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脚突然被一双手狠狠抓住，纪疏影惊叫一声，看向那双手的主人。
那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他抬头望着纪疏影，却不能发出任何言语，只能张大着嘴巴，血从嘴巴里面淌出来——他已经没有了舌头，而且应该是在不久前没有的。
不，也不知道是不是在望着她，因为老者的眼睛也被挖了，只剩两个血窟窿在那儿，看着甚是渗人。纪疏影这一仔细看，浑身的疙瘩都起来了。
“才一点小惩罚就受不了了吗？嗯？”左望残忍地笑着，一脚踩在那双手碾过去碾过来，老人疼得整个脸都扭曲了，嘴巴发出“唔唔”的声音。
“我们走吧。”纪疏影再也看不下去，拉起左望的衣袖就往前冲。
“纪小姐可是有些不忍心了？”
“我没有你那么变态的爱好！”
“这不是爱好。”
“不是爱好？那是什么？难道左护法要告诉我你这是被逼的？”
“倒也不是，只是人生在世啊......”
“人生在世，还是多积一点德比较好。”
“不要走了，已经过了。”左望悠悠地说道。
“你怎么不早说！”纪疏影转过身向回走。
“未来夫人你太心急，我话一出口就发现你已经拉着我走过了。”
左望的话刚说完，纪疏影就在一间牢房旁停了下来。
牢房内有一个女子躺在地上蜷缩成一团，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撕裂，下体处一片血迹。她的口中一直发出“唔唔”的声音，听得纪疏影的心都揪成了一团。
“开、开门，我要进去。”
左望一招手，就有个狱卒快速走过来把门打开。在门被打开的过程中，听着锁和钥匙的撞击声，纪疏影一直在考虑，自己要不要跑。
门被用力地推开，纪疏影被这一声音打断思绪，望着眼前大开的牢门，不禁苦笑：原来，临阵脱逃也需要勇气。
“不进去吗？也许再过一会儿，你想说的话她都听不到了。”
纪疏影犹豫了会儿，迈着沉重的步伐走了进去，每一步，都像走在刀尖上，都在凌迟自己的良心。她才和自己一般大小，却因为自己的原因，遭受这般凌辱。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将因我而死。
“千因。”话一出口，纪疏影才发现，不止自己的身体在抖，连自己的声音都在抖。
“千因。”纪疏影一下子蹲了下来，把自己的外衣脱下，盖在千因的身上，把她缓缓抱在自己的怀中：“千因，对不起，对不起。”
纪疏影靠近了才看到，千因身上全部都是红紫的瘀伤和鞭伤，血还从这些伤口处不停地往外冒。
千因的身体却因为纪疏影的触碰一直不停地抖动，纪疏影以为她害怕，便一直喃喃道：“千因，不怕，不怕，我带你离开这肮脏的地方。”
“未来夫人，她服了潇然散，别人一碰就如千根针扎。”左望在门外“好心”地提醒道。
纪疏影听罢，连忙再次小心翼翼地把她放在地上，跪坐在她的旁边。
“为什么？”
“这样才能让我的弟兄们舒服啊，你想想，她如死人一般躺在地上，兄弟们怎么能开心呢？只有那种一碰便颤抖的感觉......”
“我是问你为什么要这么折磨她！为什么不直接杀了她！”
“我还以为你要问我为什么不放过她呢。”左望有些失望地说道。
“乞求你们放过她，你们会放吗？”
“不会。不过，可以考虑换一种玩法。”
“左望，你们真让我恶心。”
“纪小姐，话可不能这么说，你这么说，左望可要伤心了。”
“呵，你有心吗？”
“如果纪小姐不相信，可以到左望胸口处感受感受这跳动的心好了。”
“你们就不怕遭报应吗？”
“报应？那是什么。更何况，她这算是轻的了，如果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我怕你看到的另一幅景象会让你恨不得自杀来弥补她。”
“纪、纪小姐，是你吗？”千因终于有了点意识，虚弱地吐出了几个字。
“是我，千因，是我，对不起，对不起。”纪疏影在一旁啜泣了起来：“千因，对不起，我没想过会是这样，对不起，对不起。”
“这里、这里好肮脏啊。”
“我带你离开，我带你离开。”纪疏影说着就要去抱千因，却不知道从哪里下手。
“千因，千因......”纪疏影急的团团转：“我抱你离开，你忍着，你忍着。”
“未来夫人，潇然散作用强烈，她现在这个样子，你抱她离开，说不定就只能抱个尸体回去了。”
“小姐，让他走，让他走！”千因一激动，咳着咳着，口中吐出了大量鲜血。
“千因，你不要激动，你不要激动，我这就让他走。”纪疏影安慰道，然后站起来走到左望对面，和他隔着牢门问道：“左护法，可以让我和千因单独说会话吗？”
“未来夫人是在求我？”
“是，我在求你。千因是无辜的，你可以放心地让我和她说说话吗？”
“未来夫人，你还是这么倔强。我说了她做了对不起沧月宫的事，你为什么还是固执地说她是无辜的呢？”
“我求你，你让我和她单独说会话。”
“既然未来夫人这么求我了，左望也不好意思不答应。只是左望提醒一下你，如果你再做错事，到时候说不定就不只是这个小丫鬟一个人受这么轻的惩罚了。”左望瞟了一眼千因，离开了。
“千因，他走了。你睁开眼好好看看，他走了。”纪疏影跪坐在千因旁边，轻轻喊道。
“那一年，我八岁，在街上乞讨，一个好心人给了我一个热乎乎的馒头，就被别人拳打脚踢抢走了。”千因慢慢地睁开眼，茫然地望着上面，声音小得风都可以吹走，纪疏影安静地在旁边听着。
“我正在哭泣的时候，就看见一双从来没有见过的精美的鞋子出现在了我的面前。‘小姑娘哭得可真丑’，一个声音出现在了我的头顶，那是我有生以来听过的最美的声音。然后，我抬头就看见了美得如天神般不可侵犯的主子。”
“主子转身离开时，我颤巍巍地抓住了他的衣角，闭着眼等待他身边的小童过来打我。可是等了半天都没有动静，才睁开眼，看见主子挑着好看的凤眼望着我，慢悠悠地说道，‘有胆子抓着我的衣角，就要有钱买我这件衣服’。我就愕然了，口齿不清地说着我没钱，就看见他笑了，‘那就卖身吧’。于是，我就成为了千百人中的一员。”
“我每个月最高兴的时候，就是在筛选场上遥遥看着主子万般无聊地观看我们拿命去竞选。最后，我成了小组里面的胜者，高兴地做了他的暗哨。三年的培训时光，我见过主子的次数屈指可数，我见过他最温暖的笑容，就是他让我听从你吩咐的那一刻。”千因重重地喘了口气，嘴角微微上扬，似是看到了什么。
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僩兮，赫兮咺兮。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
“千因，别说了，别说了。”纪疏影听见她的喘气声越来越强烈，心痛地央求道。
“他是神祗，他那般光芒耀眼。干净的我配不上他，肮脏的我更是配不上他。”
“没有，千因很美丽，爱着他的千因更美丽。”
“我从来没想过站在他旁边，我只是想努力站在他的身边，为他付出点什么。如今，我终于有机会了，却没能完成他的任务，他一定很失望。”
“不会的，怎么会呢，千因做的很好，他一定不会失望的。”
“小姐，你一定要答应我。”千因一下子抓住了纪疏影的手，挣扎着要起来。
“千因你干什么？你不要动，你会痛死的！”纪疏影手被她紧握着，想挣脱却又怕弄疼她，只能无措地央求她。
“你要答应我，你一定要答应我，我忍着这痛苦忍了那么久，就是知道你一定会来。”
“你不要动，我答应你，你说，你说。”
“主子他太寂寞了，我却没有资格陪在他身边，可是我知道你能，我知道你能，我知道，他欢喜你。”千因的意识逐渐涣散，却依然紧紧地拉着纪疏影的手。
“我......我......”纪疏影不知道该怎么说，他是很喜欢和阿笙待在一起，喜欢他给的快乐。可是，她是喜欢他么？
“你不能辜负了主子，不、能，不能......”
“千因，也许你想错了，他也许......”
“不会的。我知道，他喜欢、他喜欢。小姐，我求求你，陪在他身边。如果、如果真如你所说，那......那也请你......请你陪着主子......陪着他找到......找到自己......爱的女人，陪着他......”
“我、我、我答应，我答应，千因，我答应你，你不要把眼睛闭上，乖，不要闭上。”
“谢谢......谢谢小姐......”千因的话刚说完，紧握纪疏影的手就无力地滑落了下去。
“千因，千因。”纪疏影一下子反抓住她滑落的手，却感觉到她的手逐渐变冷。
“千因！”纪疏影抱起千因，不顾她身上的血沾染到自己身上，紧紧抱着她：“对不起，千因，对不起，千因。”
纪疏影的眼泪一颗颗掉落在千因的身上，混着她的血，融为一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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