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府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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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3 他好可怕

    杨熠与徐德贵走下坐席,来到淑女之中,前两把便是随意给了看着顺眼些的,敕封为美人;至于后两把,几乎便是内定的了。

    常懿与蒋若素并肩站在一处,表面上平静如常,二人的心思却是大相径庭。

    常懿希望得到杨熠的玉如意,而蒋若素,却巴不得此时自己能在这濯凤台当场消失。

    杨熠在二人面前迟疑片刻,玉如意伸到二人中间,看到常懿目光中透露出的殷切,杨熠的手便忍不住朝常懿斜了一斜。

    常懿忙抓在手中,笑逐颜开道:“臣女谢陛下。”

    徐德贵朗声道:“虎贲将军常晟之妹常懿,册婕妤,赐珠镜殿。”

    至于这最后一枚,自然是要给蒋若素的了,可蒋若素半分也不想成为杨熠的女人。

    眼见着杨熠已然将东西递了过来,蒋若素求助似的望向杨蹊,希望杨蹊能够说句话。

    可杨蹊分明半点儿也不在意蒋若素的归宿,只兀自坐着,端着他身为诚王殿下的仪态。

    徐德贵见蒋若素久久不接过玉如意,便低声提醒催促:“蒋淑女?!”

    可……她蒋若素要做到的事情,谁也不能阻拦;她蒋若素不想做的事情,谁也不能逼迫!

    蒋若素对于徐德贵的话恍若未闻,只低头看着玉如意,牙一咬,心一横,侧倒了身子便闭着眼睛倒了下去。

    杨熠哪里见过这种不像样子的场面,将玉如意砸在地上摔得粉碎,眼中阴鸷,怒喝道:“这就是淑女苑教导出来的淑女?这是在干什么?给朕拖出去!”

    徐德贵忙提醒,“陛下,这是蒋家的女儿……”

    “什么蒋家李家?朕说了拖出去你没听见么?”杨熠怒火滔天拂袖而去。

    本该选四位妃子的,如今因着蒋若素的意外,便只择了三人,以常懿这个婕妤为最尊。

    原本这最尊的位子,自然是要留给蒋若素的。

    无忧早便从徐德贵处听见了风声,蒋若素中选的话,必有昭仪之位。

    被皇帝如此大发雷霆地驱逐出宫,蒋天枢在刑部尚书府邸之中气得发疯,恨不得将这个不争气的女儿提起来扔到水里去淹死也就罢了。

    他是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这个智貌双全的掌上明珠,竟然会以这种方式落选,简直是要他蒋天枢在满朝同僚面前笑掉大牙!

    可终究也是无可奈何,错过了此次大选,又惹了杨熠的不痛快,蒋若素怕是这辈子都没有机会入宫为妃,母仪天下了。

    原本一手好棋,自己一双儿女,一个为驸马,一个为宫妃,前朝内廷都有倚仗,他蒋天枢自然平步青云高枕无忧了。谁知道这样的美梦即将成真的时候,竟就如此毁去了大半!

    杨熠选完三位淑女为妃,便回到了含元殿,看了一整日的奏疏,连个身都没有起。无忧也不说话,只安安静静站在杨熠的书案边上,拿着手中的朱砂条在砚台之中研磨。

    徐德贵猫着腰从含元殿门口进来,开口询问:“陛下,天色不早了。如今新人入宫,您合该择选一位侍寝。”

    杨熠手中的朱砂笔忽然掷了出去,正中徐德贵的眉心,在他眉心落下朱红的印迹,朱砂又像是血液一般顺着徐德贵的鼻梁流了下来,乍然见了,十分可怖。

    徐德贵连擦也不敢擦,双膝一屈便跪在了地上,连连请罪:“奴才有罪!陛下恕罪!”

    杨熠霍然起身,两手抱起桌案上堆叠起的一摞奏疏,狠狠砸在了徐德贵背上,直把已经伏地磕头的徐德贵又往下压了压。

    杨熠额头青筋暴起:“朕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徐德贵身子一凛,直起腰板左右开弓便打在了自己脸上,边打边道:“奴才口不择言,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那一下下是用了十足十的力气,噼里啪啦地像是雷声一样响在含元殿里,不过打了几下,徐德贵的双颊便已经高高肿起。

    无忧看着实在于心不忍,劝道:“陛下,徐公公知错了。您看在他这么多年勤谨奉上的份儿上,让他住手吧!”

    “朕说让他掌嘴了吗?是他自己要打的。”杨熠眉头紧皱,“滚到殿前玉阶下跪着,掌嘴八十,打完了滚回你的庑房里去,这些日子别在朕眼前出现!”

    “谢主隆恩!谢主隆恩!”徐德贵一边打着自己的耳光一边往外退,面上不仅不能露出半分怨怼之色,口中更是还要说着感谢的话。

    无忧心里着实不好受,为奴为婢,便是这样任人欺凌,毫无尊严的么?

    杨熠转头,见无忧似在失神,便问:“怎么?朕的样子,吓到你了?”

    无忧勉强一笑,杨熠的性子乖张暴戾,怕是已经刻在骨子里抹不去了。即便他的人道之疾日渐痊愈,可人性上的事情,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何况他是皇帝,若他自己意识不到,没有旁人有资格要他去改。

    无忧也不好说得过于直白,只道:“动怒对陛下疗病不利,陛下还是心平气和一些才好。”

    “你要朕怎么心平气和?”杨熠越说越来气,“他跟在朕身边十几年,朕以为朕的喜好他都清楚,谁知道越活越没有眼力见,明知朕……”

    无忧一本一本拾着散落在地上的奏疏,“想来徐公公是见陛下身子日益好转,已然彻底痊愈,这才有此一问。陛下不该责怪徐公公,该责怪我,尚且还没有彻底把陛下治好。”

    “那你给朕个期限,究竟还要多久,朕才能彻底痊愈?”

    无忧道:“只要陛下按时服药,依照我的方法去做,再过两个月,便可痊愈。”

    杨熠心头窝火,“朕也不想这样!朕也希望自己是个正常男人,能做正常男人能做的事情!”他一双拳头几乎要握碎了,“朕这辈子,再也不想看到皇后的事情重演!”

    提及先皇后,这一直是无忧心里的一个疑影儿。但是杨熠从不提起,她也一直不敢去问。

    这会儿杨熠既然主动提及,便是表示他是有倾诉的**的,无忧也便轻声试探:“当初因着皇后的事情,我差点死在暴室之中,想来也是可怕。都怪皇后身边那个丧心病狂的宫女!”

    杨熠冷嗤着瞥了无忧一眼,“你以为皇后小产殒命,罪魁祸首是阿容么?”

    “若非诚王殿下擒到了真凶阿容,我又如何能够走出暴室,无罪释放?”

    杨熠冷眼看着无忧收拾整理奏疏的样子,只说了七个字:“阿容是朕的心腹。”

    无忧眼睛微眯,“果然,皇后当初怀的孩子,不是陛下的?”

    杨熠鞋底狠狠撵着地上的朱砂印子,“你在知道朕的病之后,便早就应当猜到了这一点。”他一扬腿,将蘸了朱砂迹渍的鞋子甩了出去,鞋底朝天,远远望着,便如一滩鲜血,和当初皇后身下洇出来的血一般无二。

    “朕有暗卫在侧。皇后与朕大婚三年,每次同房,都是此人代替朕而去,形式后击穴,则妇人不会有娠。”

    无忧淡淡道:“可皇后却怀孕了。”

    杨熠面上渐渐露出狞笑来,“朕不知道皇后怀的这孩子究竟是暗卫的,还是私自找的野男人的。所以皇后也好,暗卫也好,都只能死。”

    “那么阿容呢?”

    杨熠眼帘一掀,目光直射无忧,勾起唇角,森然道:“阿容若是不死,死的就是你。你想想,是否觉得阿容死得其所?你该感激朕的,谢无忧。”

    无忧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莫愁馆的,已然是夜半了,整个人都浑浑噩噩,走路像是踩在了棉花上,一脚深一脚浅,飘飘忽忽的就要摔到。

    常晟从禁卫殿出来,便见无忧这个魂不守舍的样子飘了回来,他抓住无忧的胳膊,“怎么?中邪了?”

    无忧摇头,走开两步,心中十分难受,“我觉得皇上好可怕,我不想在这样的人身边。”

    常晟还以为是出了什么大事,原来是怕了,便是轻轻一笑,“那还不容易,等你将皇上的病彻底治好,到时候你就顺理成章能够出宫了。”

    无忧望住常晟,面色丝毫不见舒然,“那你呢?”

    常晟一怔,“我……我不知道。”

    无忧颓然。

    一入宫门深似海,说的不是妃嫔么?

    她不过是个进宫治病大夫,为何却觉得这句话,越来越贴切了?

    这一晚难过的不只是无忧,还有珠镜殿里的常懿。

    常懿身边跟着从前伺候宋姨娘的杏儿,由杏儿伺候着沐浴更衣,美容敷面。

    珠镜殿内藕荷色的帷幔一重重垂下来,红烛泣血,熠熠生辉。

    常懿端然坐在床头。司寝的嬷嬷拿了本书过来,常懿不过翻了一页,立时红了脸合上书本,粉面含羞地望了司寝嬷嬷一眼。

    司寝嬷嬷掩口笑着退了下去,常懿这才忍着羞赧害臊,将其中的内容一一看完,立时又叫杏儿将书藏了起来,正襟危坐等着杨熠前来。

    可没成想,等了一夜,蜡烛烧了个透杨熠也不曾踏进珠镜殿。

    常懿心下憋屈,清早便指了杏儿打探杨熠行踪。

    杏儿一回来,常懿便冷脸问:“皇上去了哪个美人处?”

    “哪儿也没去,一直在含元殿。”杏儿抿了抿唇,“不过……有人看到谢尚仪直到夜半才从含元殿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