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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第三十章

    二人没回凤仙谷,云头按降于狐王府门口,小满为首的府中侍狐们早已分立两边。

    “恭迎我王,恭迎三千岁。”

    “嗯。”

    凤仙谷有师尊有同门同辈,一个狐君算不得多大的人物,也就随意了些。回到狐王府,狐王

    便是独一无二的主人,不拿出些王的威严来是震慑不住的。

    “别来无恙啊,各位。”

    可是有的人吧,在哪都是一个德行,她不管你这是狐王府还是凤仙谷,她要是想,蟠桃宴都

    给你砸个稀巴烂。

    “托您的福,小的们都好着呢。”

    往里走了几步,小满紧跟上来,“王,今儿的折子——”

    “我累了,先歇息会儿。”

    “唉,那您要批的时候就招呼一声。”

    坐于堂中简略问了几句府中事务,大多都是可有可无的杂事,小满拣了重点说。

    珠理奈一心觉得她的狐王冷着脸是当真举世无双的清寒,若非如此,怎衬得出她其他时候的

    风情呢?那风情别人想见也见不着,三千岁好福气,看了个遍。

    不长不短,茶喝了半盏。

    规规矩矩跟着玲奈转过回廊曲池,池中夏莲开了,鱼戏莲叶间,还赏玩少焉。

    身后没别人了,而她的女人还在那给锦鲤喂食。别喂鱼了吧,没看见有一只小火狐也正嗷嗷

    待哺着么。没个商量的,从后捞抱起玲奈,珠理奈蹭着快步一路小跑。

    没嗔骂她急脚鬼投胎,更没推开,就让她抱着,随她一脚蹬开寝殿大门。

    捻诀施障,如此,狐王的寝殿就是大梁崩了也没人听得见半声响了。

    “你就这么等不及。”

    发簪掉落,束理齐整的黑发于身下泼墨似的洇开。

    “我都输了,你还不安慰安慰我。”指尖滑过玲奈雪白如瓷的脸颊,珠理奈看着身下的女人,

    眼中酿出蜜意。

    “你输了,我还没想好怎么罚你,何来安慰。”

    “再说吧,日子长着呢。”

    手指从心口划下,绵绵延延,轻轻一挑,薄薄一层的素纱散了。

    撩眸看去,女人的眼里似是弥漫着什么。

    那双眼眸中到底是什么?波浪流滚,一浪又一浪地扑打过来,浪得人喉头干涩,心头作痒。

    就是这样叫暗施媚术的坏女人逮着机会,一举将她压于身下。

    “你、你……”

    狐君定力深厚,面对狐媚之术且无还手之力,更何况疏于修行的三千岁。被那双眸子勾着魂

    儿,竟是喘不出半句话来。

    “都是狐狸,我怎就不会了?”

    三千岁都“哧溜”卷了舌头准备享用美色了,一时**熏心,没防备着狐君竟也会“狐媚”

    这等招数。

    她恨得牙根都痒痒,然胳膊拧不过大腿,她也抵抗不了狐君一张好嘴。

    狐君的话从来不多,挑拣着说,又或是藏一半露一半地说。时间久了,三千岁就当她嘴笨不

    爱说话,比不上自个儿巧舌如簧,小嘴整日“叭叭叭”,叭完天上叭地下,叭得三清四御无

    地自容,十殿阎罗欲语还休。

    如今呢,如今她再不去腹诽狐君话少嘴笨了。

    玲奈俄然想起初见她的那夜,纯净的眼,隐约透着天生的风情跟魅惑。现在想来都是融进她的骨子,飞扬于眼梢唇际,几次拨弄心弦,几番揉搓意志。

    同床共枕,美煞人也。

    旖旎千般,妖娆万种,是梦里才有的绮丽。那些梦来去无踪,夜里总是恼人,偏偏醒来身侧躺着的就是那梦中之人。

    同床共枕,亦磨煞人也。

    透过仙镜能看到外头的小满和另几个狐仆,只待王挥袖解了仙障他们才敢近前。

    捻了狐使穿门而去,对着一干人“嘤嘤嘤”叫唤三声,小满领会,领了其他人一齐退下。

    静谧相拥,两人遐眺远山,遐眺铺满山头的琥珀色的晚霞。蝉鸣阵阵,太阳要去了,夏天也

    将要去了。

    “你我都是狐,为何磨蹭至今。”

    语声清悠,叹息温柔。

    “修行,便是要脱了畜生相。”

    盛阳的余韵犹自挂在天边,欢悦后的余韵亦润泽着耽溺爱河的女人。

    放在平时,珠理奈也就信了她说的,正经人说正经话,不得不服。眼下呢,狐族的王可没资

    格说什么修行不修行。

    “我倒宁愿是畜生。”于玲奈的肩头落下一吻,珠理奈笑道:“修行做什么,他们那些神仙

    全是道貌岸然的货,不比我跟你堂堂正正地朝欢暮乐,这也是修行。”

    黄昏看腻了,玲奈转身回睛。

    “你可听说过一句话,‘狐上狐者,淫上淫也’。”

    “现在听过了,也觉着了。”

    三千岁见多识广,遥上仙府里天君私藏的千百册艳图早就被她掘地三尺挖了出来,翻了又

    翻,品了又品。初见三千岁的都以为她是个风流儿,指不定跟女人做过多少艳事,趟过几回

    爱河。然而其实三千岁就是嘴甜了些,遇着狐君前,尚且没哪个仙姬宫娥入她的眼。可这也

    不能说三千岁就乖巧老实了,她不过心气儿高,见过自家嬢嬢的风韵美貌,对女人冥冥中要

    求也苛刻了起来,走马观花,逢场作戏,无一不点到为止。

    狐君有嬢嬢漂亮吗?三千岁不敢说——反正她喜欢不就行了么。

    “‘狐媚’是谁教你的?”轻吻她脖颈的细汗,玲奈问道。

    “老龙。”

    玲奈哑然失笑:“她不是龙?”

    “我小时候调皮,撞见她跟我嬢嬢如此这般地修行,还一脚踹飞了她,她气急败坏地打了我

    一顿。之后呢她就在书斋里翻出一本书让我多学学,说是我狐族密术。”

    那么点大就让她学此等密术,玲奈对那个老不正经有些生气了。

    “你问我三千年都学了什么,我怎好告诉你这个,你说是也不是。况且我都没机会用,更是

    没想起来。”

    “她个龙,怎有我族秘籍。”

    “她说是她一个狐族故友送她的,你说什么狐狸能干出这种事啊。”

    就是,谁会拿族中密术送人,送的还是专行妖惑勾引之术?

    又交颈私语片时两人方懒懒起身。天色微暗,珠理奈早饿得“嗷嗷”叫了,玲奈却也是此生

    第一次发现自己有了特别想吃东西的**。这**发源自本性,无关乎其他,因而只能将它

    填满。

    吩咐下晚膳,两人沐浴更衣,出浴后便见着满桌子的山珍野味。炝茭白、焖竹笋、五香仔鸽、豆豉鲇鱼、还有燕窝鸡丝汤,餐后又上了杏仁豆腐跟蜜饯荸荠。

    狐君也不是不吃荤,只她生来就是个狐半仙,无论荤素都不是非吃不可的。大伙儿都说狐王府的伙食比天宫还好,为什么呀,可不就是狐君不爱吃饭,底下呈上来的美食珍馐她都打发给了仆从么。不过自打三千岁来了狐王府,狐王府的狐仆们就再也没有许多好吃的了,大厨倒是喜滋滋地,终于有了用武之地不是。

    凤酪叫人拿去冰镇,又嘱咐他们穿了线好方便三千岁挂在颈子下舔。

    “你吃吗?”举着沾了凤酪的毛爪子,珠理奈问道。

    玲奈无声叹气,拎起小火狐的后颈皮起身离殿。

    “你要带你的亲亲去哪儿呀?”

    “百狐堂。”

    珠理奈没听过这个地名,她也不管许多,抱着颈下陶罐没事就舔上两口,舌咂得响亮,惊了一莲池安歇的鱼儿们。

    秉烛而入,犹觉昏暗,玲奈遂让手里的小火狐施法照亮整间百狐堂。

    端详四周,只见墙壁上挂着许多画儿。四肢稳当落地,颈下陶罐一步一晃荡,珠理奈来到壁画下仰瞅一幅幅人像和他们脚边的白狐。

    “这是你们白狐的祖先?”

    “亦是狐族近百代的帝王。”玲奈道。

    一幅幅看过,画像有男有女,皆着白衣,脚边匍匐着他们的真身,又墨题了名字。

    行至最后,珠理奈叫一红衣女子吸了睛目。

    “这是你吗?怎么穿红的?”

    正翻着《狐纪》的玲奈闻声走过去,抱起小火狐瞟扫她指的那张画儿。

    “我的像要等死后才能挂上。”

    揉眼,珠理奈抻脖又看了题字:“哦,眼岔了,她叫‘玲珑’。”

    “是我的姑母,狐族最后一位狐帝。”

    珠理奈这才注意到“玲珑”旁边又一人画像,是个男人,唤作“琳琅”。

    “这位想必是你爹了,他却是狐王。”

    收紧双臂,玲奈抿唇缄默。

    “好好的狐帝,怎地成了狐王?好好的狐王,怎地又成了狐君?”

    叩击心扉的疑问,叩开重重的诡云谲雾。

    梳理这些日子东拼西凑来的答案,临到揭晓,又像是被沉重的枷锁束缚了所有的话。环视先祖们的画像,想说竟不知该从何说起。

    最后觑了姑母玲珑的画像,玲奈移步离开。

    百狐堂的另一侧尽头摆放了有关狐族一切大小事宜的各类书卷,其中《狐纪》最为重要,校订也最是细致。往来百代的狐族首领,前九十九代均为狐帝,到了第一百代却被称作“狐王”,《狐纪》上有关父王琳琅的继位不过寥寥“继任为王”数字而已。

    于案前坐下,身前是一幅幅白狐先祖的画像,身后则是有关他们的一册册书卷。他们是否也同自己一般迷茫过,是否也曾在百狐堂对着祖先代代的画像直至拂晓黎明。

    “我想说,却不知从何说起,更不知我了解的那些几分真假几分荒唐。”

    “你且说你想说的吧,真假无所谓,总要开个头的。”

    手握小毛爪子,反复推敲后玲奈方道:“你的铃铛和遥上的秘籍恐怕都是姑母送与她的。”

    “她们认识?”

    “狐族与龙族世代交好,《狐纪》没写,但我猜她们应是相识的,否则又有哪个狐族故人敢赠密术与外族。”

    “送给她她也学不会呀。”珠理奈捂嘴笑道,笑后又问:“你可见过你姑母?”

    “不曾,我出生时她已归尘数万年——进来吧。”

    “嗯?”

    不知玲奈在跟谁说话,珠理奈左张右望,便见门缝间钻出一条闪着青芒的小青龙。

    那小青龙来到桌案前,不行礼不言语,只吐出个腕来粗的龙纹卷轴。

    “多谢。”

    小青龙转身离去,龙吟似鼾,眨眼踪迹全无。

    “那是东海二太子的龙使?我只当是哪来的青鼻涕虫哩。”

    所言甚是,狐君深以为然,在心里笑了一百遍。

    摊开卷轴,映入眼帘的是好大手笔绘出的黑龙,鹿角鹰爪,穿云透雾,威势迫人。

    “哎嘿,是老龙的。”

    迫不及待用两只毛爪推展卷轴全貌,珠理奈跳进玲奈怀里,要她字字读来遥上天君昔年的风光种种。

    “此为龙历。”指了天君的生诞年,玲奈解释道:“换作狐历便是跟狐帝差不多时候出生的。”

    卷轴上说她乃龙帝敖洗之嫡长女,禀才卓绝,天资颖异。龙帝好占乾卜坤,算得此女虽才智过人,然命相蹇涩,非贱养不得长生,因而早早将它送出东海水晶宫历练,直至神魔大战前才又父女重逢。

    “随父出征,以一人之神力战三十万魔军,勇剜湮天双目吞食。天帝感其忠亮,特敕封其为‘天君’,赐九霄紫府……就没了?”

    逐字追目而去,写的都是早在天上听过百八十遍的奉承,只不过从前珠理奈不大相信好吃懒做没皮没脸的老龙真有那么厉害,得见龙族卷轴才姑且一信。

    “模棱两可。”

    “模棱两可必有可疑处。”哼了两声,珠理奈道:“这东西到底是人写的,你看上头只字未提老龙跟狐帝的事,怪了。”

    蹬甩出系着铃铛的右腿晃了一晃,铃铛随之发出清响。

    “这玩意当真是你姑母之物倒情有可原,老龙说或许是想守着你,所以才找上了我。”

    听出她话里的愤怨,玲奈笑道:“倘若如此,你可怨她?”

    “说不怨是假的,就因为这玩意,你可晓得我遭了多少罪吃了多少苦!”咧出锐利尖牙又收回,珠理奈回瞻玲奈,软软眸光能柔化心胸万千块垒。

    “可没它,我或许也不能跟你好了。”

    玲奈没忍住,把她的亲亲抱在怀里揉了又揉,活像揉个粉团子。

    “我奇怪的是,铃铛找我是铃铛的意思还是狐帝的意思?要想守着你这个乖乖侄女儿,放在你爹娘那岂不更方便些,哪弄出那么大阵仗来,都是当了狐帝的女人,忒傻。再说了,这玩意到底怎么守着你啊,你都是九尾狐了,我戴着这劳什子三千多年,到头来只能在你跟别人打架时吹个烟花给你鼓鼓劲儿,其他的再没本事了。”

    要真是那个姑母捣的鬼,作为侄女,玲奈且得给本能安稳过这一生的小火狐道歉了。不过与其道歉,狐族第一俊哥儿想必有更爱听的吧。

    举起珠理奈,玲奈深情款款:“你还俊,还俏,还可爱。”

    果不其然,咧嘴吐舌,三千岁笑得像条路边捡到肉骨头棒子的憨狗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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