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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6章 账册

    邢氏含笑点头:“我知道你是个心细明事理的好孩子,懂事得很。你这边心里有数,芙娘又是个聪明孩子,身边更有她母亲和丈夫开导,想来这一关一定是能过去的。”

    这厢说完,门外有婆子叩了叩门:“大夫人,二夫人来了。”

    邢氏起身,扬声道:“进来罢。”

    房门被推开,林氏笑吟吟地进来,身后还跟着周氏以及两个婆子丫鬟。

    邢氏笑问:“已经将铃儿他们送去家学了么?”

    林氏回道:“已经送去了,这会儿得了空,正好往嫂嫂这边走一遭。时值月末,我同芙娘将二房这月的家用花销、月俸禄米,还有名下铺子的盈亏都整理算了一遍,拿来给嫂嫂核算统计。”

    邢氏笑着颔首,接过一旁婆子递过来的厚重册子:“再过不久就要入冬了,二房内外记得换身行头,小心寒凉。”

    林氏点点头:“我早上已经嘱咐孩子们多添衣了。”

    邢氏将册子搁在一旁的桌案上,又看向周氏,温声道:“说起入冬……我这里有原先从母家带过来的羊皮小毯,夜里睡觉盖着、白日里夹在长衫里都能用,很是保暖。你有孕在身,切忌着凉,那小毯于你正好有用。你且瞧着用不用得到,要是用的上,我晚些时候命人给你送过去。”

    周氏有些惊讶,一旁林氏笑着嘱咐她:“嫂嫂的好心,你就接着罢。初为人母,什么东西都备下,关键时刻总能有得用。”

    周氏应声,朝邢氏福了福身,笑道:“芙娘谢过大夫人。”

    “一家人说什么谢?”邢氏笑说:“荀府这一辈的第一个重孙就在你这儿,一大家子人将你宠上天都还来不及哩。”

    她拍了拍周氏的手背:“我这儿还有账务要算,便不多留你们两个媳妇了。”

    邢氏看向岑黛,语气笑吟吟的:“我将将还在同黛娘说起你呢,要她好生向芙娘学学掌家的手段。你要是有空暇,不若时常去她那风来堂坐坐,正好一家人好生熟悉熟悉,以后一同将这府邸上下打理妥当。”

    周氏打量了岑黛片刻,顿了顿,应声:“好。”

    一行人退出厢房,只留邢氏林氏留在屋内看账。

    岑黛见周氏被身旁的丫鬟搀着下阶梯,顺手也搀扶了一把:“弟妹现下要去我那处坐坐么?”

    周氏看着她的笑脸,僵硬道:“我每日都要在府里四处走走,还未去过风来堂,劳烦大嫂嫂带我去看看新鲜了。”

    她忽然想起了昨日邢氏的那一番话,虽然荀钧已经说了不是捧高踩低,但一时心里还是有些不大自在。

    岑黛只当做没听出异样,弯了弯嘴唇,扶着她往风来堂的方向走。

    院中竹林茂密,显得周遭凉气愈发深重。岑黛将将进门就顿了顿,嘱咐身边的冬葵:“家里有没有生姜红糖?冬葵去命人煮一碗生姜红糖水来,给弟妹暖暖胃。”

    冬葵应声,忙提了裙摆绕道走了。

    周氏轻轻抬眼,对岑黛的细心和周全有些惊讶。

    捏会儿承了他人的好心,周氏不好再摆出冷脸出来,思及邢氏早前让岑黛向自己学习掌家,便道:“大嫂嫂初初进府,掌家这处可遇到什么麻烦了么?”

    岑黛摸了摸鼻子:“暂且还未接触到什么大的账本,唯独只有成亲那日各处送来的贺礼,我只核对誊抄了一遍,也不知有没有缺漏之处。”

    见她有求于人,周氏舒了口气:“我替弟妹看看罢。”

    岑黛笑弯了眼:“麻烦了。”

    一行人进了书房,周氏礼貌地没有多看,只垂着头跟在岑黛身后往前走。

    “这就是我对着礼单整理出来的册子。”岑黛将手中的账本递给她。

    周氏随意地翻了几页,下一刻已经当机立断:“不行。”

    岑黛笑脸一僵:“啊?”

    周氏抬了抬眼皮,信手指了一行给她看:“我不知道那礼单的详尽之处,于是便只说说大嫂嫂这统计贺礼的方式。大嫂嫂只记了出处、数目、送来的时间,其他的却一概没记。”

    岑黛抿了抿唇:“那……还要记什么?”

    周氏蹙眉瞥她一眼,理所应当道:“这可是贺礼的单子,当然还有一堆要记的。价值如何要记,具体出自谁家几房也要记。”

    她继续道:“荀家的人脉极广,但各有亲疏。除却那些世交家族,家主对其他贵胄门庭一向都是主张划清界限、尽量杜绝任何结党营私的联系。”

    周氏将册子递给她,翻到第一页,疾声说:“除了各地的荀家支脉、大嫂嫂的母家皇族、还有大夫人的母家邢家,其他的世家全都是要撇清楚关系的。这些人送的东西的价值如何,都要一一地记清楚,待日后这些人家办喜事、或是两家拜访,咱们都得用相同价值的东西送回去,将界限划清。”

    岑黛呐呐地听着,没想到这里头的门门道道竟然这么多。

    “京中送礼,都是有一套不成文规矩的。无功不受禄,一个与荀家无甚交集的贵胄突然送好东西过来,保不齐是有求于人、亦或者是有巴结讨好的心思。后宅女人接了这些有‘深意’的东西,心里若是不当回事,别人就会以为咱们荀家是同意了他们的私心。”

    “情况轻些,也就是荀家拒绝、两家男人彼此尴尬,或是荀家的男丁受人恩惠却没能给出回应、出于歉意只得蹚浑水帮忙;重则难免就要得罪人,亦或者不得已改变意向、甚至还要背负上结党营私的恶名。”

    周氏看着眼前这“简洁至极”的册子,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大嫂嫂难不成真的只是将那礼单誊抄计算了一遍?那还要媳妇掌家做账干什么?寻一个写字好看的人抄一遍不就得了。”

    要是她身边的心腹婆子或丫鬟敢拿这样的册子来应付她,她早就厉声责骂了,情况严重的还要打发下去,她身边可不养闲人。

    岑黛歉意道:“我没想到那么多,等晚些时候,我好生再做一遍新的册子。”

    周氏睨着她,冷声:“晚些时候做?嫂嫂不将这世家关系理清楚,怎么做都会是错的!”

    她严厉道:“同荀家有交情的人家这么多,你总得好生理顺。哪些是世交、哪些是陌生人、哪些是朝廷友人。”

    “还有哪些人家即将分家——即将分家的世家都是分开送礼的,即便不分开,在贺礼中也会单独说明哪些出自哪房,这个也是要看情况回礼的。比如这回是赵家大房送来的贵重礼品,你不能一股脑地全回送给赵家二房了,这可是大乌龙。”

    岑黛长长舒了口气,只觉得太阳穴突突地疼:“我记下了。”

    周氏哼声:“还没完呢。嫂嫂身在大房,两房还未分家,送礼、回礼,都是要两房彼此对了口风,再合计送礼的。甚至有些时候见到不妥之处,还要去问过了家主外头的局势,才能做决定。”

    岑黛揉了揉眉心,强笑道:“好,我回头好生去理顺这些关系。”

    冬葵这时候端着生姜红糖水进来,试探地看了房中的几人一眼,低声道:“茶水来了。”

    周氏的眉眼和缓了些,似乎也觉着方才自己的情绪有些太过了。

    岑黛刚嫁进来,手上一时做不好事也是人之常情。且她又不是自己身边的丫鬟婆子,自己没必要用这种批评的语调去教育她。

    想通了这遭,周氏心里也有些不自在,转了话题说些不相干的家务事,喝了一盏茶便道了告辞。

    岑黛亲自去送了她出门,这才揉着眉心回了书房。

    屋外何妈妈轻轻叩门,试探着进来:“少夫人,却才出什么事了么?老奴听见……”

    她方才可吓坏了,以为这对妯娌是吵起来了。

    “没什么。”岑黛摇了摇头,在桌案前坐下,轻声道:“何妈妈,这家里对外的人情世故,你懂得多少?”

    何妈妈一愣,老实答道:“以前跟在大夫人身边做事的时候听过一些,不过少夫人若是想了解更详细的,恐怕只能去寻大夫人讨教了。”

    岑黛叹声:“我记下了,你先下去,我理理事情。”

    何妈妈福身出去。

    冬葵担忧地看着她:“郡主没事罢?却才婢子在回廊另一头都听见二少夫人的声音了,且听着语气还很不好的样子,差点没吓跳起来……”

    岑黛扯了扯嘴角,轻声说:“难怪母亲昨日要给我下那么一个提醒,要不是心里早有准备,那样的一番话下来,我怕是要觉着这位弟妹是对我有什么意见。”

    ——

    周氏从风来堂出来,托着肚子打算回自个儿的院子,路上同身边的贴身丫鬟随意叨叨:“那位大嫂嫂果真是个手段不足的,我早前没看错。”

    丫鬟小桃低声道:“反正我是没看出来那位大少夫人有什么能耐,竟然能让这家里的一群长辈都偏袒她。这是娶回来一个媳妇么?仿佛是家里多添了一个小姐一般。半点儿用处都没有,姑娘刚嫁进来的时候可比她强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