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八日。晴。
昨天是我的二十岁生日。
我编了四哥最喜欢的辫子,穿着四哥提前送给我的裙子和鞋子,去他公司找他。
我想告诉他,我可以嫁给他了。
我想把自己作为回礼,送给他。
但在公司门前被保安拦下以后,四哥的助理滕云,跑出来责备我,说我这样冒冒失失闯公司会害死四哥。
知道滕云也喜欢四哥,我懒得废话,直接伸手推她:“让开。别编借口不让我见四哥,我是他女朋友。”
滕云嗤笑:“女朋友?那种哄孩子的鬼话你也信?而且,不是我不放你进去,只是,如果董事长发现荆总和你的关系,你能负责么?”
我不解:“我和四哥怎么了?”
“别说你现在还不知道……”滕云愕然,欲言又止地盯着我看了一会儿,说:“好,我带你进去,让你死得明明白白。”
然后,我按滕云的吩咐,装作是她妹妹,跟她进了公司,藏在她办公桌下面。
滕云的办公桌和四哥的办公室,只隔着一扇不透光的玻璃门。
她安顿好我,进四哥办公室以前,在我耳边低声说了句:“小丫头,等下荆总说的每句话,你最好都一字不差给我听清楚。”
我无声回敬滕云一抹冷笑,静静躲在虚掩的门后,想看她究竟要耍什么花样,四哥又会怎么打她的脸。
很快,门里风情万种的高跟鞋声,停下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声娇嗔:“荆总,人家替你打发走了那个小磨人精,你怎么奖励人家?”
听着滕云叫我磨人精,我本以为,四哥会训斥滕云,反问滕云他什么时候要打发我走了?
四哥的声音却充满了暧昧:“说吧,想要什么?包?卡?还是我?嗯?”
我心里咯噔一下,整个人都动弹不得了,就听见滕云继续跟四哥撒娇:“人家要你和你的小鹭鹭说明白,你当初只是为了让她乖乖上大学,才会哄她,答应让她做你女朋友。”
顿时,我想到了高二那年,我要学文,以后报师范专业;四哥却非逼我学理,打算让我以后念工商管理。
当时我们僵持了很久,最后四哥说,只要我学理,就可以做她女朋友,我才违心地报了理科班。
“够了。你的话,我就当没听见。如果有下次,你清楚后果。”
我回神,发觉四哥声音里的笑意突然消失了,忍不住傻傻地窃喜了一下。
滕云也被震住了,难以置信地问四哥:“怎么?难道你和她是认真的?你有恋童癖吗?”
我耳朵紧贴着玻璃门,屏息凝神,等着四哥告诉她,他就是认真的。
我甚至忘了,是四哥要滕云打发我走的。
我甚至忘了,他们正在办公室里做什么。
我甚至觉得,只要四哥爱我,我可以装作自己今天没来过公司,装作自己不知道他和滕云有染。
结果,四哥说:“我和鹭鹭的关系,不能用龌龊的男女情爱来揣测。我不爱她,更不爱你。你可以走了,我还有很多文件要处理。”
短短的“不爱”两个字,彻底让我陷入了呆滞状态。
从前,我只知道,自己三岁那年的6月7号,在孤儿院钻门逃跑,被四哥带回家,从此喊四哥的妈妈阿姨,和四哥一起长大,不知不觉萌生了嫁给四哥的愿望。
我从没想过,四哥收留我、给我取名字、出国留学带着我、为了工作搬家以后依然继续让我住在雀园……都仅仅是出于同情。
惊愕地僵在门口,我已经连冲进去质问四哥凭什么骗我的力气都没了。
滕云还生怕我不死心地狠狠补了致命一刀:“姓荆的,别忘了,她虽然是你捡回家的,可她的收养人是你妈,她是你没有血缘的‘亲妹妹’!你以为能骗她一辈子吗?如果她真要嫁给你,你怎么收场?现在跟我撕破脸,信不信我把你们的丑事捅到董事长那去?哦对,董事长也不干净,所以才会有你这个私生子。”
这是我第一次知道,四哥是耀禄集团董事长的私生子。
他一直骗我,说有位好心人资助他读书,后来看重他的能力,让他进公司当领导,他住员工宿舍,只能带荆阿姨一位直系亲属,不方便带着我。
这也是我第一次知道,我嫁给他的愿望,永远不可能实现。
他一直骗我,说等我长大会娶我。
这更是我第一次知道,我们的关系,在外人眼里,如此不堪,如此不可告人。
他一直骗我,说我可以爱他,而他也爱我。
今天我才发现,原来,我信任了十七年的依靠,我全身心去热爱追逐的梦想,统统都是谎言。
没听完四哥和滕云的话,我就匆匆逃出公司,回家收拾行李,离开了。
无处可去,我一个人在大排档喝了很多酒,莫名其妙和一个不认识的男人发生了一夜情。
我知道,我错了。
不过,我不后悔。
反正无论我变成什么样子,四哥都不会爱我,不会娶我。
那么,我是什么样子,又有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