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落长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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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慷慨悲歌

    “阁老!”

    一声悲呼,何勇虽不像王时勉那样摔坐地上,却也身子一软,脑中一片空白,一切全完了,一败涂地。

    这时他才明白过来,为何王宗实有备而来,原来是令狐阁老身边出了内奸。想到这,他不禁愤怒地嘶吼道:“天遂腌贼,何其不公!”

    “哼!”

    王宗实冷哼一声,慢悠悠道:“贼首令狐绹已伏诛,尔等神策将士,有被反贼蒙蔽者,放下兵器,退回金吾仗院,本公既往不咎。”

    此言一出,何勇第六营的士兵顿时斗志全无,只听一阵当啷作响,纷纷扔下兵器,投降退走,只余下三十亲兵,还留在何勇身边,至于王时勉那边,更是跑得只剩下十来个人。

    王宗实见状,拂尘一点:“神策军将士听令,将这些反贼余孽格杀勿论。”

    瞬间,何勇和王时勉两波人便陷入了围攻中,不断有人中刀倒下。李济与师父背靠背,和王时勉一起站在最中间。

    眼看着周围的亲兵即将死伤殆尽,王时勉惨笑道:“赵老哥,这次却是我连累你了。”

    赵戍风洒然一笑,道:“王老弟不必自责,杀贼赴死,岂不快哉?”

    说着长剑一抖,挽出几个剑花,上前围攻的敌兵尽皆毙命,这一手震慑住了其余敌兵,不敢再贸然上前,只是围而不攻。

    见状,赵戍风对李济低声传音道:“徒儿,等下为师去杀王宗实,你趁乱跳进水渠,顺流游去渭河,然后一路南下不要回头,为师脱险后会去南边找你。”

    李济闻言一震,师父说的好听,脱险后再来找自己,可他清楚,以如今局面,师父是要拼死一搏,来换自己逃生的机会。想着,他摇了摇头:“弟子与师父一起。”

    赵戍风闻言,在这紧张气氛下难得露出欣慰的笑容:“徒儿,听为师的话,去吧,落日剑法,还要靠你传下去,这人世间还有许多事等着你去完成。”

    李济听到最后一句,蓦地想起王姝儿,是啊,这次起事失败,不仅师父,王叔父也在劫难逃,从今往后,只剩下王姝儿一人无依无靠,若是自己也死在这里,还有谁可以保护她。

    想到这,他不禁有些动摇,可又舍不得师父,一下子急得流下泪来。

    赵戍风见状,慈爱地拍了拍李济的脑袋:“徒儿,你的藏剑式修炼的也差不多了,从今日起,为师允许你拔剑出鞘,去吧,去走完你自己的路。”

    说完,纵身一跃,向王宗实而去,远远的最后一句话传进李济的耳中:“徒儿,亢龙有悔,向死而生,这落日剑法的最后一式,为师还未教过你,这次,可要看仔细了。”

    话音未落,那年轻太监田令孜已拦截了上来,一双铁爪向长剑抓来。甫一接触剑身,田令孜只觉赵戍风的长剑上传来一股巨大的力量,将他的铁爪震开。定睛看时,才发现赵戍风的长剑竟然在以微不可查的幅度快速振动。

    这一招正是李济曾拿来对付麴梦婵的招式,软剑与铁爪,皆是轻盈灵活的兵器,两次应对之法,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只是在赵戍风手里施展出来,威力却要大许多了。

    就在田令孜被震开的短暂间隙,赵戍风人剑合一,穿过了他的拦截,将田令孜甩在背后,脚尖一点,继续扑向王宗实。

    田令孜见状又急又气,若是赵戍风伤到王宗实,自己就要倒霉了。只见他一声尖啸,不知用了什么功法,身形快了一大截,后发先至,追向赵戍风背后,双手铁爪成掌,狠狠击出。

    这一下攻敌之必救,赵戍风也未料到此人身法竟如此鬼魅,唯一的办法只能以苏秦背剑化解,只是这样一来,攻势被阻,就再也没机会击杀王宗实了。

    心念电转间,赵戍风已有了决断,仍旧保持着剑势,故意拱起背部,选择硬接这一掌。

    田令孜见他拱起背部,心里冷笑一声,这赵戍风也太小瞧人,以为内力灌注后背便能挡住自己一掌,等下一掌打散他的内力,剑势自然也就无法维持了。

    两人各怀心思,下一刻铁掌便拍在了后背上。这一接触,田令孜暗道一声不好,掌劲入体,竟没受到任何阻拦,赵戍风压根就没有把内力灌注后背,只是这样一来,留存了内力,却让五脏六腑失去了保护。

    霎时间,赵戍风狂喷数口鲜血,五脏六腑已被悉数震碎,生机断绝。然而他的眼神却亮了起来,保存的内力从丹田涌出,借着田令孜这一掌的劲道,极速扑向王宗实。

    王宗实来不及反应,只堪堪举起拂尘一挡。这次拂尘却无比脆弱,在剑刃下被斩作两截,紧接着,这大宦官的人头便跟着拂尘一起飞了起来,又重重掉落在地上。

    赵戍风此时已无法控制身体,又向前冲了一小段才跌倒。耳听得远处李济一声悲呼“师父”,紧跟着“扑通”入水的声音,赵戍风这才露出最后一抹安心的笑容,闭上眼睛,长剑从手中当啷掉落,一代剑侠,就此殒命。

    就在李济跳入水的同一时,那沙陀高手预支勃通周身突然爆发出一片刀芒,人头滚滚落地,逼退了围攻的士兵,下一刻竟也抓准机会,飞身跃入水渠遁去。

    而另外两位好手,秦朗身受重伤,贺老三却不擅轻功,只能眼睁睁看着突围的机会溜走。

    田令孜惊怒交加,顾不上亲自去追逃跑的两人,只是派了四名手底最硬的太监去追,自己飞身赶到王宗实的尸体旁。他看着滚落在一旁的头颅,面上阴晴不定,好个落日剑,竟然以命换命,真的击杀了王宗实。

    慢慢的,田令孜的表情从惶恐变成了狠厉,王宗实的死虽然会给自己带来责罚,但也未尝不是一次机会。这样想着,他先去击杀了强弩之末的秦朗和贺老三两人,然后招呼上王重荣一同收拾残局。

    那王重荣见王宗实死了,本有些六神无主,此时见田令孜有意结交,便欣然热络了起来,十余年后叱咤风云的两个人物,就此开始崭露头角。

    另一边,李济跳入水渠中,潜到水底,顺着水流一路东去,也不知过了多久,蓦地汇进一条大河,水流变得湍急起来。李济浮上水面查看,发现已经游到了渭水,便寻了一处水流稍缓的地方,爬上岸边。

    这一段水路,虽无凶险,却十分耗费体力,李济解开衣裳,躺在河滩上休息起来。

    突然,一阵水花声传来,李济扭头去看,只见河里又冒出一个脑袋,顶着一头赤发,却是沙陀高手预支勃通。

    预支勃通显然也看见了李济,游过来爬上岸,躺倒在地,左边衣服浸满鲜血,操着一口西域口音的汉话,声音有些虚弱:“追过来四个太监,被我宰了一个,其余三个暂时退走了,恐怕用不了多久还会追上来。小兄弟,你有金创药吗?”

    李济遭逢变故,此时还有些惶然,见到预支勃通不禁心生亲切,忙道:“有,有的。”

    说着挪到预支勃通身边,伸手向怀中去取装着金创药的小瓷瓶,只是这一取,却把另一件东西给带了出来,掉在地上发出闷响声。

    两人一起低头去看,却是一个长方形的油纸包,李济赶紧捡了起来,揣回怀中,这油纸包里乃是师父留给他的剑谱。预支勃通显然也猜到了这一点,却没说话,眼神转动了几下,不知在思量什么。

    见李济拿出金创药,预支勃通撕掉衣服露出右臂,只见一道刀伤深及骨头,血肉模糊。

    李济给预支勃通上好药,又从他撕坏的衣服上扯下一条,紧紧包扎住伤口,道:“预支大哥,你这刀伤还是得寻个郎中处理一下。”

    “顾不上那么多了,追来的太监手底很硬,此地不宜久留。小兄弟,咱们走吧。”预支勃通说着,咬牙爬了起来。

    “预支大哥,你先走,我还要回去一趟。”李济说着望向远处长安城的轮廓,王姝儿还在那里,不知道她是否安全。

    “回去?”预支勃通被李济吓了一跳:“你疯了小兄弟!此时满长安城定然到处都是搜捕你我二人的官差,你回去岂不是自投罗网?”

    李济闻言醒悟过来,是啊,自己已经是反贼了,长安城,还能回得去吗?想到这,不禁心急如焚。

    预支勃通察言观色,见状道:“小兄弟,我看你也无处可去,不如跟我回西域,那边是回鹘人的地界,唐廷鞭长莫及。”

    李济摇了摇头:“预支大哥,你先走吧,我再想想办法。”

    “小兄弟,你……”预支勃通见劝不动李济,只好道:“也罢,小兄弟你多保重。”说完叹了口气,匆匆离去。

    李济茫然四顾,只觉天地虽大,竟无处可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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