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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世子所居的琳琅轩,在侯府第三进院落。

    琳琅轩中,寝卧与书房一墙相隔,左右两个耳房,溪风和烟雨就住在左边的耳房,在这一排的屋舍后,是一个大园。

    从屋舍窗户望出去,地面砌着白玉一般的砖石,园中栽有花圃无数,假山嶙峋,曲径幽深,黛青尖顶小亭相连,等冬日过去,景色定不逊于钟翠园。

    前面立着一块牌坊,上书:锦瑟园。

    黄鹂以前就在琳琅轩做过丫鬟,后来才回王氏身边,对这一片熟悉得很,见溪风盯着那园子,说:“那是锦瑟园,有一个小角门能通向侯府后院,那角门不常用。”

    紧接着,黄鹂又说:“世子爷每天早上,会在锦瑟园练剑锻体,上午巳时到下午未时,和杜先生学功课,中间在琳琅轩用饭,下午未时到酉时,则到校场习骑射,其他情况,端看世子爷自己安排。”

    “大抵如此,因杜先生这两日告假,世子爷不在书房读书,被镇北侯府的公子找去顽了。”

    说到读书,黄鹂瞥向溪风和烟雨:“你们两个,谁认得字?”

    溪风还没说话呢,烟雨抢着说:“溪风姐姐认得。”

    黄鹂:“哦?”她倒是意外,她只是随口问问,没指望两人中有人能认字,想不到溪风居然认字。

    溪风立刻福了福身:“奴婢认得的字不多。”

    黄鹂“嗯”了声,也是,刚从钟翠园出来,能写个“壹贰叁肆”,也算认字。

    不过会认字,总比什么都不懂抓瞎好,她带着两人走进世子爷的书房,对着溪风说:“日后世子爷要写字,就由你来伺候笔墨。”

    溪风应了声:“是。”

    吩咐完这些,黄鹂转到世子爷的寝卧,一一交代一些注意事项,比如每日早上辰时,世子爷就会起来,必得喝一盏热茶。

    说到泡茶,她又将她们领到正堂东侧的小厨房,这个小厨房是专门给世子爷煮茶烧水用的,比起钟翠园的小厨房,这小厨房十分敞亮,样样都新,多宝格规规整整放满茶叶,一套套的茶杯瓷器也是官窑出的竞品。

    黄鹂说:“世子最爱喝阳羡紫笋茶。”

    但阳羡茶是贡品,今年收成少,皇宫分到侯府的也便不多。

    她便随口加一句:“自然,世子爱喝其他什么茶,等你们自己伺候,好好观察,去记。”

    这半天下来,光是如何伺候世子爷,就够烟雨听得头昏脑涨。

    溪风和烟雨的午食是在耳房吃的,从今天开始,她们不再自己起灶,而是去大厨房领吃的,那大厨房的婆子知道她们在世子爷身边,笑得脸上褶子都开了花,还提醒她们:“姑娘们现在在世子爷身边做活,可不用自己过来领食物了,打发琳琅轩其他丫鬟就行。”

    那些饭菜,也是在钟翠园没有的待遇,有荤有素,米饭香甜,味儿足,烟雨吃得直打嗝。

    嗝打着打着,烟雨突然道了声“糟糕”。

    溪风奇怪地看她:“怎么了?”

    烟雨欲哭无泪:“伺候世子爷那些要领,我给忘了。”

    溪风不由一笑:“无碍,我都记得,你要是想知道,我复述给你听。”

    烟雨拍拍脑袋,显然不信自己脑瓜子能一下记住这么多事:“我要是还忘了怎么办呐。”

    溪风半点不着急:“本来就是要熟能生巧,黄鹂姐姐也没指望我们能立时伺候好世子爷,只要不犯错,多点仔细,多长几个心,不出几天习惯就好。”

    溪风语速缓和,话语颇能安抚人,也是,两人刚从钟翠园出来,就到琳琅轩,总该适应一下的,叫烟雨一下平静了心情。

    烟雨抓着溪风的袖子,摇了摇:“你知道我做事向来马虎,可要多提点我呀。”

    溪风弹弹她额头:“知道了。”

    她也是刚来琳琅轩,但得成为烟雨的依赖,还得比烟雨多用几分心。

    她看了看外头,就是不知道飞檐在哪,也不知道飞檐看到她时,会如何的惊讶。

    想到这,她就忍不住一笑。

    当天近酉时时,琳琅轩门口传来一阵小小的喧哗,烟雨本来撑着下巴坐在耳房,将睡未睡,突的惊醒。

    而溪风已经走过来,帮她整理了一下衣领袖子,说:“世子爷回来了,镇北侯府的陆公子也在,我们得去伺候。”

    烟雨连忙站起来,心跳如擂鼓,紧张得僵直地点头。

    另一头,秦浚带着陆天成和陆天磊,三人一边说话一边走到琳琅轩,青石和白羽,以及陆家兄弟的小厮,都跟在他们身后。

    不知道说到什么好笑的,三人都笑了起来。

    蓦地,秦浚一抬头,脚步就顿住。

    只看两个脸生的丫鬟站在台阶下,恭敬地福身行礼:“世子爷好,陆公子好。”

    两人端的叫人眼前一亮,其中一个脸蛋偏圆嫩,娇憨可爱,另一个则温润端方,隐隐有种出尘的气度,而后者,秦浚没记错的话,是溪风。

    那个曾经救过他的丫鬟。

    原来母亲给他新换的两个丫鬟,竟然是钟翠园的丫鬟。

    秦浚有点意外,又觉得情理之中,依母亲的性子,定不想再不小心弄个会爬床的丫鬟来,那就只能往不是雅元院和琳琅轩的地方找。

    在秦浚微愣时,陆天成“刷”地打开折扇,摇了摇,对溪风和烟雨说:“我和我弟弟都是陆公子,你们只叫了一声陆公子,不合适吧?”

    烟雨懵了,眼眸微转,看向溪风。

    而溪风丝毫没有乱阵脚,规规矩矩地低头,缓声说:“陆大公子好,二公子好,是奴婢们疏忽了。”

    陆天成也不是有意刁难,只是想调笑一下,烟雨就着了他的道,但见溪风回得如此正式,他哈哈笑起来:“开个玩笑嘛,不要这么严肃。”

    秦浚适时出声阻止:“好了,去书房吧。”

    他又看向溪风和烟雨:“你们先下去。”

    烟雨大松口气,二人退到耳房。

    烟雨就立刻擦汗:“吓死我了,这大公子做什么啊!一副浪荡模样。”

    溪风笑了笑:“没事,交给我应对就行。”

    那三人一进书房,陆天成就问:“欸,上回你身边伺候的,不是这两个婢子吧?怎么没几天就换了人呢?”

    秦浚不喜议论这些事,只说:“因故换了人。”

    陆天磊扒拉着窗,似乎还想再瞅瞅两人,嘴上嘟囔着:“嘿,你还别说,这两人要是爬床,我倒是能接受。”

    陆天成见秦浚神色一般,拍了下自己傻弟弟的脑袋,不出意外,这两丫鬟就是王氏给秦浚备下的通房,兄弟妻不可欺啊!

    陆天磊还不服气了:“夸秦浚的丫鬟好看还不行啦?”

    陆天成:“你夸得太粗俗了,有失文人体面。”

    陆天磊揉着脑袋:“那我怎么夸?肤若凝脂,明眸善睐,腰肢纤细,胸脯……”

    越说越没法听,秦浚皱眉,捡起一支手边的毛笔,丢过去:“得了。”

    陆天磊捡起那支狼毫笔,有模有样地说:“哇塞管式制的狼毫笔,谢世子爷赐笔!”

    秦浚气笑了:“还来,不是送你的。”

    陆天磊不依:“不行,君子一笔,驷马难追!”

    这么一打岔,秦浚因他肆意评价的不快,消失不见,其实,他不知道他为何会不喜欢陆天磊的评价,毕竟陆天磊性子如此,当时可没少说翠柳和红樱。

    眼下,这件事揭过去,书房又是乐声一片。

    镇北侯府两兄弟,直到快戌时才离开,晚上,这是溪风和烟雨第一次服侍,比想象中要轻松许多,秦浚给王氏请过安回来,饭是在王氏那边用的,沐浴是小厮白羽伺候的,不需要丫鬟,随后秦浚就会在书房看书,这时候再上茶,溪风和烟雨立在一旁就行。

    溪风记得黄鹂说的话,却没选紫笋茶,准备把冲紫笋茶的机会,留给烟雨,好叫世子爷给烟雨留个好印象。

    因此,她选了普洱茶,按感觉冲泡好,再悄悄观察秦浚喝茶的神情。

    一晚上,世子喝了两盏茶水,显然并没觉得这茶有问题。

    等回到屋里,溪风仔细和烟雨说:“世子爷喝茶讲究不多,但温度要把握好,以前岳嬷嬷喜欢吃烫的茶水,咱们泡茶的习惯要改一改。”

    岳嬷嬷就是在钟翠园的老嬷嬷,老人家老了,就喜欢吃烫口的东西,因此溪风和烟雨煮茶时,会比较烫。

    烟雨点点头:“我晓得了。”

    隔日,卯时不到辰时,天些微亮,溪风和烟雨就要起来。

    因耳房里有炭盆,睡起来比钟翠园要舒服得多,这时间,距离烟雨平时的习惯,还足足差了一个半时辰,更何况,昨夜烟雨过于兴奋,好晚才睡着,现在她困得睁不开眼睛。

    溪风已经都收拾好了,只好嘱咐:“你去煮茶,醒醒神,我先去世子爷房中。”

    待进去世子爷房中,等了一刻钟,秦浚起来了。

    溪风撩起床帘,只看他长眉入鬓,目中星点微动,长睫低压,同是女娲造人,却偏爱他几分,即使只穿着白色单衣,依然有股子与生俱来的贵气。

    她利索地给他穿戴好衣服,漱口,好在这时候,烟雨端着托盘,上放一盏茶进门来。

    烟雨递茶:“世子爷,茶。”

    溪风看着那茶的冒烟,忽然有种不祥的感觉。

    然她没来得及说话,秦浚拿过那盏茶喝一口,下一刻,他嘴角一动,竟没忍住,“噗”地把茶水吐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