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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5 招医榜文

    “你不要追着我问这些好吗,常晟?”无忧面朝着墙壁,根本想不出好的态度来面对常晟或者杨蹊。

    常晟的话中透着淡淡的失望,极轻极薄,渺渺如烟云,“你在怀疑我,所以不愿意面对我?”

    无忧突然朝着常晟身后一指,骤然惊叫道:“诚王殿下!”

    常晟也惊愕,回头去看,却见秣城街上人来人往,一切如旧,哪里有半分杨蹊的身影?

    如此方是意识到是无忧信口胡诌了,只是待得他回过头,无忧早已经是没了踪影。

    常晟一时之间有些手足无措。

    自他死后重生,睁开眼睛第一个看到的就是无忧。

    一直到现在,与她几乎形影不离,日日相见。

    骤然身边没有了她在吵吵嚷嚷,倒是十分不适应。

    常晟兀自摇了摇头,她如今是自由身了,他哪里有资格拘着她,管她的所在呢?

    谢家灭门一事,他已然将自己所知的事实尽数告知,至于相信与否,便是她自己的事情了。

    无忧一连狂奔过几条街道,这才走进客栈,用常府的银两开了客房,准备先住个几日,捋一捋自己的思绪,再作打算。

    三日后的晌午,无忧趴在客栈二楼窗口,百无聊赖地看着来往的人群,到底也是没将这些事情理出个头绪来。

    “烦烦烦,想不通!”

    正是无忧抱怨的时候,却见楼下一队卫兵过来,将街上布告栏附近的行人悉数拦开。

    领头的人拿着刷子往布告栏上狠狠刷了几下,又将一张黄灿灿的布告仔仔细细贴了上去。这才朗声道:“贴皇榜了,贴皇榜了!都来看看,招医榜文,谁若是有本事揭下皇榜,治好皇上的病,这辈子的荣华富贵,就不用愁了!”

    这话惹得满街的百姓都起了兴致,不少人跃跃欲试,却自知没有这个本事,不敢将这张预告着下半辈子吃穿不愁的招医榜文揭下来。

    一开始,还有不少人围在布告栏那处看热闹,但到了黄昏时分,便已是人群疏落。

    大伙对于这张皇榜,便像是对于街道两侧的摊贩一样习以为常了。

    无忧倚在窗边,两手环抱望着楼下,心里忽然起了个念头……

    深夜了,戍守的士兵斜倚在布告栏的柱子上哈欠连天,昏昏欲睡。

    正要见到周公的时候,肩上忽然被人拍了一记,惊得士兵一凛。

    士兵忙扶正了自己的头盔,将手中的剑拦在身前,喝道:“什么人?”

    抬眼,便见一个模样清秀,细皮嫩肉的俊小伙站在面前,手里拿着将将揭下来的招医榜文。

    小伙子的模样俊得不行,只是眼底有道疤,白璧微瑕。

    小伙子问他:“是不是替皇帝陛下招医?”

    士兵有些不相信眼前人胆敢揭下榜文,警告道:“你莫不是听信了这些愚民的蛊惑,眼中只瞧见了治好了皇上之后的荣华富贵。你知不知道,揭了皇榜治不好病……”他的手在小伙子脖颈出比了一比,“是要被推去菜市口斩首的?”

    “我还真不知道。”无忧耸了耸肩,“不过现在知道了。带我进宫吧。”

    士兵不只是赞许还是鄙夷,“得得得,年纪轻轻就不怕死,紧赶慢赶等着投胎呢。跟我走吧,带你进宫。”

    无忧进宫的目的,其实很单纯。

    杨蹊与常晟各有各的说法,谁都说对方与谢家的事情脱不了干系,却又拿不出十足的证据来。

    若是单靠无忧自己在那儿理来理去,便是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的。

    与其如此,倒不如自己进宫探查个究竟。

    无忧被带入南越皇宫的时候,已然是深夜了。

    皇帝杨熠早已睡下,无忧自然不被允许深夜叨扰皇帝,只由人迁到了宫中太医院后头的庑房之中,叫她休息一晚。

    待得翌日一早,杨熠下了朝回到含元殿,这才着人往太医院来,说是叫新来的大夫入含元殿替杨熠诊脉。

    无忧穿着八品御医的服饰,对照着镜子一丝不苟地化着妆。

    她将自己打扮地和当初在长春医馆坐堂时一个模样,心想总不会有人把当初只入宫过一次的将军夫人和如今的御医联系起来。

    无忧跨出太医院,才发现来的人竟然是杨熠身边的总管大太监徐德贵。

    无忧吓得忙低下了头,重重压了压帽檐,这才上前拱手:“徐公公,久闻大名,烦请前方带路。”

    徐德贵拿着拂尘昂着头,高高立着审视无忧,“叫什么名字?咱家好向皇上禀告。”

    无忧早就想好了,说谎便像是不打草稿一般,脱口道:“我姓尤,单名一个芜字。”

    “尤太医,跟咱家来吧。”

    无忧谦卑道:“有劳徐公公。”

    从太医院到含元殿,途中要经过上林苑。

    上林苑中十余位女子排排站,穿着统一的雪青色服制,聆听着面前一位年长的嬷嬷的教诲。

    无忧忍不住问:“徐公公,那些姑娘都是宫中的娘娘么?”

    徐德贵朝着那个方向望了一眼,“一定有人会是,但不全是,看她们的造化了。”

    原来是选进宫的淑女。

    想来也是,皇后前阵子过世,宫中也没有旁的妃嫔,皇家为了开枝散叶,自然是要大选淑女充实后庭的。

    只是徐德贵如此一驻足,倒是引起了其中一个姑娘的注意。

    她提着裙子朝徐德贵本来,甜甜笑着叫了一声“徐公公”。

    无忧陡然一惊,这个声音好熟悉,这是……

    她抬起头来去偷看姑娘,不看不要紧,这一看倒是将她十足十吓了一跳,常懿!

    怎么到处都能碰见常家的人?

    常懿将手中的沉甸甸的一锭黄金塞进了徐德贵手中,“常懿在宫中,初来乍到的,若是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还请徐公公时常耳提面命,不吝赐教。”

    徐德贵将金锭收进袖子里,像是藏了个锤子在里头,晃啊晃的。

    无忧将头埋得更低一些,恨不得戴个面具。

    她可不希望好不容易躲到皇宫里,一天还没到就被常懿认出来。

    常懿要是知道了,常晟定然也要知道。

    “常淑女蕙质兰心,不必担心这些。”徐德贵又奉承了几句,便道,“咱家还当着皇上的差事,便先告辞了。”

    终于要走了,无忧松一口气,心里急吼吼的,恨不得撒腿就跑。

    哪知刚刚动身,无忧便觉得袍子一紧。

    回头一看,才发现是和常懿的腰间挂着的宫绦勾到了一处。

    无忧有些急躁,使劲儿扯了两下,却没扯开。

    常懿倒是不急不躁,“这位太医,你别着急,越急越解不开的,我来吧。”

    常懿低头去解结时,无忧几乎是避无可避,只好拼命低头,心中祈祷着,常懿千万不要将自己认出来。

    待得常懿解开了结,无忧竟是惊得出了一身汗。

    正要赶紧离去,却听见常懿唤了一声,“这位太医好生面熟,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无忧颓然闭了闭眼睛,微笑中透露着一丝绝望,“常淑女认错人了,我们不曾见过。”

    常懿朝着无忧又多看了两眼,又见徐德贵在侧,便是婉然含笑,“是我眼拙认错了人,耽误这位太医和徐公公的工夫,还请二位见谅。”

    “无妨无妨。”徐德贵草草应着,便是引着无忧一路往含元殿去了。

    常懿站在原地,盯着无忧远去的背影久久不放。

    直到那边的嬷嬷唤了一声,常懿这才回过神来,站回了淑女的队列之中,继续聆听训导。

    无忧跟在徐德贵身后走进含元殿时,杨熠正背对着门口站在东暖阁之中。

    他身侧的架子上竖着一柄雕刻精致的宝剑。

    他握着剑鞘,拇指一下下抬着剑柄,剑身便一下下抽出落下,发出清越的声响。

    “陛下!揭下招医榜文的人带来了。”

    杨熠不说话,只是抬了抬手,徐德贵便已经省得其中含义,忙就打了个千儿,“奴才告退。”

    徐德贵退出东暖阁之前,意味深长地给无忧递了个眼神,仿佛在说,善自珍重。

    虽然无忧不认为杨熠只见过她一次就会记得她的长相,但身处含元殿之中,依旧觉得周身围绕着寒意,身子也有些发怵。

    无忧暗暗吞了口唾沫,朝着杨熠见礼,“微臣尤芜,给陛下请安。”

    杨熠骤然拔剑回身,剑尖便直直指向了无忧的脑门,声音冷冽:“胆子不小,朕的招医榜文都敢揭。”

    无忧几乎是瑟瑟发抖,上下两排牙齿打着颤,头皮发麻,强撑着回道:“微臣……能够为陛下诊病,是微臣的荣幸。”

    杨熠将剑掷回剑鞘,阴沉道:“朕希望你到了阎王爷跟前,也能维持着这套说辞。”

    无忧赔了个笑,抬手擦了擦额上的汗,“若是微臣学艺不精,治不好陛下的病症,陛下再砍了微臣的脑袋不迟。”

    “尤芜?”杨熠玩味似的念了一遍无忧的这个化名,“你都擅长诊疗什么病症?”

    “微臣尤以男……”无忧下意识便要脱口而出,说自己是以男子人道之疾最为擅长。

    然而她转念一想,当着天子的面这般说不甚合适,便道,“医道诸科,微臣皆粗通皮毛,若说擅长,则以隐疾为最优。”

    杨熠半眯起眼睛,将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藏在眼底,“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