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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许舟微微一滞。

    夜色微寒，长长的街道空无一人，一盏夜灯照亮了沥青路面，周遭一片安静。

    柏文静静地看了过去，停下浇花。夜灯下，邻居的花园里，青铜漆的铁栅栏上，斜倚着一个青年，他个高腿长，穿一件风衣。

    月光、植物上的小灯散开模糊的光晕。

    他也正朝自己看了过来。

    噗嗤一声。

    对面的青年忽而笑了，嗓音很好听，温醇的质感。

    “柏文。”

    他认识自己？

    语调带着愉悦、轻松的感觉，好像是遇见一个老朋友。

    在外的时候，大家都叫他柏导，直呼姓名的显得有点越界了，可从对面那人的口中说出来，却只显得亲昵，好似一只远远跑来的柴犬，带着微笑的。

    “还没看出来我是谁么？”

    青年自来熟地问，他开了自家花园的门，站在月光下的沥青小路上，院墙外种的桃花儿没开，风过，枝桠上一片片的叶子倒影微晃。

    柏文恍然一笑。

    那天在酒吧遇见的、请他喝酒的人？

    “你住这儿？”

    柏文轻轻支在铁栅栏边上。

    “是啊。咱们算不算很有缘？”

    陆许舟信步走来，看向月光下的他，胳膊支在冰凉的铁栅栏上，问：“你种花？”

    柏文手中提着一个浇花用的小铁壶，他家种的植物多，茉莉、栀子，靠着院墙的位置还有两边的几丛竹子，夜风拂过，沙沙地响。

    “我爸种的。”柏文说。

    “叔叔以前就喜欢花。”陆许舟低眸，看见花园里的一簇簇的小茉莉。

    “唔。”陆许舟低垂眼睫，倏然抬起，似乎是犹豫，又问：“我是不是该叫你柏导？”

    “随意。”柏文在月光下，眼睛里好似融化了月光，清透明亮，又说，“你要试镜这部电影？”

    “是。”陆许舟定定看着他。

    柏文眼底似乎是晃过一点很浅的笑，眼底的月色轻晃。

    被他这么看着，陆许舟心里好似被轻轻挠了一下似的。

    “喜欢哪个角色？”柏文又问。

    “安黔。”陆许舟说。

    安黔是男二号，他看过原著，是他比较起来感觉自己能共情、把握好的一个角色。

    “可以，是蛮适合你。”柏文在月光下仔细看他。

    陆许舟一怔。

    这句话什么意思？总不能就这么定了吧？

    他还没试镜呢。

    或许柏文只是随口一说？

    正想着，别墅门廊的感应灯亮起。

    那边，陆许舟的母亲站门口，似乎在寻找他，喊了声：“舟舟。”

    “舟舟你人呢？”母亲出了房门，又喊了一声：“跑哪去了？”

    陆许舟：“……”

    柏文笑了下，问：“你小名？”

    陆许舟耳朵有点红了，他登时有了一点诡异的、可以命名为“羞耻”的感觉，他浓睫扇了一下，说：“她......叫习惯了。”

    柏文嗯了声，说：“没关系。”

    话这么说，却像在忍笑。

    陆许舟看着他的脸，忽然想揉一下他的脑袋，这想法来的突如其来、莫名其妙，要知道他们认识了不过几天罢了。

    他也不知自己怎么了。

    只是见到他就有点不受控。

    他毕竟是堪堪忍住了。

    对柏文来说，刚见面几次的人，忽然摸头——多少有点亲昵过分了吧？

    柏文看了眼远处的陆许舟的母亲，说：“那你回去吧。明天见。”

    陆许舟手臂支在冰凉的花园栅栏上，唇角弯了一下，瞧着柏文说：“走之前，还有个事儿。  我妹妹是你粉丝，可以替她要个签名吗？”

    柏文微微一怔，笑了：“粉丝？”

    “嗯。她很喜欢你的片子。”

    陆许舟从大衣口袋摸索一阵，在柏文惊讶的目光下，居然掏出了一支钢笔——方才看书后顺手放进去的。

    “你还带了笔。”柏文啼笑皆非，问：“签哪？”

    陆许舟把递给柏文，挑眉说：“签我衣领上，怎么样？”

    本是开玩笑罢了，没想到柏文当真了，他拔开钢笔帽子，凑近了，微微低头，指尖轻轻地抵上了他温热的肩。

    陆许舟：“......”

    他的呼吸热热的，在乍暖还寒的夜里，生动又清晰。

    陆许舟一低眸，恰巧看见柏文低垂的眼睫毛，浓黑的，压低了，清冽干净的黑眸子专注地凝 视着他的衬衣领子。白皙的手指轻轻挪动，微妙的触感。

    “好了。”

    柏文抬起头，把钢笔的盖子盖上，还给他：“那，明天见。”

    明天见？

    是了，第二日要参与试镜。

    柏文又低头浇花。

    铁栅栏下种了一排小灌木，是茉莉。

    陆许舟垂眸，恰巧看见他后脑勺乌黑的发旋。

    忽然有种难以言喻的感觉。

    “哥，你人呢？”

    妹妹也出了门，四下张望。

    “我在这呢，就回来了。”

    很好听的声音，温淳，略低的嗓音。

    透着朝气。

    不知怎的，每每看见陆许舟，柏文就想起那晚在酒吧，他捏着酒杯狠狠砸向那灰夹克男人头部的场景。可他现在看起来又那么温和。

    他平时也这么爱打架？

    柏文啼笑皆非。

    ·

    第二日。

    陆许舟坐在车内，窗外风景流泻而过，城市，树木，阳光。

    试镜场地在娱乐公司，市中心的一处大厦里，开车过去约莫十几分钟的车程。

    陆许舟居然迟钝地察觉到一丝紧张。车里不热，他脊背上却沁出了一层汗，心里琢磨着：负责试镜的是柏文本人吗？还是说一轮试镜暂时用不到他，让他助理代劳？

    不得不承认，假如参与筛选的人里没有柏文，他会轻松很多。

    什么时候那么在乎柏文对自己的看法了？

    陆许舟捻了捻微微发麻的指尖。

    “陆老师，要不要喝点水？”

    助理看他鬓角有汗珠，从一边拿了一瓶矿泉水递给他：“这几天是热，升温了呢。”

    “谢谢。”陆许舟拧开瓶盖，喝了一口水，把瓶子放一边。

    他打开手机，无意识中搜索起了柏文的名字。

    论坛里给他的评价：片子是真的不错，但据说他拍电影“费演员”。不少跟着他拍过电影的大腕儿都在采访中隐晦地吐槽过：柏文本人太有风格了，他拍东西不喜欢和演员过分详细地讲解与沟通，只是用一些辅助的法子让影片达到效果。

    具体是什么“辅助的法子”，那就槽点太多了：比如，临时根据情景自己创作台词，改剧本，甚至是换演员，都是常有的事——从前还有一桩出名的事件，原定一个大腕演女主角，结果拍摄过程中，柏文感觉一个配角比她合适，不顾众人强烈反对，用一个新人配角把她给换了下去。

    当然，最后的效果的确是好，柏文却也因此得罪了不少人。

    唔，柏文大概就是那种为了电影效果，可以“不择手段”的那类导演。

    陆许舟看完，却更喜欢他了。

    他太纯粹了。

    ·

    车程不远，十几分钟就到了。

    陆许舟收起手机，接过助理递过来的墨镜，架在鼻梁上，下了车。大楼外有「鼎风娱乐」几个字和公司logo，助理跟着他进了电梯，按下数字15，正是试镜场地所在楼层。

    电梯内，陆许舟摘下墨镜，一刹那，认出了电梯内的几个人。

    除他以外，还有两人，不算熟悉却也搭过戏，对视时礼貌微笑点头，就算是打过招呼了。

    陆许舟被带领着进了休息室，他算是来的早的，休息室里蛮空，人不多。坐下后，他给经纪人发了个消息：

    -“这次试镜来的人都有谁？”

    经纪人一会儿就回复他了：

    -“竞争蛮大的，你别管，好好发挥找状态。柏导不是那种看中演员背景的人。”

    陆许舟仍旧好奇，不依不饶地问：

    -“没关系，说一下吧，让我心里有个谱。”

    经纪人；

    -“听说有鲁钟，连续两届金马最佳男主那个，还有侯裴松，口碑爆了的那个《莫斯科情人》男主角......还有湾湾来的，没想到吧？”

    陆许舟指尖顿了顿，回复：“知道了，谢谢。”

    他闭着眼睛回忆片刻，环顾四周，看见休息室人又多了些，不少名演员里他恰巧看见了两张熟悉的面孔，正是鲁钟和侯裴松。的确，竞争大。但是另一方面，也正是这样的选角更有挑战性。

    他喜欢一切有挑战性的事情——失败了又怎么样呢？

    更何况，他想要的东西，很少有得不到的。

    过道里，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

    又是一群路过的人。

    “柏导，人差不多都要来了，到时候您看......“

    副董跟在他身后问。

    陆许舟抬眸看了过去，恰巧瞥见一抹白色的身影，视线停住。

    青年穿了一件干净的，熨的平整妥帖的白衬衣，压低的黑色的棒球帽，鼻尖白皙如玉，肩上松松地挎着一个黑色背包，恰巧路过。

    陆许舟看过去的一刹，青年也恰巧看了过来。

    心有灵犀一般，两人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感。

    柏文认出他，眼底有一晃而过的浅笑。

    陆许舟心脏一悸。

    他靠在休息室的座位上，伸长了长腿，薄唇弯了一下，一刹那有阳光照亮了他的半张脸，人好似一瞬间就放松了，慵懒又镇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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