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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0章 收网

    新帝继位不过寥寥几日就突然病倒,众臣脚踩熹微的晨光踏进宣政殿时,等来的,却是悬挂珠帘临朝的豫安大长公主。

    大越史上曾有过不少女性临朝的范例,只是多是太后皇后一类,大长公主临朝倒是独一位。

    豫安的临朝也给众大臣敲响了心中警钟,杨氏皇族的血脉传承原来已经单薄到了这般地步。

    瞧着底下众人的心思各异,豫安一身礼服端坐在珠帘之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她知道,如今这朝堂之上多的是惊愕失措的朝臣,和他们比起来,或许她已经是心中最有底气的那一个。

    她抿紧了嘴唇,透过珠帘将目光投向下首看似老实的庄家党羽,眸底晦暗不明。

    岑黛跪在太极殿中,慢悠悠地换了新香:“外头的形势如何了?”

    卫祁候在一旁不远处:“大长公主殿下还未下朝,朝中形势不明。陛下病得突兀,如今正在东宫调养。皇后昨夜似乎有些动了气,怕是即将临盆,幸而东宫中早在数月前就做好了一应准备,应当不会出什么大问题。”

    他顿了顿:“至于那位岑小姐,陛下本是打算今日着人将她送至宫外看守,只是如今出了这些岔子,倒是让她寻到了机会继续留在东宫小院。高盛那处,北镇抚司已经着了几名缇骑时刻盯着,只等吩咐便能捉拿。”

    岑黛轻轻锤了锤酸痛的膝盖:“也不知荣国公现下是个如何想法,他已经站在了距离权势最近的地方,舅舅、师兄、表兄……他看似解决完了所有的心腹大患,下一步该做什么?”

    卫祁默了默,试探着道:“下一步,应当是削弱杨家党羽的力量?毕竟如今庄家党派已经只剩下最后的几口气,杨家这边除却群龙无首之外、根基尚在,岑远章想要坐上那个位置,总得先将这些剩下的重臣扳倒。”

    “可是无权无势,他一个被薅了兵权的国公爷,哪里还有力量去扳倒剩下的这些人?纵然我方看起来士气低迷,可依旧是荣国公吞不下的庞然大物。”

    岑黛笑了笑:“他一没拿到我母亲手中的虎符,二没能给岑袖安排上一个能够合理留在宫内的名头……”

    相比起前世浑噩死去的豫安、成为太子侧妃的岑袖,岑远章在这一世看似计划通畅,可却失去了许多关键的优势。

    更不谈这一世的他甚至连手中仅有的兵权都被璟帝给早早取走。

    少了这些东西的荣国公,想要登上前世的巅峰,谈何容易?

    岑黛跪不住了,揉着膝盖站起来,随意道:“可偏偏,除却硬着头皮往前冲这一条路之外,他没有任何其他的选择。即便此时的他突然醒悟,也无法再改变什么了。”

    “冲劲有余而后劲却不足,你们猜猜,他会不会在阴沟里翻了船?”

    冬葵上前扶起她,岑黛继续道:“如若庄家人不蠢,说不定咱们明日就能看见那因翻船而掀出的浪花了。而现在么……先安安生生地去东宫看看表嫂罢。”

    ——

    在李素茹尚还是太子妃的时候,东宫内就做好了一应待产的准备。后来她虽成了皇后,但因着产期将近、不好再花心思挪地方准备,又加之如今正在孝期,她便依旧住在东宫里,省事又舒坦。

    只是昨夜的变故将她吓得不轻,若非是豫安早前就派张嬷嬷含糊其辞地交代了让她安心,只怕她今日也不只是动了气这么简单。

    岑黛踏进东宫的时候,李素茹正在卧房中饮安神茶,瞧见岑黛来了,可算是松了口气:“宓阳来了。”

    岑黛坐在她身边,握着她的手:“表嫂的肚子还痛不痛?”

    李素茹缓缓摇头,面色依旧有些发白:“不打紧,张嬷嬷将将才走,只叫我放宽心。”

    她弯了弯唇角:“我知道外头要出乱子了,只可惜如今身子不便,帮不了你们什么。”

    岑黛抱着她的胳膊:“表嫂是表兄的定心珠,这是谁也替代不了的作用,可重要啦。”

    李素茹眉眼缓和了许多,又忍不住有些落寞:“只是陛下突然病倒,现在就在东宫养病,我却连见他一面也没法。”

    岑黛轻缓地拍了拍她的背,不动声色地将话题转移到她的肚子上来,笑嘻嘻道:“表嫂信我,过不了几日,一定可以见到的。待平平安安地‘卸了货’,表嫂想什么时候去看表兄,就什么时候过去。”

    李素茹被她的说法逗笑了:“宓阳哪来的这些促狭话?什么卸货?不过么,说得的确很是准确。”

    岑黛得意洋洋地摇头晃脑:“本来就是背在肚子上的一个团子,卸下来就一身轻松了。到时候啊,我陪表嫂到处溜达赏景都成。”

    李素茹佯瞪了她一眼:“多大的人了,不像话。”

    嘴上这么说,她全身却是放松了下来,轻轻靠在岑黛的肩膀上,轻轻抚上自己的腹部:“真要说起来,这小东西经过了先帝和陛下这么两回惊吓,说不定出来之后是个极其稳妥的性子?”

    岑黛乐得陪她讨论这些不着边际的东西,正好也可以暂时地放下忧虑。

    两个小姐妹将脑袋凑在一起,有说有笑地期冀着未来。

    ——

    豫安下了朝,长长吐了一口浊气,苦笑:“我终究比不得从前,以前我连人都杀过呢,而今日在朝堂上时,我连气势都端不大住。那样大的压力,天晓得承君那孩子这几日是怎么撑过来的。”

    她今日只负责撑撑场面便足够,如若一众大臣还要叫她帮忙处理朝政,那可真是将她往火堆里压。毕竟中间隔了十多年的后宅妇人生活,她现在手生得很。

    幸好政务都有内阁官员帮忙顶着,都是心腹同党,她只需要在最后过过眼即可。剩下一些重要的决策,待一切都平静下来之后,留给璟帝、杨承君和荀钰这三个大老爷们儿捣鼓算了。

    只要有皇兄在,她就敢一直心安理得地怠惰下去。

    豫安如斯幼稚地想着。

    张嬷嬷给她捏着肩膀,叹道:“陛下好歹是从小就从官家手里练出来的,纵然尚还有些青涩稚嫩,但如今这大越除了他之外,没有人能够更适合坐上那把龙椅了。”

    豫安眼底温和:“可不是么,我看着他长大,二十多年的光阴,叫他从一个小婴孩长成了龙章凤姿的青年。他有多好,我都看在眼里。”

    思及杨承君其人,豫安眼底突然升起了冷光:“高盛呢?”

    张嬷嬷福身:“奴婢这就命人将那狗奴才压上来!”

    高盛进殿时,尚还有些回不过神来。

    昨夜的局势太乱,豫安既要忙着忧心杨承君,又要操心朝政和照看李素茹,连岑黛都被连夜唤去太极殿守孝,根本无人有那个闲工夫顾及一个小小的他。

    这让他在心里生出了些微的侥幸,以为自己昨夜的异常可以就此糊弄过去。

    豫安坐在上首,居高临下地看着高盛犹在自欺欺人地强装老实、向自己躬身行礼,忍不住冷笑:“高公公,可是杨家待你不薄?”

    高盛将将弯下去的腰,这回更是不敢直起来了。

    他勉强忍下心头的慌乱,思及却才满目森寒前来抓人的张嬷嬷,扯了扯嘴角:“殿下在说什么?”

    豫安见到他的笑脸更是厌恶至极,呵斥:“跪下!”

    见她难得的动了真火,高盛还有什么不懂的?当即膝盖应声就和地板碰上了,跪伏在地:“殿下饶命!”

    豫安深呼吸了一口气,勉强忍下心头的怒火,冷道:“你我好歹相识了数十年,本宫的性子高盛公公不会不清楚,如今最后给你一次机会,听听你是如何‘报答’皇兄的。”

    高盛颤颤巍巍地沉默了片刻,咬了咬牙,哑声道:“殿下,过了十多年的安稳生活,当年我们流的那些血、受过的那些苦,奴才不想再经历一回了!”

    “因年轻的时候有满腔热血,是以奴才敢跟着先帝去以命相搏。可如今奴才老了,不想再经历那些腥风血雨。奴才怕死啊,也怕家中仅剩的血亲出事……”

    他从来都不是璟帝那样的心狠铁血之辈,因年轻时受尽屈辱、被人践踏着过活,才敢冒着死亡的风险去拼命,这才心惊胆战地迎来了安稳富贵的生活。

    十多年过去了,当年满腔的热血早已经凉透了,他逐渐懈怠、逐渐贪恋荣华和安稳,不想混乱再起,他只想保住自己的小命和富贵。

    高盛像是给自己找到了借口一般,继续道:“殿下,杨家想要清洗世家谈何容易?一个不好就是釜底抽薪满盘皆输!先帝那时已经中了毒招,是生是死全在岑姓乱贼的一念之间!奴才能有什么法子?奴才只是不想死啊!”

    “你不想死?”

    豫安笑得仓皇:“那皇兄就想死了么?狗奴才!皇兄善待你数十年,你就是这般报答他的?!”

    “可先帝又不是奴才害死的!奴才只是多泼了几盆脏水给荀首辅而已……殿下,殿下,奴从没有害过先帝,都是荣国公主谋……求殿下饶奴才一命!”

    “饶命?当然得饶。”不知何时,岑黛已经从侧间屏风后走出,冷声:“不留下你的命、你的嘴,又该如何给那乱贼定罪?”

    她嘲讽地看着他:“高盛公公,枉你跟在舅舅身边数十年,如今人老了,难道脑子也跟着不中用了吗?岑远章嘴上许诺你安稳,你就真的相信他会依言放过你?你可是他谋害先帝的重要人证,是他一辈子的把柄……”

    “唯独只有死人,才能真正地让他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