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跟谢辰青同桌以后,发现这个班里的女生学习数学热情都特别高涨。
不知道是喜欢数学,还是喜欢最最擅长数学题的那个少年。
课间,有女生过来问谢辰青数学题,林昭乖乖让开自己位置。
邹瑜给她介绍:“柳星若,她和谢辰青、韩杨打小一个小区长大的,追你同桌追了不知道多少年……我甚至有点怀疑你同桌取向了。”
“你看,又借着问题来套近乎了。”
林昭低头看过去,女孩身上味道香香的,面若桃花。
“谢辰青,这道导数题怎么解呀?”
林昭悄悄往那习题册上看了一眼。那道题她也不会,如果谢辰青能给她讲讲就好啦,她还能在一边蹭个课!
“不会。”谢辰青看也不看。
“开什么玩笑呀,”柳星若笑容甜腻腻,“imo金牌怎么可能不会一道基本的导数题,你仔细看看嘛。”
“你也知道基础,”谢辰青顶着张禁欲系绝色脸,声线好听又清冽,却全然不说人话,“但凡你脖子上嫁接的是个脑子而不是个球。”
林昭脑袋“蹭”地抬起来。
这一举动成功吸引了她那玉面煞神同桌的注意力。
那个瞬间她突然想双手抱头,省得被智商巨佬发现,她脖子上同样也架的是个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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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自习时,数学老师季何抱着一摞试卷进教室。
所过之处,哀鸿遍野,成功换来他一记轻蔑的笑。
“这么高兴?你看人家谢辰青,多淡定。”
全班呜呼哀哉,齐齐悲痛怒号:“干嘛拿我们和他比!”
凡人和大佬是有厚厚的壁的好不好……
林昭脸颊鼓起来,吸了口气又慢慢呼出去。
“学校月考在一个月之后,所以我先摸个底。来,试卷从前往后传。”
卷子传到邹瑜就只剩最后一张,谢辰青把手里的递给林昭:“老师,试卷少一张。”
“谢谢。”林昭道完谢,慢吞吞叩开笔盖。
林震牺牲的时候,也是在考数学。
班主任面色凝重叫她出去,手里的电话放到她耳边,没有任何缓冲。
电话那边说,我是你李锐叔叔,武警总医院,你可以自己打个车过来吗?
父亲刚去世那年,她经常上着课就会哭出来。
一边哭,一边责怪自己为什么不能专心学习。
眼睁睁看着成绩下降,焦虑、失眠,彻底从班里前几掉到最后,一蹶不振。
直到那年生日,她梦见林震。
他一身军装,坐在家里客厅,笑着喊她:“爸爸要走啦。”
她不舍得,紧紧攥着爸爸袖口,像个被人抛弃的小朋友,哭得委屈极了。
林震摸摸她头,眼里有泪:“你就当我是回我的武警总队述职,以后总会再见的。”
教室明亮,只剩动笔的“唰唰”声。
林昭吸吸鼻子,埋着头一道题一道题往下写,笔迹被眼泪晕染开。
晚自习混混沌沌过去,回家的公交车到站时已经晚上十点。
年久失修的公交车站,只在路边立了个光秃秃的牌子。
如今已经布满锈迹,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
路灯昏黄,奶奶佝偻着背,站在灯下,眼睛紧盯过往车辆,生怕错过。
猝不及防的降温,吹乱她满头银发,公交车停下来的瞬间,她眼睛就亮起来。
“奶奶,你在这儿等多久了?”
“奶奶刚到,”老太太笑,“这地儿黑,怕你一个人走害怕。”
“以后不要来接我了,我一口气就跑回去了,我不害怕。”
林昭挎着奶奶胳膊,一步一步慢慢往家走,鼻子发酸。
谢辰青借给她那本《病隙碎笔》里说:
“人有一种坏习惯,记得住倒霉,记不住走运,这实在有失厚道,是对神明的不公。”
她还有奶奶,还有一个人很好的同桌。
一切的一切,她全部都要记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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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五点,林昭睁开眼,嗓子疼得厉害,想是昨天晚上着了凉。
她顾不上,一边刷牙一边去按下电饭煲煮饭键,这样奶奶起床的时候吃正好。
洗菜废了会儿功夫,时间已经不早。
她往公交车站跑时身上出了汗,风卷起树叶打着旋儿,北方的降温说来就来。
一整天,她鼻子都很堵,到下午第四节课时,脸颊也开始发烫,脑袋沉得要命。
就在这时,数学老师季和抱着一摞批过的卷子走上讲台:
“来,课代表把昨天的随堂测验发下去,某些同学可得好好抓紧了啊。”
林昭直觉,那个“某些同学”里,她是最糟糕的那一个。
脸颊快要烧起来,分不清是因为感冒,还是因为数学老师那句话。
几家欢喜几家愁,大家开始互相问成绩。
喧闹之中,柳星若声音清脆:“我才141……谢辰青,你多少?”
林昭垂眼,手里试卷一个血淋淋的“85”。
为什么她这么差劲这么不懂事。
自责、惭愧、绝望兜头而来,将她坠入没有底的漩涡。
林昭紧紧抿着嘴唇,垂下的眼睫湿润,脸因为发烧显出不正常的红。
谢辰青把满分试卷折了两折放到一边,“感冒了吗。”
林昭扯出个笑,嘴角弯得可怜兮兮还特别牵强:“应该没有,就是有点儿困。”
实际上,她已经烧得满脑子浆糊,整个人晕晕乎乎,眼睛都快睁不开。
谢辰青蹙眉:“用不用请假回家?”
就在这时,数学老师走上讲台,“来,我们开始看第一题。”
林昭笑笑,鼻音很重:“不用,你快听课,不用管我的……”
她叩开笔盖,眼睛盯着黑板,一副昂扬战斗的姿态。
班主任说,但凡有一点不明白的,都要弄明白,不然会越攒越多。
荆市和江城跨了省,高考用的还不是同一套卷子,她不想因为感冒请假。
林昭眼睛一眨不眨,从侧面看过去,睫毛卷翘,眼神澄净。
手里的笔写字飞快,恨不能把老师板书的每一个字都记下来。
季和带惯重点班,讲题算不上讲题,只能算点拨思路,定理一点,基本完事儿。
“大家明白了吗?这道题还需要讲吗?”
这时候总有几个机灵些的男生,为了显示自己厉害些,说一句“懂啦懂啦……”
林昭那句“不明白”就在嗓子眼儿。
她茫然抬头,老师手里的粉笔已经开始板书下一题。
半节课下来,手忙脚乱,筋疲力尽,像个泄了气的气球。
“好,最简单的三角函数,不用我再说了吧?”
林昭那道题第三问有个醒目的红色叉号,血淋淋,很刺目。
“老师,”谢辰青一开口,全班目光都落在他身上,“讲讲吧,我不会。”
少年声线干净,清泉一般,浸润在耳边。
老师愕然,但还是把解题步骤,一步一步仔细讲解一遍。
旁边的小同桌这次好像终于听懂了,小白牙咬着嘴唇笑。
就这点儿出息。
下一秒,她开开心心转过头看他,他若无其事移开视线。
那张脸冷若霜雪又拽又酷,却非常幼稚地,在心里默念:“3、2、1。”
林昭知道他是替她说的不会。
心里又暖又甜,只觉得她同桌是个最硬心软的小天使。
虽然小天使的口头禅是“你脑袋上是不是架了个球。”
“谢谢你。”她小心翼翼凑到他旁边,清甜的柑橘味道。
小姑娘目光认真到近乎虔诚,黑白分明的眼睛湿漉漉。
他“嗯”了声,继续去看他的民工漫画。
被书挡住的眼尾微微弯,弧度漂亮极了。
谢辰青手里的漫画翻了页,旁边的女孩儿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坐着睡着。
脑袋垂着,碎发垂在脸侧,细白的手指紧紧攥着笔。
笔尖的字迹有大有小,到最后已经彻底变成乱码。
谢辰青薄唇轻抿,片刻后收起自己的漫画,轻轻抽走了她手里的卷子。
满目疮痍,惨不忍睹,笔记密密麻麻。
怎么会有人笨到把老师说的每个字每句话都记下来。
但是,字体很乖巧。
做对的题竟然还会再在旁边写上一句:哇,真棒。
简直是苦中作乐。
他蹙起的眉心慢慢舒展开,变成嘴角轻轻弯起的弧度。
“韩杨,空调关了吧。”
“嗯?”
“没带外套,我冷。”
林昭做梦了,她被季和喊上讲台讲数学卷子。
她磕磕绊绊一道题都不会,吓出一身冷汗。
等她猛地睁开眼睛,窗外天色已暗,同学都已经去食堂吃饭,教室里不剩几个人。
她竟然就这样睡过去了?
林昭抓抓头发,整个人懊恼得不行。
她还有那么多错题没改,这下可怎么办……
那张试卷整整齐齐折了两折,放在旁边。
她翻个页,想看自己还有多少题没有改。
随着视线下移,她眼睛一点一点瞪大——
即使是最后一道大题的第三问,都已经被改好。
每道错题下面,都标注了知识点、定理,以及课本第多少页。
这还不算完,定理后面还标注了:
课后第几题、五三第多少页第几题,解题思路同上。
她目瞪口呆,发烧的脑袋瓜如同一堆破铜烂铁。
过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
那字迹,和谢辰青写的“客气”,出自一个人之手。
嘴巴不自觉张大,林昭迷迷瞪瞪看向身边人。
谢辰青站没站相,懒洋洋坐在课桌上,长腿支着地,让她不得不仰望。
视线对上,他递了个轻蔑的眼神给她:“怎么?”
林昭呆呆地说不出话。
她以为学神的字迹会跟医生有一拼的龙飞凤舞。
但其实,谢辰青字迹特别工整,就连辅助线都跟印刷出来的一样。
抽象的定理,变成具体的题目。
大佬手笔,一目了然。
“谢谢你……”
“还好,”那张脸冷若冰雪,眼里却带了点儿促狭的笑意,“就是手酸。”
林昭顾不上犯花痴,烧坏的脑袋里突然蹦出个大胆的设想——
巨佬同学高中两年错过的数学题加起来,大概都没有她一张试卷多。
谢辰青半站半坐靠着课桌,她坐着,所有的小动作,尽收他眼底。
他就看着,小同桌慢吞吞趴到了桌子上,圆滚滚的小蘑菇一般。
而后慢慢悠悠,把两只手抱到了脑袋上,只露出个不算聪明的后脑勺。
他挑眉:“你抱着脑袋干嘛。”
大概是发烧,给林昭烧出个熊心豹子胆来。
她的脸被手臂挤压变形,想也没想,几乎是脱口而出:
“我怕你也说我脖子上架了个球!”
女孩儿的声音很软,有些小心翼翼,还带着些不满。
谢辰青一怔,顶着一张冷漠嘲讽脸,片刻后,破天荒笑了。
他不常笑,所以偶尔眼尾微微弯一下,或者嘴角轻轻勾一下,祸害小姑娘简直是不能更简单的事情。
美颜暴击啊美颜暴击。
食色性也啊食色性也。
好好一个大帅哥,干嘛非多长一张嘴呢?
林昭底气不足又怂得不行,抱着脑袋不敢看人。
只是下个瞬间,站着的长腿少年压低上身。
他和她之间的距离骤然缩短,视线没有任何缓冲交汇在一起。
时间仿佛无形静止,林昭第一次细细看过他眉眼五官。
少年清冷,俊美无俦,“皎如玉树临风前”大抵也不过如此。
他云淡风轻,骨节分明的手指随便拎了支黑色钢笔。
下一秒,笔端挑起她下巴。
触感微凉,顺着那很轻的力道,林昭仰起脸。
心跳蓦地开始加速,仿佛快要跳出来,甚至有些头晕目眩,比发烧更难过。
谢辰青笑得几分邪气几分温柔,眼睛弯而明亮,如同皓月坠进深海。
“那你抬头。”
“给我仔细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