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于方明朗上次出行时带的那点行李，祖母要去，那阵仗可就大了。

    十几辆马车拉出去，在京城不显眼，但到了桐县就显眼多了。

    连杜海都听到消息，闻讯赶来。

    他原以为方兄弟只是在这租住了几间房，或是借住在人家家里，孤零零的一个人不说，还要省吃俭用。

    但看看这十几辆马车，那么多的护院仆人，还有面前这位富贵至极的老太太。

    “这是我祖母，打算在桐县小住一段时间。”方明朗如此介绍道，“祖母，这是我的同僚杜海，也是我在桐县交的朋友。”

    “方家祖母好。”杜海快速眨了眨眼睛，有被老太太身上的富贵之气炫到，传说中的老封君就是这模样吧，可比戏台子上的尊贵优雅多了。

    以前他只觉得方兄弟衣着朴素，但现在看，好像也不是朴素，就是颜色寡淡了些，纹路也不是当下时兴的，衣服首饰上也看不到大商家的标志。

    越是尊贵的人家，好像连成衣首饰都不去店里买，而是自己府上养着的绣娘匠人亲手做，如此的也就看不到什么商家的标志了。

    唉，自从仙剑出版社发行了时尚杂刊之后，他每一本都有买，算得上是忠实读者了。

    也不知道方兄弟是什么来路，官宦子弟，公爵后人？这样的人衣着打扮不追求时尚潮流，倒也是能够理解的。

    “这是我二弟方明晰。”

    一个清秀俊朗，一个虎头虎脑，看着还真不像兄弟俩，可能一个像爹，一个像娘吧，杜海思忖道。

    这兄弟、祖母都见过了，或许哪一日他就能见到方兄弟的爹娘了。

    还好那日宴席之上，他和爹关于婚事的话题没有多提，不然今日见面可真够尴尬的，方兄弟如此家境，又有着远大前程，肯定不会只娶一个商人养女，更不会草草定下来。

    方明晰这几年没少跟着家里人出游，京城繁华，桐县也不赖，说实在的，大哥两个月前这一走，他总觉得心里头没着没落的，爹娘不在身边他已经习惯了，但大哥不在他是真不习惯。

    如今来了桐县倒也好，大哥在哪儿，哪儿就算他家，桐县和京城也就没有区别了。

    想想以往的日子，方明晰这一路上都挺高兴的，不过他显然是高兴的有点早了。

    都说念书上学的时候忙，大哥从京城书院毕业了，来到桐县做小吏，怎么还能忙成这模样——中午饭都来不及在家里吃，而是让下人直接送到城外去。

    他虽不用去上学了，可大哥给他请了两个先生，一个教文的，一个教武的，按照大哥的话来说，控制不住自个儿出手的力度就说明没练到家，还得多练才是。

    至于文化课方面，大哥每日都布置功课给他，当天晚上就要亲自检查，一副想要把他培养成文武全才的样子。

    方明晰也就是这会儿才会怀念他爹，都说他长得像爹、性子随爹，大哥看看他爹就知道，‘四肢发达，头脑简单’虽然像是一句贬义的话，但里面蕴含了老祖宗总结下来的道理。

    ‘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方明晰，很快就在桐县找到了玩伴，也不是旁人，是他兄长的同僚和朋友杜海，很是能够跟他聊的来，也能玩到一块儿去，两个人坐到一块光是吐槽那些文章考试，就能不重样的说上一个时辰。

    杜海也终于知道方兄弟的出身了，不是在贫穷中长大的农家子，而是富贵窝里出生的公爵之子，出身世袭罔替的国公之家，还被早早的立为国公世子，这也就难怪对方为什么不着急科举了。

    “我要是你哥，还去考什么科举啊，书随便读读也就是了，做官顶多能做到正一品，他将来可是超品的国公，也绝对不会做一名小吏，哪怕是体验生活，我也会选更轻松的那一种。”

    杜海代入对方的身份，如果他爹是国公，他是世子，每年都能领到朝廷发放的俸禄，即便一辈子都无所事事，也不愁吃不愁穿，身份地位还特别高。

    啧啧啧，这投胎技术绝了，还奋斗什么呀，从一开始就领先了。

    “你不懂，像我大哥这样的人都是有所追求的。”方明晰把这归咎于书读得好，“你看那些圣贤书上说的，什么‘朝闻道，夕死可矣’，‘路漫漫兮其修远，吾将上下而求索’，我大哥就喜欢读书，有远大的志向也不奇怪，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咱们俩就是燕雀。”

    “你爱当燕雀你当，别带着我。”杜海可不接受自己是一只燕雀，虽然他接受自己是一个平平无奇的普通人，但普通人也有普通人的志向和尊严，“我和你大哥还是同僚呢，做的都是有益于民生的好事。”

    “是啊，你和大哥是同僚，那你是怎么想的，你们家不是挺有钱的吗，何必去做一名小吏？”小吏一个月才拿多少银子，有时候还不够他们去酒楼吃一顿饭的钱。

    小吏不赚钱事儿又多，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份好工作，杜海也不是自己想去的：“是我爹让我去的，打小的时候，我爹就盼着我能做官，但我不是读书这块料，那么多年只考了一个童生，考一辈子可能都中不了举，所以才曲线救国，先做一名小吏，看看有没有机会由吏转官。”

    只不过他爹也知道希望渺茫，比起他靠真本事做官，他爹觉得有贵人提拔可能更靠谱些。

    这世上哪来那么多贵人，他爹是觉得这世上没什么钱解决不了的问题，先用钱投资人才，等到人才做了官，再变成提拔他做官的贵人。

    奈何，想投资一名有潜力成为贵人的人才，也不是那么好寻的。

    “你生在高门大户，不懂我们这些小商家的想法，生意做得千好万好，都不如家中出一位靠谱的官员，官场上没有人，生意做得再好都只是水中浮萍，没有根基。”

    他爹为什么不敢放开了胆子扩大生意，还不是因为在官场上没人，想要开拓市场就必然要动别人的利益，商场上什么事儿没有，什么人没有，心脏的人多着呢。

    别看大周的商人跟以往历朝历代比起来地位都有所提高，可再怎么提高，也比不上手里头有权的。

    这些是年幼的方明晰不曾触及的领域了，他知道家里头有生意，生意做得还挺大，不然也不能随随便便就赔给人家五十万两。

    但生意做大的过程，他就不了解了，或许生意之所以能做得这么大，也有卫国公府的缘故吧。

    看不出来，杜海平日里一副傻白甜的样子，心里头想得倒挺透亮，还是个有目标、有奔头的人，不像他，知道学武不可能从军，知道学文也没能耐参加科举，整日里浑浑噩噩的，胸无大志。

    他爹就是他的一面镜子，看他爹现在是怎么打发时间的：跟在他娘身边全国各地的跑，有时候甚至跑到邻国去，统筹规划是他娘的事儿，当护卫撑场面才是他爹的事儿。

    他将来难不成也要像爹一样，找一个会做生意的妻子，然后老老实实当个跟班。

    这样的生活听起来没什么不好的，但想想就让他觉得难受，总不能就这样过一生吧。

    要不然就像现在这样跟着大哥，走到哪儿跟到哪儿，颇有安全感，将来有了儿女，他不懂如何教育，还有大哥能帮把手，他就……老老实实在府中做一个米虫。

    唉，可叹没有早生几十年，若是不给爷爷当孙子，给爷爷当兄弟多好，还能陪着太.祖皇帝一起打天下。

    已故的卫国公大概也没想到，将来他的孙子会胆大包天想要当他的兄弟，就像没有想到他的儿子会把一手好牌打得这么烂一样。

    杜海羡慕方明晰的家世，方明晰也反倒羡慕杜海的自由自在，他要是生在杜家，肯定就报名去参军了，反正杜老爹只是希望儿子能够做官，也没有要求是做文官还是做武官。

    自从老魏国公夫人和方明晰搬来之后，桐县的这座小宅子仿佛就成了第二个卫国公府，卫国公夫妇的书信和物件都让人送到这儿来。

    反倒是京城正儿八经的卫国公府沉寂下来了，虽然卫国公府早就已经从官场跌落，但周围一块住着的邻居们，还是会注意到卫国公府出现的稀罕玩意儿，现在连这都没了。

    胡姨娘和她的一双儿女，倒是适应良好，府里边什么也不缺，该安排的都安排了。

    做姨娘做到胡姨娘这份上，也算是很不错的了，有儿有女，还养在身边。

    当家的夫人不在家，嫡出的公子不在家，整个卫国公府她就算不能当家作主，但也不再受人压制，初一、十五不用给正室请安，衣服料子、首饰、糕点府里头也都是她先挑。

    甚至连老爷也不用去讨好，虽说没了额外的礼物和银两，可她也到这年纪了，红颜易老恩先断，老爷又不是什么君子，还爱看脸，老爷若是真在府里头一直住着，对她来说不一定是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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