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公主的证言

    皇上沉吟再三，虽说现在物证不利于我，人证也已经死无对证，可依我的看法，皇上恐怕也没有致我于死地的想法，如若果真如此，那么朝堂上就只剩下洪之渠一枝独大，而皇上本欲立我而制约洪之渠的计划也就完全泡汤。帝王治国，一向都是玩平衡术，如此的情况下，我若极力为自己开脱，并找到适当的理由反驳，这条命肯定能保得住，至于官职，只怕有点悬了。

    “请皇上明察！”我亦铿锵有力、满脸的正义。一个头磕到地面，“咚咚”地响。“皇上，我从未授意小印子收受他人贿赂，更从未买卖朝廷功名，我与那些举子们接触，就只有在动员大会那一天，那一天还有朝上许多大人在，这些大人可为臣作证。臣那天毫无异常，更未与个别举子谋面。至于此次被选入进士榜的储梓歌、巴图俊和任中贤，臣之前更从未听说。”

    “依你这么说，倒是你的管家小印子私下做主、临死还诬赖你了不成？”皇上问。

    “确是如此。”我点着头，动容道:“小印子是皇上从宫里指派给臣的，臣一直十分信任和欣赏他，所以才委以管家重任。可难保他——皇上，这个奴才只怕早就被人收买——皇上，若有人暗中把势力延伸到宫中，还设下眼线，并想方设法排除异己——这可是朝廷的大患啊！”

    我这么说虽然没有证据，可对于洪之渠来说，却也是致命的要害。谁敢在皇上的枕榻之边存有险恶之心，都是犯了死罪的。即便他没想造反，只是设法安插自己的力量，那也是皇帝的大忌。

    皇上的脸色果然越来越阴暗起来，风雨欲来之态。

    洪之渠此刻骤然变色，“皇上，太傅一派胡言、存心污蔑老臣。”

    切，我就是存心污蔑你，谁让你存心陷害我来着？！

    我对着洪之渠翻了个白眼。此刻我俩是狗咬狗，一嘴毛，谁先洗脱干净谁就活命？要不然就得拼命拽着对方一起死——临死也拉个垫背的。

    “来人，传——刑部、礼部、吏部、尚书院、监察院等各处官员到大理寺受询。”皇上突然下旨。

    很快，稀稀拉拉的各处官员都赶到了大理寺。朝廷上，谁都知道皇帝今日审讯我，可都不知道自己被叫来做什么。

    差不多有十几位官员先后进入大理寺审讯大堂，众人看皇上的脸色不善，谁也不敢先出声。

    “朕问你们，你们可都曾去参加过太傅举办的全国举子动员大会？”

    “臣等——去参加了。”众人赶紧回答。

    “杨大夫，你来说说当日的情形——太傅可曾私下与举子接触吗？”

    杨奇修，是监察院的御史大夫，平素以直言敢谏著称。

    “皇上，那日臣等在太傅府上被热情招待，不仅有各类新奇水果和贡茶，还设有歌舞——那日太傅一直与太子和洪丞相在一起，臣并未与太傅交谈。只是，后来，太傅却被风尘女子牵绊，动员会不欢而散。虽说后来传言说那是一场误会，可——依臣来看，太傅此番举办大会不但有奢靡宴请之嫌，还给众人落下作风轻浮的印象。”杨奇修说的也是实情。

    “太傅如何与风尘女子牵绊？你且说说。”皇帝又问。

    杨奇修便把那天我在舞台上被兰轩突然扯住的状况讲了一遍，之后又说:“臣也只是略知一二，具体情况，皇上还是问太傅大人吧。”

    皇上听完，皱着眉头看我:“太傅，杨大人说的可有此事？”

    “臣——其实，那天的事是一场误会。那天——”我刚准备为自己解脱，旁边洪之渠抢了我的话头，道:“皇上，此事非同小可。表面也许是一桩桃色官司，但暗地里说不定那女子就是此次权钱交易的前台现身者，权钱色历来不分，那女子也许是别人指使来找太傅要说法的呢。”

    洪之渠的想象力比我还丰富。

    我瞪了他一眼，心道:你在这里信口雌黄，若是被兰轩公主听见，只怕饶不了你！

    刚想到这儿，跟心灵感应似的，就听见传来一声金属器物的敲击声，紧接着，大理寺内殿的门里一声“父皇做主”的叫声，伴随着婉转悠长的唱戏似的嗓音，兰轩公主及时出现了。

    “兰轩，你怎么又来捣乱？”皇上摆手，“朕正在审理朝廷要案。”

    “父皇为儿臣做主——”兰轩轻盈地到了皇帝的身边施礼。

    “你的事，待会回宫再说。”皇上虽满脸带着不耐烦，却谁都听出皇上语气里暗藏着的对公主的宠爱。

    “儿臣要说的就是太傅的事。”

    皇上一惊，“兰轩，这是朝廷的事，你不要信口胡说，更不可逾越干政。”

    “父皇，兰轩保证所说的都是实情。兰轩听闻今日要审太傅的案子，哪里坐得住，便设法赶过来偷听。只是听到现在，却不得不出来澄清——洪丞相刚刚的话就是信口雌黄。”

    我心中一颤，看来兰轩要讲实话。

    只听兰轩继续说道:“那日，太傅大人举办举子动员会，儿臣觉得好玩，就偷偷地去了。后来，我看到台上有舞女，便设计换了舞女的衣服戏弄太傅，骗的太傅答应了兰轩的求亲。那日在台上装扮成舞女与太傅拉扯不清的女子，正是儿臣。儿臣——有辱皇家脸面，还请父皇治罪，”兰轩仔仔细细把自己如何在太傅府设计、绑了那名舞女，换了人家衣服，然后在阿古阿奇的帮助下胁迫我答应求亲的事情说了一遍，连细节都说的十分清晰。

    众人听得张口结舌。

    “你——”皇上脸色涨红，没想到审理太傅受贿却牵出公主对人逼亲。

    不过，兰轩的出现立刻解了我的困境，洪之渠那一番言论也就不攻自破了。

    “儿臣刚才听洪丞相说什么那女子是受人指使来做什么交易的，真是——气愤难当。我堂堂嫡亲公主，逼亲就逼亲了，还需受人指使吗？那日，太傅大人被儿臣所牵制，不得已答应了儿臣的求亲之后，台下众人早已散尽，哪里有什么交易？”

    兰轩铿锵有力，回击了洪之渠。

    洪之渠一张脸被憋得紫红，也不敢出言反驳，半天只说一句:“公主息怒，是老臣糊涂，老臣如此多想也是希望皇上不要冤枉了好人，也不要放过坏人。”

    “哼！我看——丞相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吧？”兰轩撇嘴。

    洪之渠惶恐一句:“老臣不敢！”

    作为朝廷的元老，洪之渠当然知道兰轩备受宠爱，如今，公主不惜冒着毁坏自己清誉的风险来为我开脱，他便不敢在言语上再放肆了。

    大堂上的众人也都默然一片，审着审着案子，突然我又多出一个身份来——兰轩公主的内定驸马人选——这样的审讯，去让皇上头疼就算了，别人哪里还敢再多嘴。

    可看皇帝的表情讳莫如深。

    皇上打发走了兰轩，堂下众人也纷纷告退出去。

    我一直在硬邦邦的地面上跪着——双腿都麻了。

    “谭锦心，刚才兰轩所说的可是实情？”皇上问我。

    我低着头，闷声回答:“公主所言，没有半字虚假。那日，臣的确是受了公主的牵制——又碍于公主的身份，不敢在众人面前戳穿。请皇上裁断。”

    “好！这件事，你做的还算周全。今日朕也乏了，先退堂吧，改日再审！”

    皇上退了堂。

    我揉着发麻的腿站起来，心道:看来，这鬼门关我还得闯第二次呢！

    第193章 多事之秋

    我又开始昏天黑地地坐在牢房里等着被皇帝提审，这一次因为有前次的庭审经验，心中倒没有那么大的恐惧感了。

    日子过去了一个多星期，感觉自己是被遗忘在角落里，根本无人问津了。

    想来也是，皇帝日理万机，公务繁忙，总不能因为要审问我，而耽误别的大事。至于北陈王朝到底还有什么大事，我也说不清。不过，据以前太子跟我提到过的话头，边疆上还有战事。只不过，战事可能没那么大。其余的大事，目前朝廷内外就只关心一件事，那就是北陈无后——也就是说，北陈后继乏人。皇帝这一代就人丁稀薄，到太子这一代，几乎已经努力到人神共愤的地步，却还是没有后嗣。这几乎就是北陈王朝眼下最大的事了。

    不过，我也听说前一阵子皇后准备给太子选妃。都城内的名门望族、王公贵族家的闺阁未嫁女子全都被制成一个个的案宗送进了宫里，只是，我不大关心太子的事，所以也懒得理。

    昏昏沉沉的，每天在牢房里除了吃就是睡，除了睡就是吃，生活质量堪比一头猪。只不过，猪能这样过着幸福的小日子，因为猪的人生只有两个项目:吃、睡。可人不行，人一旦闲极无聊就容易胡思乱想，一旦胡思乱想就容易产生心理压力和负担，于是，我在衣食无忧的牢房里过了一个多月饭来张口的日子后，居然破天荒地瘦了下去。

    单充又来看我，我已经对他提不起什么热情了，懒洋洋地靠着墙角看着牢房门外的他，话也懒得说。奇怪的是，单充拿出钥匙打开牢门，居然走进牢房里来了。

    我惊诧地挺直身子，问道:“单大人，你没有皇上的旨意私开牢门，是犯死罪的啊？”

    单充微微一笑道:“谭大人，我没有圣旨哪敢开牢门啊！我这是奉旨来放你出去的。”

    啊？！

    我立刻跳起来，“还没审理完呢，怎么就放出去了？”说完自己有点后悔，说的好像跟我多喜欢坐牢似的。

    “谭大人快走吧，有传旨的公公在外面等着向您宣旨呢！”

    我忙跟着单充出去，刚出牢房，果然看见天井当院站着一名太监，双手捧着一道圣旨。

    “今已查明，谭锦心涉嫌收受巨额贿赂、买卖功名之事证据不足，予以特赦释放。因其治家不严、偏听偏信，着削去太子太傅称号，降阶三品。留置后用。钦此。”

    皇帝的圣旨写的言简意赅，就是我的案子证据不足，我被释放了。但，官职被降、头衔被削，从当朝首辅的一品重臣一下子下降了三品，成为四品官了。而且，还没有现任官职给我，要留置后用，我成了犯了错误、赋闲在家的闲职。

    不过，最终得到这样的处理已经是恩赦了。我本来还以为，小命也许能保住，但洪之渠一定死咬住此事、把我逐出朝堂才罢休。现在，能落个赋闲在家的四品官差，我相当满意。

    我双手举过头顶、捧过那张圣旨，“谭锦心谢主隆恩。”

    “谭大人，你可要有喜了!”

    我把圣旨收好，刚稍稍抬起头，就听见耳边太监的道喜声。

    “啊？公公何出此言？谭某刚刚结束牢狱之灾，何来喜事？”

    “大人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呢。若不是您这身份，我想皇后也不会亲自出面替你说情吧，兰轩公主都承认与大人私定终身了，谭大人——可不是马上大喜了。虽说太傅的头衔没了，可驸马爷您可是当定了！”太监边笑吟吟地说着，边凑趣似的讨赏，“今儿个，我就趁早向驸马爷讨个赏！”

    听说了这事，刚才还满心满腹的喜悦之情立刻就被烦恼、纷乱所占据，此刻口袋里没银子，只得敷衍那太监道:“公公莫急，赏钱自是有您讨的。改天您到府上去，一定补上。”

    那太监只得把伸过来的手放下去，笑着说:“好，那就听谭大人的。下次，若有到谭大人府上传旨的机会，咋家一定去讨。”

    单充送我出了大理寺的门，之后拱手告别。

    外面，童千和府上的马车在等着，他们的消息比我灵通。

    我上了马车，童千充当马车夫，坐在外面。很简朴的车子，两匹马，若不是站在大理寺门口，任谁也看不出这是官家的马车了。

    马车走动起来，我按捺不住，连珠炮式的问童千:“童千，你快说是怎么回事啊？皇帝不是说还要再审，怎么突然就放了我了？还有，公主要招赘我为驸马的事情是不是已经人尽皆知了？皇后也在宫里为我求过情，是吗？”

    这一大串问题，都是我急于了解的。可童千瞥过半边脸，回了一句:“大人莫急，待会就知道了！”

    马车走的不快也不慢，来来回回绕了很多路，拐了很多条街道。我纳闷，我的太傅府离大理寺不算太远，这个童千七拐八拐的是要去哪啊？

    等马车站住，我跳下车的时候，才看出眼前是一片陌生的地方。一道黑色的门在我面前，门上钉着亮闪闪的银色门钉。我看四外那高高的院墙，料定这里是一处园子的后门。

    “童千，这是哪里啊？我们怎么到这里来了？”

    “大人上次不是来过吗？怎么不记得了？快进去吧，少主在里面等你！”

    啊？我终于知道，原来，童千带我来的地方是司马晦养伤的那个别院。我上次是被疾风架着，在半空中行走的，哪里看得清周围的情形。这次认真打量才看出，此处院子不在都城的繁华地区，周围安静的很。

    我推了推门，是开着的。迈步进去，回头看童千，他自己钻进马车里，而马车夫则已经换了另一个人。两个人拐了马车的方向，这次是真准备回太傅府去了。

    我刚进门，身后的门就被关紧了，都不知道这些人是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不过，我也顾不上别的，想赶紧找司马晦问明白自己的事情。

    一路都有清晰的指示标志，我没费力气就找到了司马晦上次所在的那层院子。疾风就在院子里等我，见我进来，很亲热地问道:“怎么童千接个人也要这么久？我和少主都等半天了。”

    我无语地跟着疾风进门。

    司马晦正在房间的正厅里坐着，桌上刚刚泡好的茶冒着热气。

    “你来了——坐下！”他站起来，指着旁边的椅子道。

    我紧走几步，赶到他身边，问:“你怎么样了？上次的伤好利索了吗？”

    “已无大碍了。快坐吧！”

    司马晦侧过半边身子站起，倒了一杯茶给我。

    我坐下，端着茶杯抿了一口，还是憋不住心中的问题，于是又把那几个问题问了一遍。

    司马晦等我放下茶杯才说话:“你记得我上次跟你说过，都城内有一股神秘势力吧？”

    我茫然地点头，这和我的问题有啥关系呀？

    “那股势力，就是丞相洪之渠的人。最近，我们又有过一次遭遇。我们设法报了上次被突袭的仇，并且，还拿到了洪之渠和太子暗中勾连的证据。我们用这份证据要挟洪之渠，让他主动去找皇帝陈情，尽力为你脱罪。皇帝其实并没有要严肃查处你的打算，只要洪之渠松了口，事情就好办。而且，在宫里面，兰轩天天去御书房跟皇帝闹，听说，因为兰轩闹绝食，皇后十分心疼兰轩，所以，也在宫里特地为你说话。这样一来，皇帝正好做个顺水人情，就直接结案了。但是，你和兰轩的事情，皇上还没答应。因你刚刚出狱，不适宜立刻谈招赘驸马的事情，所以这件事你需尽快解决——还有件事，也不知道该不该跟你说——”司马晦顿了一下，看着我。

    “什么事啊？你快说吧——”我本来就着急的很，听了半截子话，不由盯着他问。

    “是青虚县的事情。云雷被洪水冲走后被一家渔民搭救了，人已经找到。我希望他继续隐匿，不要回都城，待事情查明再说——可他听说了太子要选妃的事，急赶着回来，我也劝不住。如今，朝廷正愁抓不到他，没人顶那官银亏空的罪，他回来就等于自投罗网。你看怎么办？”

    “洪清婉——被皇后看中了？”我吃了一惊。

    “十有**吧。论身份、地位，论样貌、品性，洪清婉都是最佳的太子妃人选。”司马晦轻描淡写的一句，我心里却咯噔一下——如果是这样，那谁也拦不住云雷，他便知道是自投罗网也肯定要回来阻拦的。

    真是按下葫芦起来瓢——事情一桩接着一桩，我这边刚刚出狱，就要应付兰轩，司马晦的伤也才刚刚养好，估计还不能活动太厉害——那贪污的二十万两银子和洪水下的数万人命正愁找不到替罪羊，云雷却为洪清婉要回都城，哎，真是多事之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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