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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戚麟在吹笛子的时候,边吹边思考如果把跳跳糖塞到孔里面,会不会吹起来带着一股蓝莓味儿。



    《姑苏行》吹起来会有种世外高人的飘飘欲仙感,他眯着眼走着神,颇有种青驴老翁的感觉。



    门忽然打开了。



    江绝提着行李箱和一大包核桃走进来,在门口瞥了他一眼。



    戚麟眨了眨眼把二郎腿放下来立刻坐正,第一反应是:“你逃班了?”



    “没有啊。”江绝抱着核桃,显然有点拿不下东西。



    可是你这才走多久啊……



    戚麟把笛子一放,过去帮他接行李箱包包还有那堆纸皮核桃,手里的东西还没拿完,人倒是被紧紧的抱住了。



    江绝把脸埋在他的怀里,半晌都没说话。



    “怎么了啊,导演欺负你啊?”戚麟一只手帮他揣着东西,另一只手试图腾空来摸摸他的头。



    江绝好像在触碰到他的时候,就跟河豚放了气似的,疲倦又绷着的状态渐渐就全都放下来了。



    “乖啊……哪里不舒服跟我说,”戚麟摸完后脑勺又去拍背,跟哄小孩儿睡觉似的放轻声音道:“违约金交不起我帮你付好不好?”



    江绝的脸蹭着他的脖颈,闷闷道:“我要吃核桃。”



    “好好好我给你用门夹。”



    “早中晚吃十个。”



    “没事,宿舍门够,夹坏了我找舍管阿姨来修。”



    “还想吃黑芝麻糊。”



    “我带你去食堂吃,放桂花糖!”



    戚麟生怕他出什么事儿了,可是抱了一会儿除了感觉太疲惫之外,好像一切还好,刚想问句什么,又被他伸手抱紧了。



    江绝亲了一下他的脸,难得的进入撒娇的状态。



    “我回来了。”



    “宝贝儿……咱能不能先把怀中间的这包核桃拿走,”戚麟试图不破坏气氛:“它硌到我肋骨了。”



    也真没好意思拿门夹。



    不是门不够硬,是身为偶像蹲在门旁边真的太诡异了。



    江绝洗了把脸把行李归置好,就陷在懒人沙发的豆袋里,戚麟拿钳子夹碎一个就张嘴接一个,全程一个不落。



    等看着这小祖宗吃的心满意足了,戚麟才小心翼翼的开口问道:“是……真逃班回来了?”



    江绝吃饱喝足,陷在豆袋里打了个哈欠道:“拍完了。”



    戚麟沉默了几秒钟,指了指自己的头:“这里头装的是脑子,不是核桃。”



    戚麟没跟着他去,可基本的情况是知道的。



    跟白导的戏就不用说了,筹备期跟演员没太大关系,进组先训练武打或者台词两个月,然后至少再拍六个月到七个月。



    江隼拍的快一点,可是每天收工晚而且爱磨镜头,不同光源不同角度都要再来一遍。



    哪怕是业内最讲究效率的魏风,每天拍不完能急的红脖子骂人,那也至少要三个月,毕竟拍的不是垃圾而是电影。



    “你知道我一共拍了几天吗?”江绝抬眼看向他,伸出九根指头:“九天——从进组到杀青,九天就全部拍完了。”



    戚麟本来想闲聊几句回去录笛子的前奏,这会儿又坐回到他的身边:“九——天?”



    江绝试图坐正一点,又比了一个九。



    “五天素材,两天训练记忆,一天真人逃生。”



    戚麟觉得他在说天书。



    这玩意儿能卖钱?不可能吧……



    等等,五加二加……



    “这是八天啊?”



    “哦,还有一天给我睡觉去了。”



    他在逃出来之后,睡了整整十三个小时。



    梦里跑去听了戚麟的跨年演唱会,结果发现自己是助唱嘉宾,硬着头皮对着十万人唱了首祝你生日快乐。



    简直是羞耻到爆炸了好吗。



    江绝吃完核桃有点渴,直接接了戚麟的杯子,喝他刚泡的桃子雪梨茶。



    他把那八个小时发生的事情全都讲了一遍。



    戚麟知道他要去演犯罪惊悚电影,但是没想到会惊悚到这种地步。



    等江绝听完,某人都热泪盈眶了:“我的绝来抱抱——”



    江绝懵着被他一个熊抱过去,两个人的重量差点挤爆豆袋,手里的那杯甜茶差点洒了。



    “小心——茶还是烫的啊喂!”



    戚麟小心翼翼的看了眼他的表情,问道:“你还好吗?”



    某人抿了口茶:“你说呢?”



    他今年拿影帝的那个片段,是被自己亲妈一剑捅穿,还要瞪着她死不瞑目。



    那段演完之后,还连着做了好几天的噩梦来着。



    戚·好奇宝宝·麟见他表情如常,试图提问:“他们真的凶残到拿水和煤气吓你啊。”



    “水是真的放了,但是纯粹放给镜头看的,不会流到别的房间。”



    “煤气呢?不会真的放煤气了吧?”



    江绝气鼓鼓的把手机掏出来,翻到某个音频按了播放键。



    “呲——呲呲——”



    戚麟想到了什么,又紧张的问道:“那脚步声呢?”



    脚步声代表了什么?



    江绝随手把甜茶放到旁边的地板上,窝到他怀里懒洋洋道:“脚步声就是脚步声啊。”



    “你不是说,那个脚步声越来越近,”戚麟忽然意识到哪里不对劲:“有时候还隔着墙什么的?”



    江老干部竖起手指,戳了戳他的脸。



    惊悚片里长期用来渲染气氛的,第一是若隐若现的脚步声,第二是玻璃弹珠掉在地上的声音,第三就是突然出现的哭声了。



    如果问题是——脚步意味着什么,那么这个问题完全没有答案。



    真正能够让人感受到无尽恐惧的,是人内心的想象力——俗称为脑补。



    正是因为不知道逐渐逼近的到底是什么,才会自己把自己吓哭。



    然而真相就是扩音喇叭在不断调音量而已。



    戚麟抱着他,看着这笨蛋懒洋洋的在自己怀里单手盘着两个纸皮核桃,也不知道该心疼还是庆幸。



    演员是不可能只选择一个流派的。



    方法派本身也脱胎于体验派,真的想演活一个角色,必然要感受到真实的情绪。



    “江绝,你还记得那个教堂吗。”他忽然开口道。



    “嗯,我爸爸和你一起挑的,不是很大。”



    戚麟第一次演主角电影,接的是白凭的片子。



    他们共同选择的那个教堂,就是安全区。



    进入教堂,对神像祈祷,他的身份就是选择正义和复仇的警察Loan。



    进入教堂,点燃一根烟枯坐,烟尽人走的那个,是活在市井里不堪又卑微的盗贼Loan。



    而掏一包辣条,一边啃辣条一边刷沙雕微博的,是戚麟。



    他不管是杀了人,在高空惊险跑酷,还是肩膀脱臼疼到说不出话来,只要在教堂里静坐一包辣条的时间,就能找回自己。



    当初白凭启迪着他找到这个安全区,就像白凭带着虞刃走出江烟止给他带来的阴影一样。



    “你真的很幸运。”他低头抚摸着江绝的头发,轻声道:“安全区在你的心里。”



    哪怕在任何地方,你也可以找到自我。



    江绝演话剧这么多年,各种正反派角色都体验过,论经验比他丰富很多。



    可是哪怕他熟练如此,直到今年演《仙画》的时候,还是会和被虐待的云烨共情共感受,半夜做噩梦不得不窝在戚麟怀里睡觉,寻求更多的安全感。



    他练习了太多次的拿起来和放下。



    成为魅惑又妖冶的越羽,跳舞时扭胯如水蛇,连唱歌都散发着令人沉沦的荷尔蒙。



    多少影迷呼唤他出道做偶像,把越羽的梦永远的做下去,可是他说出戏了,就是出戏了。



    成为死不瞑目的澹台洺,明明被天龙祝福触吻,到最后惨死于剑下,戏袍一脱,过两三天也就出来了。



    人的灵魂是由记忆组成的。



    你的所有记忆,会演化成你的性格,变成影响你的因素。



    可是作为演员,他们注定要拥有不属于自己的真实记忆和体验,可能连心碎的感觉都要重复来过。



    戚麟抱紧江绝,缓缓开口道:“你的超能力,大概是能剔除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无论遇到什么角色,都可以在该放下的时候就放下。”



    这样强韧的心理能力,恐怕才是白凭选择让他去的原因。



    江绝闭上眼睛,慢悠悠道:“你知道我现在在哪里吗?”



    “在……梦里?”戚麟呆了几秒钟。



    “不,我在我的教堂里。”



    他陷在他的怀中,笑的满足而安宁。



    “让我再待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