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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0 常晟之忧

    无忧匆忙与常晟对视了一眼,二人自知此事事关紧要,不可与旁人述说,便是会心达意。

    无忧有些支吾,心中筹措着言辞:“不是什么严重的病,不打紧。”

    “若不是什么严重的病症,为何会特意张贴皇榜寻医?”常懿心中疑窦丛生,“难道有什么病,是太医院治不得的么?”

    “这个么……”无忧不是很会编瞎话,常懿这样一问,她便觉得有些兜不住了,只好偷偷去看常晟,希望他能伸出援手。

    “皇上有言,太医院中来来去去便是那么几个太医,瞧着便觉心烦。这些年来对于皇上的病症也没拿出个良方来,这才往外头招医。”常晟依旧是一本正经的模样,即便面对自己的亲妹妹,也丝毫不见蔼然。

    “二哥,你也知道?那究竟是什么病?”

    “不过是自幼身子羸弱,积年日久,难以调和罢了。”常晟毫无波澜地说出这些话来,若不是无忧早已心知肚明,当真会以为他说的是事实。

    无忧忍不住暗中掐了常晟的后腰一把,倒是不知道他说起谎来,也是这般脸不红心不跳。

    常懿抿着唇,秀眉微蹙,“那为什么蒋若素跟我说,皇上的病似乎很严重?”

    “蒋若素?”也不知道为什么,一提到这个名字,无忧总是没由来地觉得不寒而栗,“她也是淑女?”

    “正是。”常懿点点头,“官家女儿适龄的都要参选淑女,蒋若素是刑部尚书家唯一的女儿,又是嫡出,自然是在待选之列的。”

    常懿转眼一看天色,方是变了面色,“快是早晨跟着嬷嬷学规矩的时候了,我先走了,二哥二嫂。”

    看着常懿提着裙裾匆忙而去,无忧忍俊不禁,“到底还是顺口叫了我二嫂。”她问常晟,“你没生气吧?”

    “不会。”常晟道,“方才还说要请我用膳,还在磨蹭什么?”

    无忧一拍脑袋,“对对对!来给你领教一下我的厨艺。我不仅是医师,还是厨师!”

    无忧幼时,父母离异,她跟随父亲生活。后来父亲另娶她人,又与现任妻子育有一子,对于无忧自小便属于关怀教养。

    无忧自觉融入不进这个家庭,也便早早独立。

    高中毕业进入医科大学之后,她便不曾用过家中的花费,渐渐的,与家中的联系也变少。

    直到无忧在中医院工作后,便是彻底与父母断了联系。

    这些年来一惯是自力更生,洗衣缝纫,下厨做饭自然是必修课,哪里难得倒她?

    常晟约莫候了半个时辰,便见无忧端着菜肴上桌。

    她坐在常晟身边,眼见着常晟夹了一筷子糖醋鱼吃了,两臂搁在桌上,眼中放着光芒,迫不及待追问:“怎么样?怎么样?”

    常晟搁箸,“你不毒死我,只怕是要酸死我。”

    无忧不相信,自己吃下一口,这才反驳道:“这哪里酸了,糖醋鱼,本来就是这个味道。”

    常晟难得妥协,“既是你的主场,自然客随主便。”

    常晟每尝一道菜,总要特意找些茬出来,或口味,或菜色,从不松口表示满意。

    起初无忧还会着急解释,直到后来才发现常晟虽然嘴上不满意的样子,吃下的却不少。一桌膳食,风卷残云一般便用完了。

    无忧举着碗偷笑,当真是没见过比常晟还要心口不一的人了。

    “吃完了,来帮我洗碗。”无忧收拾起碗筷,见常晟坐着有些愣怔,便得意地笑,“常晟,忘了告诉你。只有那道糖醋鱼是为了谢你做的,至于其他的,吃了,就得帮我洗碗。”

    常晟哪里料得到无忧会来这一手,只蹙着眉头看着她,“圈套?”

    “圈套!”无忧连连颔首,“常大将军,你已经钻进来了,赖不掉了,来洗碗吧。”

    常晟无奈,便和无忧一前一后搬了杯盘碗盏往小厨房之中去,取了木桶木盆打水洗碗。

    只是常晟这个官宦之家的公子何曾做过这些事情,免不得还要偷偷去看无忧的动作,方能渐渐领略到洗碗的要领。

    “常晟,我觉得好奇怪,蒋若素怎么会进宫参选淑女?”

    常晟不以为意,“常懿不是说了么?官家适龄女子,都要参选淑女。”

    “可我瞧着,蒋若素分明是对杨蹊有意。那日我在诚王府,她拼命怂恿刘太妃赶我走,摆明了是意在诚王妃之位。”无忧将洗净的碗搁进盛着清水的木盆之中,“可进宫选淑女,不就意味着会成为皇上的后妃么?这样一来,岂不是与自己心中所愿背道而驰?”

    “不是所有人都与常懿一般,期盼着成为宫中人的。”常晟上手倒快,不过几下便已熟练,“兴许这位蒋小姐参选淑女也非自愿。来了,也不一定能为妃。”

    “但是凭着如今皇上这般器重蒋家,蒋安之又是驸马,家世煊赫,我想皇上是不会不选蒋若素的。蒋若素不会不知道这个道理吧?”

    “你总担心旁人做什么?”常晟慢条斯理做着手中的活计,“她若不想嫁给皇上,自会有她的法门,轮得到你操心?”

    “说的也是。”无忧念及当初在诚王府中见到的杨琰,又是不解,“你说,是不是成婚真能叫人转了性子。从前嚣张跋扈的宣叶公主,见到我恨不得把我生吞活剥似的,婚后好似变了一个人,安安静静的,话也不说一句。”

    “蒋安之为了娶她,当初真真切切是一连三日赤膊身子来回于武德门和贞顺门。想来自是御妻有术。”

    无忧的话总是很多,能与常晟从天南扯到地北。

    常晟虽不是健谈爱说话的人,但对于无忧,却总是有这个耐心,也接得上话。

    无忧高兴起来,便会得意忘形,手上还沾着水,便拿手去拍常晟的衣裳,生生把他的衣裳印出几个水掌印来。

    若是这会儿谁到小厨房门外来,便能听见里头欢声笑语,言笑晏晏,当真是极快活的。

    很久之后,无忧回想起此情此景,心中也会忍不住唏嘘,那时候的她与常晟,真是叫人艳羡。

    只是,这样的时光,似乎过了,便再也不会有了。

    自打针灸一事之后,杨熠对于无忧不再像先前一般抗拒,对于她出入含元殿的频率,也渐渐放宽了下来。

    一月之后,便是入了腊月了。天气愈发冷了起来,三宫六院的人都窝在自己的宫宇之中不愿动弹,反倒是无忧,往含元殿一趟趟地去得越发勤了,杨熠的病也有了些许起色。

    这日无忧施针完毕,正收拾东西的时候,杨熠坐起身子道:“朕不愿用药,你便只有这一个法子治病了么?”

    “陛下您真是神机妙算。”无忧飞快地将东西放进诊箱之中,笑言,“我正准备了别的好东西来帮陛下治病,陛下可愿意瞧一瞧?”

    杨熠十分不满的样子,“卖什么关子?有话就说,还要朕来求你不成?”

    无忧俏皮得很,“那东西在宫外呢,不知道陛下是否愿意随我一道出宫去瞧瞧?”

    提起出宫,杨熠明显眸光一亮,却又很快黯淡下去,话中透露着几分颓唐,“朕自从登基,便从未出过宫。”

    “所以说,一直闷在这宫里,对于陛下调养身子治疗疾病不利。”无忧强烈推荐,“出宫走一走,心境开阔,胸臆舒畅,病自然也就好了大半。况且,陛下不觉得宫里待久了也无趣么?”

    无忧所言,对于杨熠着实有着不少的吸引力。

    他思虑再三,终究还是决定接受无忧的提议,次日出宫看一看。

    为了不引人瞩目,便决定夜间出游。

    至于安全问题,则是叫了徐德贵与常晟随行,暗中护卫。

    天上还在下着雪,杨熠换了常服出宫,只准无忧在侧,徐德贵与常晟只被允许远远跟着,不准近前来。

    徐德贵遥遥望着杨熠与无忧并肩踩在雪地中的背影,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便跟常晟道:“常将军,咱家在皇上身边这么多年,从不曾见皇上与一个女子走得这么近。咱家瞧着,再这么下去,常懿小姐的前程,怕是及不上谢大夫呢。”

    常晟脚步一滞,身子便有些僵硬了,脱口道:“什么?”

    “你既已与谢大夫和离,这些话咱家也就放心大胆地说了。”徐德贵兴致勃勃地说着自己的揣测,“咱家看在眼里,往后谢大夫为妃,怕也不是不可能。”

    常晟失笑,说着无力的反驳之词,“无……谢大夫曾为我拙荆,皇上乃九五之尊,岂会看得上曾嫁作人妇的女子?”

    徐德贵摆摆手,“非也非也。昔日汉景帝迎娶王娡为妃,而这王娡入宫前已然嫁与金王孙并育有一女。如今这谢大夫,虽然曾为人妇,但还不曾生养,比起王娡来,可好上不少。”

    “是吗?”常晟不痛不痒地应和着徐德贵的话,目光伸向远方,落在无忧身上,看着她和杨熠走在一处,时而说话交谈,搀扶相持,面上的笑意便有些凝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