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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4 诚王不诚

    如锦并不希望自己如今的这个样子被杨蹊瞧见,对于杨蹊,她一惯是怀揣着少女情怀的。

    即便她知道自己现下的身份,连名正言顺站在他身边示人都做不到,却依旧不可停止。

    她也不希望错过能够与杨蹊相见的机会,便半支起了身子,“请诚王殿下稍候,我收拾好了便来。”

    无忧眼见门外小丫头的身影走远了,心里有些着急,此刻的她,也不想错过能够见到杨蹊的机会。

    “你现在不宜走动,好好养着比什么都重要。一会儿我过来替你拔针,你躺着不要动。”

    无忧开门出去,快步跟在了丫头身后,果然见那丫头进了意见厢房,与里头的人说了几句,这才离去。

    无忧透过绯色的珠帘望进去,便见杨蹊坐在铺着红色桌布的圆桌之后,独自一人喝着闷酒。

    无忧环顾了两侧,见暂时没有旁人过来,便抬脚跨进了厢房,撩开帘子坐到了杨蹊身边。

    杨蹊眨了眨眼,似在分辩眼前人,“我不过喝了一壶,就出现了幻觉了。”

    无忧倒不是来劝他不要喝酒的,甚至于她私心希望杨蹊喝得越多越好。

    毕竟酒后吐真言,虽说这般有些像趁火打劫,但有些话还是得这样的时候问,才有效果。

    “什么幻觉?”

    “无忧……小芜……”杨蹊昂首牛饮了几口,口中含含糊糊的,不知道在叫谁。

    他扔开手中的酒樽,眉心拧起,“不论是谁,都不能在我身旁,愁也只能更愁。”

    无忧寻过一只新的酒樽,替杨蹊斟满,倒是有些皮笑肉不笑的模样,“诚王殿下如今有如锦这个红颜知己在身旁,还有什么好愁的?”

    杨蹊一饮而尽,将酒樽拍在桌上,“知己又如何?许多事情,我虽能与她说出口,可到底也是无力回天,就像我再也见不到小芜了一样……”

    无忧看着杨蹊的模样,莫名有些心疼,可一旦想起常晟的话,她便不得不将自己的心疼暂时压下。

    她要为谢家之事寻得事情的真相,不可从一开头便被情感所左右。

    无忧紧紧攥着酒壶,叫酒壶之上的凉意透过掌心传进来,借以维持心中的冷静。

    “诚王殿下对于谢芜的死如此耿耿于怀,那么当初谢家罹难,诚王殿下为何不出手相救?”

    “救?你以为我不想么?”杨蹊半伏在桌子上,“我比谁都不希望谢家出事,不希望小芜出事。当时我送杨怜入北齐,路途之上耗时月余,待我归来,一切早已尘埃落定。若我有本事叫时光倒流,你以为我会不救他们么?”

    无忧将玉坠放在杨蹊面前,“这个东西,诚王殿下可认得?”

    杨蹊喝得有些醉眼迷蒙,但在看见新月玉坠之时骤然清醒,像是寻到了失而复得的宝物一般,猛地攥在了掌心,“怎么会在你的手中?”

    “在我回答殿下的问题之前,我想先问问殿下,你与谢芜的定情信物,为何会遗落在谢明威的书房之中,恰好又是在搜出谢家通敌卖国书信的附近?”

    “你怎么知道这是我与小芜的信物?”杨蹊眸中漫起怀疑的神色。

    无忧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脱口便道:“我就是谢芜。虽然我现在没有证据能够证明此事。本该在我手中的那枚玉坠,也不知道去了何处。但不论你相信与否,我确实是她,所以希望王爷能够告诉我实话。”

    其实说完这番话,无忧便知道不合适了。

    她现下尚且不能确定杨蹊的善恶,便将这样事关性命的事情与他和盘托出,实在是太过大意。

    只是无忧不得不念及杨蹊多次的相助之情,她不认为杨蹊会是这样的恶人。

    “你真的是小芜?”杨蹊听到这个消息,心中说不出是激动还是惊诧。

    说实话,他这些年来都不曾再有机会与谢芜会面,故而对于谢芜的印象一直还停留在十岁那年的偶然一见。

    他一直以为在新婚之夜能够见到她的,却不想未曾等到那一天,二人便阴阳两隔了。

    杨蹊本是守礼之人,却在听得无忧是谢芜的消息后变得激动起来,他猛然扣住了无忧的手,“难怪我见到你,就觉得如此熟悉。你真的是小芜?”

    无忧抽开手,“王爷,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假如你当真是在护国公的书房之中找到的这枚玉坠,那我只能告诉你,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杨蹊起身拧了一块儿帕子擦脸,好叫因为饮酒而灼热的面颊凉下来,“你说你的不见了,其实我的也是。在我前往北齐的路上便不见了,我寻了很久,都没有找到。”

    “你的也不见了?”无忧越发觉得这个事情叫人摸不着头脑。

    杨蹊诚恳道:“没错,至于为什么你会在护国公府找到,我当真是一无所知。”

    “那么,你与常晟……的哥哥常睿可有交情?”

    杨蹊将擦脸巾展开晾在架子上,回身踱了几步,竟是暗暗有些庆幸了。

    “小芜,原先你是常家的将军夫人,有些话我不好与你说。但是如今你是谢芜,又已然与常晟和离,那有些事情,自然有必要告诉你。”

    无忧内心隐隐有些不安,她仿佛有预感,杨蹊的话可能会不啻惊雷。

    “我曾经在皇兄处见过检举护国公通敌卖国的密函。上头的字迹,是常睿的。”

    无忧心头像是被铁锤狠狠敲了一记,闷疼不已。

    她的手死死扶住桌沿,“那么,常睿死在剿灭岭南叛乱之中,是殿下所为,为了替谢家报仇?”

    “不,我没有这么做。常睿的死,是中了叛军埋伏的冷箭。我的确因着谢家的事心中痛恨常睿乃至于常家人,但当时他是平叛主帅,一切当以军国大事为重,我又岂会挟私报复?”

    无忧的脑子已然转不过来,常晟所言,谢家出事与常睿身死,都与杨蹊脱不了干系;而此刻杨蹊所言,则是彻底反了过来,意思在于,谢家灭门之事,常睿才是罪魁祸首。

    两方各执一词,而又是信誓旦旦,丝毫不像是扯谎的样子。

    外头珠帘哗啦一声响,一个身形闪了进来,大掌拍在无忧身边,震得桌上杯盘一跳。

    “我竟不知道你拿着将军府的银两找的落脚之地,就是烟雨阁?”

    无忧烦恼地看着常晟,“你怎么又来了?怎么哪里都是你?”

    “我若不来,还听不到诚王殿下这样一番好话。”常晟眼中带着料峭寒意,“难道诚王殿下以为将军府没人了,常睿已死,便能够随意诋毁他的名声?”

    杨蹊负手在后,“本王坦坦荡荡,所言句句属实,半分虚假也无。倒是常将军,堂堂朝廷重臣,帘窥壁听,令人咋舌。”

    “大丈夫不拘小节。”常晟高高立着,像是挺拔苍劲的古松,“若我不帘窥壁听,也不知道诚王殿下会对我的兄长如此恶语相向。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常晟,你太可笑!”杨蹊拍案而起,“欲加之罪?你才当上这个将军多久,对从前之事了解多少?本王奉劝你,不要因为常睿是你的兄长,便如此愚忠,眼睛还是放亮一些好。”

    常晟与杨蹊,又是针尖对麦芒,常晟面如冰霜,“诚王不诚。”

    “常晟!”杨蹊忍无可忍,左手拧住常晟的衣襟,右手高高抬起便要朝着常晟脸上捶下去。

    “够了!”无忧扯开杨蹊的手将他推开,拦在二人中间,喝道,“你们都够了!”

    杨蹊见无忧这般维护常晟的样子,经不住有些心酸,“小芜……常睿和常晟他们俩……”

    无忧两手抱住自己的脑袋,几乎是尖叫出声,“你们不要再说了!我求你们了!你们两个各有各的说法,互相说对方是害得我家被灭门的凶手。各执一词,我分不清真假,也不知道该去相信谁。”

    “无忧……”

    “小芜……”

    无忧哗一把掀开帘子夺门而出,她再也不想居于这两个男人之间,承受这样无休无止的对话。

    杨蹊想要去追,常晟已然伸手拦下,沉声道:“你还想让她被太妃娘娘再赶出来一次?”

    杨蹊正要说话,便见如锦已然施了粉黛过来了。

    她将自己苍白的面容掩饰在脂粉之下,温温柔柔唤一声:“王爷。”

    常晟干脆朝着如锦的背后推了一把,将她推进杨蹊怀中,“美人在怀,诚王殿下何必舍近求远?怜取眼前人吧。”

    常晟快步而出,一路下了烟雨阁去追无忧。

    眼见她往城东跑,便越上房顶,跳过几处屋檐,稳稳落在了她面前。

    无忧便转身往回走,常晟不肯放过,又绕到她面前。

    “你要是有病,就找大夫治,不要一直跟着我。”

    常晟嗬一声,“你不就是大夫么?”

    “常晟,你有意思吗?”无忧没好气,“要我走的人是你,缠着我的人也是你,你想干什么?”

    常晟的面色有些不好,周身散发着阴沉之气,“无忧,杨蹊的话,你听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