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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3 你的名字

    常晟走到木榻边坐下,抬手示意无忧坐在另一边。

    无忧急急坐下,面上满是惑然,“你究竟是谁,我越来越不认识你了。从杜康到常晟,这个转变已经够大,可似乎,你身上还有秘密。”

    常晟转着拇指上的一枚碧玉扳指,目光幽远,声音渺渺,像是梦中呓语,极不真切。

    他的目光平视着无忧,缓缓开口,道:“我是常睿。”

    无忧没好气地啐了一口,“你耍我玩儿呢?我当然知道你是长瑞,长久的祥瑞。这不是你在百岁山时的表字么?”

    常晟耐着性子解释,“我是说,我是常睿。”他一字一句道,“常晟的常,睿智的睿——常睿。”

    他看得见无忧眼中光华的变化。

    她像是受惊的小兽一般忽然跳了起来,一下子躲到了角落,两手环抱着自己,戒备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无忧甚至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他了,“你……你……你到底是人是鬼?你是你哥哥?”

    无忧脑中恍若一锅粥在晃荡,“等会儿,这信息量有些大,你让我消化一会儿。”

    无忧思虑了半晌,伸手指向百岁山的方向,“你说你是常睿,那我们那天在秣城看见的送葬队伍,棺材里头躺着的是谁?”

    “是我的身子没有错。”

    无忧不可思议,“世上竟然有这么巧的事……所以你如今,是常晟的身子常睿的灵魂?换句话说,你重活了一次,又恰好重新活在了你失散多年的亲弟弟常晟身上?”

    常晟自嘲,“我知道这些事情听上去便匪夷所思,说出来都不会有人相信。若你不信我,我也不强求。”

    无忧笑得无奈,若是要比起匪夷所思,只怕她谢无忧的到来才有过之而无不及。

    “我相信。如果说你是常睿,那么很多事情都解释的通了。”无忧细细思量,“难怪你每一次见杨蹊都这么剑拔弩张的,恐怕不只是因为我家的事情?或者说你常睿的死,你也认为与杨蹊有关?”

    常晟道:“当初岭南叛乱,我与杨蹊一同抗敌,箭矢竟从身后射出,一箭贯穿心房。若说不是杨蹊,还能是谁?”

    无忧霍然起身行至窗前,拼命摇头,“我不相信。我觉得杨蹊不是这种人。我看的出来,他对谢芜的喜欢是真心的,假如他要对付谢家,当初又何必求请赐婚,如今又为何对谢芜念念不忘?”

    “为什么?”常晟的手指点在木榻上,嗒嗒的响着,“你不是谢芜么?我想,你比我更有资格知道这是为什么。”

    “我要去问他。”无忧捏着手中那块儿玉坠,抬手便要开门出去,哪知迎面撞上了前来青蘅院的大夫人。

    大夫人见到无忧,自是又惊又喜,忙加紧了步子上前,“无忧?你回来了?”

    无忧虽然厌烦常晟,但大夫人对她素来优厚,她也极是尊重大夫人,当下便是笑着回道:“有些事情,才突然回来,唐突您了。”

    大夫人握着无忧的手,“说什么唐突不唐突的话,常府便是你的家,别走了。”

    无忧尴尬一笑,“常晟已与我和离,常府又岂能算作无忧的家呢?娘的好意无忧心领了。”

    “可你不在常府,能去哪里呢?”大夫人叹着气,她是当真不希望失去无忧这个儿媳妇。

    无忧是常晟的糟糠之妻,性子又好,丝毫没有官宦之家小姐的娇气,大夫人着实喜欢得紧。

    常晟走近二人,提议道:“既然娘如此喜欢无忧,不如便将无忧认了义女,这样一来,无忧留在常家,便是合情合理了。”

    无忧险些笑出声音来,谁要当你的妹妹?

    她横着常晟道:“将军夫人变成将军妹妹,常将军竟然觉得此事合情合理?你若是有心,便给我些银两,免得我找到住处前露宿街头。”

    大夫人极力朝着常晟使眼色,意思显而易见,是要常晟开口将无忧留下来。

    莫说是常晟,就是无忧也看懂了大夫人的意思。

    她也忧心看一看常晟的态度,便也没有立时三刻夺门就走。

    常晟眼底闪过一瞬间的犹疑,似在权衡些什么。

    他了然无忧对于自己的情意,甚至于知道无忧此刻正等着他说一句挽留的话语。

    他也知道,若是自己开口,无忧很有可能便就此留下。

    不可否认,若然他是原原本本单单纯纯的常晟,他定然愿意开这个口。

    只是很可惜,他是常睿。

    他心里有越不过的坎儿,有那个深深在心里扎根的人,即便她身处北齐嫁作人妇,与他天各一方,他心里依旧忘不得。

    常晟心里却有些莫名的难受,连带着说出的话都带着隐晦的失落。

    只是他素来不将心中的情态轻易示人,这些心绪,旁人是一点儿也瞧不出来的,只听得他没有温情的声音吩咐着:“重楼,为无忧准备银两,好生送她出门。”

    无忧苦笑,自己这个想法当真是自取其辱了。

    她听过常睿的事,知道常睿与宣和郡主杨怜之间情深意重。

    如今知晓了他的真实身份,便是明确知道了在他心中半分也没有自己的位置,却又在期待些什么呢?

    非要等着他将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将自己最后的一点颜面毁去,才算是甘心接受这个事实。

    谢无忧,你太可笑了。无忧讥讽地想着。

    拿着重楼拿来的银两,无忧独自一人走在秣城的街上。

    其实她不想管太多的事情,莫名来到南越,她想的只是靠自己的医术好好活下去,过自己美滋滋的小日子。

    可她如今是用的谢芜这个身子存活于世,她谢无忧和谢芜,根本就是一体,现下得知谢家满门抄斩一事极有可能另有隐情,她根本做不到假装什么也不知道。

    她觉得她有这个责任将事情弄清楚。

    常晟的话不能全然不信,却也不能尽信,毕竟如今只是常晟的一面之词与猜测,其中偏差有多少,无忧没有把握。

    她很想去问杨蹊,但是刚刚才从诚王府中出来,想来是说什么也进不去的了,不知道还有何地能够遇见杨蹊。

    无忧一边思虑着一边走,耳中忽然便传来一阵喧嚣。

    抬眼望去,只见高楼之上轻纱飘摇,女子娇柔软糯的声音一阵阵酥到人的骨子里去。

    不知不觉竟然走到了烟雨阁。

    无忧下意识想要离这个地方远一些。

    抬脚迈出去几步,便听见里头有个丫头脚步匆匆地出来,嘴里念叨着:“如锦姑娘怎的这个时候发起热来了?一会儿还要接客,这可怎么好?”

    如锦?

    无忧脑中灵光一现,杨蹊曾说视如今为红颜知己,更在之前与如锦郊外同游,想来二人定然是时常见面的。

    假如能够在如锦身边,那么要见到杨蹊,怕也不是什么难事。

    这般想着,无忧便已经拉过丫头的手肘,笑道:“这么急匆匆的,是要去请大夫么?”

    丫头打量了无忧几眼,“你怎么知道?”

    “这不重要,你只说是不是?”

    丫头点头,“正是。”

    无忧哈哈一笑,朝着城东方向一指,“最近的医馆也在那么远的地界,你来回一次多耽误事情?倒不如让我来看看。”

    丫头匪夷所思,“你?你会看诊?”

    “是骡子是马,牵出去溜溜不就知道了?反正你们也不吃亏不是?”

    丫头有些半信半疑,为保两全,便叫了楼中的小二往城东去请大夫,她自己则带着无忧去给如锦看诊。

    开门进去,一看吓一跳,如锦不仅发着高热,更是疼得满头大汗捂着肚子蜷缩在了床角。

    无忧拉过如锦的手切脉,“如锦,这两日,你是来了葵水么?”

    如锦紧闭着眼睛,艰难地点了点头,齿缝中勉强吐出几个字来,“我……要疼死了……”

    “别着急,你先坚持一下,我帮你看看。”无忧替如锦擦了擦脸上的汗珠,又仔细断了脉象,方是道,“你这是湿热蕴结,气血运行不畅,下注冲任,胞脉气血壅滞,不通则痛。”

    如锦哪里还管得了这么多,眼下已是疼得没了半条命,她只想能尽快缓解疼痛,“帮我……”

    无忧便只好先解开了如锦身上的中衣,叫她不要动,在几处穴位上施了针,暂时稍稍缓解一些疼痛。

    过了好一会儿,如锦方是没有这般疼痛了,她无力地躺在枕头上朝着无忧微笑,“真是多谢你。”

    “举手之劳。”无忧知道如锦此刻的模样叫她羞赧,便起身将垂下的帷幔挡得再严实了些,“你这怕是积年的毛病了,不是立时三刻就能痊愈的。一会儿我写个方子,你叫人照着去抓药,往后常按照方子浸足浴,我相信会逐渐有效果的。”

    无忧按在如锦脚底的一处穴位,道:“此处叫公孙穴,是太阴脾经的穴络,你休息时常常揉按,对于纾解疼痛也是大有裨益的。”

    如锦苍白一笑,“你懂得真多。”

    “哪里?术业有专攻罢了,只不过正好研修医道,粗通皮毛。”无忧不好意思地笑笑,“要是论起琴棋书画,我当然是连你的脚指头都比不上的。”

    如锦正要谦虚,便听见外头敲门问:“小姐,诚王殿下来了,小姐如今的状况,能面见殿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