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行:侠影记

江湖行:侠影记 > 第一百二十二章

第一百二十二章

    “师叔,让您久等了。”果然没过多久,红烛就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这次拿的比上次还多些,酒罐子有些沉,她又一路跑过来,即使天气已经转凉了,她也依然出了汗。

    “来陪师叔喝点酒吧,说说你师傅这些年过得怎样。”许老爷子拍了拍地面,示意红烛也坐下来对饮。

    “啊?这……这怎么可以。”红烛略有些诧异地说道。

    “你会喝酒吧?”

    “会喝点,可是师傅酿得酒从来没喝过,我以前见她酿酒,问她怎么只酿不喝,她说是留给别人的,现在想来,师傅酿起这些酒,是为了师叔您吧。”

    “会喝酒陪我喝点吧,我以往在飞絮山庄,都是阿影那小丫头片子和我喝酒的,她人小鬼精灵,总是喳喳说个不停,酒也喝的快,总是浪费我的好酒。”

    “谷主吗?之前见过谷主几次,觉得谷主挺沉稳的啊。”红烛不再推脱,和许老爷子隔开点距离,两人对饮起来。

    “红烛,阿影比你还小,也不懂医药,让她做谷主,你可有不甘?”许老爷子拔开酒塞,细细地闻了闻,被酒香迷得眼睛都闭了起来,陶醉在这清冽却又不失醇厚的酒香中。

    “这句话,师傅在昨晚也问过我,我当时也对师傅说过,红烛没有不甘,红烛的一切都是师傅给的,师傅做的任何决定,红烛都无条件听从,哪怕是要红烛的命。”红烛轻轻地抿了一口,许久没喝酒,让她在喝下酒的一刹那打了个冷颤。

    “你师傅昨晚,都说了什么了?”

    “师傅说,这是为了万花谷好,我以为是师傅累了想退位了,没想到第二天我去服侍她起床,才发现她服毒自尽了……”红烛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落了下来,她低下头,捂着脸细声哭了出来。

    “你怎么知道她是……服毒自尽?”

    “我在师傅自己写的医书上看到过,这毒药与她前一段时间研制出来的毒药症状一模一样,我当时一边整理师傅的笔记,一边还好奇地问了师傅这药的名字为什么那么独特。所以师傅毒发后,我还特意去翻了她的医书的。”

    “这毒药……这毒药的名字是?”

    “赎。我问师傅后,师傅却没有多说,只说会有人懂的……”红烛哭到哽咽,说话都断断续续的。

    “赎……赎罪吗?阿云是说赎罪吗?阿云……”

    “其实我小时候见过师叔的样子,准确地说,是见过师叔年轻时意气风发的样子。我小时候淘气,跑进师傅屋子里玩,意外看到了您和师傅还有一位女子的画像,三人在一起很是开心,是我从没见过师傅那样开心的开心。后来师傅进来看到了还把我训斥了一顿,我第一次受那么重的惩罚,就是因为淘气差点弄坏师傅那幅画。”

    那幅画……许老爷子眯了眯眼,是了,那应该是他和染染第一次受师傅之命下山施药,阿云因为去不了,哭了好久,他为了哄她,特意画了副画给阿云,还告诉她,如果想他们了,就可以看看这幅画。那时候的他,是鲜衣怒马的少年,是拥有最快乐时光的少年。后来和染染成婚后,虽然也有一段快乐时光,却因为心里对阿云的愧疚,一直没有真的放下过……

    “师叔这些年来为什么不来看看师傅呢?这酒,师傅年复一年的酿,每个月酿一罐,以至于渐渐地都快放满地窖了。我最开始不懂,后来才知道师傅一直在等着您,等着您来喝喝她亲手酿的酒。”

    “我……都是陈年往事了……”

    “既然是陈年往事了,师叔您为什么不能放下呢,您为什么不来看看师傅过得有多苦呢?”红烛的声音突然提高了许多,她一边哭一边声嘶力竭地说道:“您都不知道师傅过得有多苦!您什么都不知道!”

    起风了。风吹起白色的帷幔,拂过许老爷子的脸,红烛和他坐在那里,就像被漫天白色包围了一样。他甚至看不清楚对面不远处红烛的脸了,红烛的脸与阿云的脸在他眼前晃过,那一张张脸,渐渐地,最后只剩下阿云得模样,都是曾经阿云的模样,是阿云曾经笑着的模样,哭着的模样,对染染和他撒娇的模样,委屈的模样,和师兄们争吵的模样……

    “小时候一个雷雨夜,我被吓醒了,哭着跑去找师傅,却看见她一个人坐在窗前,满头白色在狂风中打了一个个卷儿,她抱着我说,小时候她也这么怕打雷闪电,可是那时候她师姐总会抱着她说不要怕,阿云……”

    “然后我就问,那师傅您现在为什么坐在这里,您不怕了吗?师傅很凄婉地笑了笑,摸着我的发髻说,以前可以怕,是因为有师姐在;现在师姐不在了,我再怕又能怎样呢?红烛啊,知道师傅为什么头发这么白吗?因为师傅看着最爱的师姐死在我眼前,最敬的师兄拿剑指着我,然后头发一下子就白了……”

    “那时候我小,我听着师傅的话,却不明白她话里的凄凉,现在想起来,再看看师叔您坐在我面前,从前的事就一一出现在我眼前,我就好恨您啊……师傅也许做错了,可是她后悔了那么多年,被折磨了那么多年,师叔您明明可以给她一个解脱,她盼了那么多年,您却从来没有出现过……”

    “您现在来又是为了什么,因为您也终于有愧了吗?可是那有什么用,师傅还是含着难过死去。您现在来了有什么用!”

    “我不来,是因为我也一直愧疚着。”许老爷子沉寂在黑夜中,听着红烛咆哮着向他问难。

    “师叔,您根本就不知道,您不来,她就不老。我刚刚到万花谷的时候,师傅为了专研不老之术,保持着她的容颜,几乎就快疯了!那段时间,我一直以为师傅是太爱美了,后来才知道,她只是想把自己留在她最开心的那一年,等着一个人出现。”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对啊,您瞧,您一句不知道,就辜负了师傅等了您几十年。因为您一句不知道,因为您不知道师傅这几十年过得有多么困难。外人都说师傅救人看心情,那不是师傅的本意,是我传出去的。因为师傅有时候总能因为一句话或一个动作就突然想到以前,就拿不起针把不起脉,为了不让师傅的名声被破坏,我才想了这么个办法。”

    “阿云她……”许老爷子的话哽咽到嘴边,却说不出来,红烛把酒罐放到一边,欠了欠身,起身离开了:“师叔,红烛今夜是因为喝了点酒才敢这么跟您说话,因为师傅过得太可怜了,我替师傅委屈。师叔,夜深了,红烛告退,您还有什么要说的就和师傅说吧,明天师傅就下葬了。”

    “噗”,红烛离开后,许老爷子沉默了许久,突然血脉翻滚,抑制不住,一口血就喷了出来。那鲜红的血液与洁白的帷幔组合起来,在夜里竟是那般诡异。

    “染染,阿云……”沉重的叹息声被卷起的帷幔带走,风依然呼啸着,白色包围了那个颓废着坐在地上的老人,若红烛仔细看的话,会看到如今的老人,竟也刹那之间白了头发。

    第二天低沉的声乐响起,纪疏影带领着万花谷众弟子埋葬云谷子,却没有看见许老爷子的身影。在众人必经的过道中,白发老人抱着一沓宣纸,独自站在一处山腰间,看着脚底下白色长龙,张开双手,望了望天空。大风依然不止,卷起老人已经起了褶皱的灰色衣袍,带走了老人的轻叹:“阿云啊……”

    “诶这是什么?”送葬的队伍突然躁动起来,看着突然飞过来的漫天宣纸,有人好奇心起,接到手中一看,是一副笔墨未干的画像,画中是两名不施粉黛却依然美丽动人的女子,众人相互看着对方接到的宣纸,都是这两名女子,只是有的骑马扬鞭,有的蜷缩在太阳下小憩,有的低眉轻笑,一张张画像,竟给人一种画中人要走出来了的感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