越来越清晰了。



    江绝根本不知道这个脚步声意味着什么,他哆哆嗦嗦地把魔方捡回来,抽着气连呼吸都无法控制。



    极度的恐惧和绝望让他无法集中精神,可还是不得不继续解开这个魔方。



    越来越近——



    越来越近——



    突然间,六面颜色还原,那魔方在他的手里直接碎了一地。



    中间一枚小小的钥匙躺在手心,就好像做梦一样。



    江绝发出一声惊呼,跌跌撞撞地爬起来,冲过去开天台的门。



    那个人已经越来越近了!



    他在进天台的那一瞬间连血液都快要凝固了,用最快的速度反手锁门,把所有的椅子都交叉着挡在门口,然后转身——



    整个摄制组哗啦啦的鼓起掌来——



    旁边两侧嘭的放出礼花来,各种小彩条亮碎屑洒了他一身。



    江绝眼睛红通通的,还没有从惊恐中缓过神来。



    白凭相当自觉地过来抱紧儿子:“结束了结束了……”



    江绝整个人都在发抖:“我入戏了?”



    “入戏了,你做的比他好很多,”陈沉示意医生过来检查身体,对着表道:“一共花了八个小时,已经比我们想到的要好很多了。”



    “可是——可是我明明睡着了两次,”江绝恍惚道。



    “对,每次大概在入睡十五分钟以后,隔墙把你吵醒的。”



    陈沉示意其他工作人员去把那个泰国演员请出来,对着江绝深鞠一躬。



    她跟之前那个导演简直不是一个人。



    温柔,宽和,而且不再惜字如金。



    “等等。”江绝看着她安抚性的笑容,隐约感觉到不对劲。



    “所以你一开始,就在表演一个变态又古怪的导演?”



    她一开始就给人一种不好相处的诡异感觉,和所有人都保持距离,这样他才会不断对这个剧组,以及对她本人产生怀疑。



    她让他们第一天记熟所有机关,却又引导他们不断脱离剧本,在拍完各种琐碎场景的同时不断麻痹他们,让所有的警惕都变得麻木而毫无感觉。



    不给任何角色姓名,却把演员直接扔进真实的情景里。



    “我当初和白导讨论这个本子的时候,真是找不到一个能完成所有要求,又最后能原谅这种方式的演员。”陈沉露出抱歉的笑意来。



    “然后,他就给我推荐了你。”



    江绝定定的看了她几秒,伸手擦了下眼睛。



    “我原谅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