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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8 章(宋微恍然察觉,时逍在担心...)

    这个想法一出, 宋微的精神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过来。虽说面颊和嘴唇还是因为失血过多有些苍白,但那一双黑漆漆的眼眸里满是光彩,亮得逼人, 不大像一个刚死里逃生又昏迷三日的病人了。

    宋微想要转头给时逍说, 让他去把工部所画的邺都沟渠修建图拿过来――因为邺都每两年都得翻修一次沟渠,上次修建沟渠的时候宋微在南镇抚司,帮忙运送过材料。之后又因为人手不足,被上峰安排去给工部帮忙。

    当时宋微借机记下了大致的沟渠分布, 虽说并不详尽, 但也能画出一二。可现在情况危急, 宋微自己体力不支, 还是去工部要图最为省事。

    时逍在宋微偏头的时候, 抬手托住她的额角, 不让她在怀里蹭。

    宋微的动作被制止, 稍微有些惊讶:“王爷?”

    时逍垂眸看着宋微胳膊上的伤口,沉声说:“此事不急。”

    宋微见他如此沉稳, 以为他还有什么高见, 于是偃旗息鼓,做洗耳恭听状:“王爷可还有什么吩咐?”

    时逍眼睫敛了一敛, 眨去眼眸中的寒意,说:“追杀你的五个人, 你用刀重伤一个, 于丁砍到一个,你砍伤的那个, 自知逃不了, 早早咬破口中毒囊,自尽了。剩下三个, 被找到时皆已服毒身亡。”

    “是死士?”宋微并不大奇怪,“起初与他们交手时,见他们武功高强,我以为他们是江湖中人。但他们动手时很有章法,一人缠斗,另外几位封锁通路,而且他们刀刀狠辣,直逼要害,一看就是专门练过。”

    宋微顿声,她想,这些死士自知行动失败,行迹暴露,死得如此直截了当,一定是经过了相当残酷的训练。现在不知他们是谁派来的,更不知像他们这样武艺高强的死士还有多少。

    敌在暗我在明,怎么看宋微他们都身处劣势。

    宋微不想再耽搁时间,有人堵住排水的水沟,将雨水引入其他地方,一定是在谋划什么。她睡了三日,不知道那些人的计划已经进行到哪一步了。

    宋微的声音沙哑,轻得人一听就知道她中气不足,但她还是得说:“邺都沟渠每两年翻修一次,再加上护城河也可排水,一般来说不会出现洪涝灾害。背后之人将雨水引入某处,恐怕是想要泡着前些日子的死尸,引出疫病祸端。”

    如果真被那些人将死尸给泡出祸端了,整个邺都城内的百姓恐怕都要遭殃。

    宋微的力气在短短几句话间用完,说到最后,已经完完全全靠在时逍怀里,她的声音就响在时逍耳边:“王爷方才说,锦衣卫已经发现哪几段被堵,现在急需沟渠修建图……”

    话题就这么被她再次拉扯回来。

    时逍沉吟着并不开口。他很清楚宋微的脾性,她现在要工部的沟渠分布图只是第一步,第二步就是查明水流到底被截堵在何处,分析了雨水的可能流向之后,宋微就会换身衣服,提起一把刀出门。

    宋微全身的伤口开始叫嚣犯疼,她手指握成拳,指尖抵着掌心,忍住所有疼痛。面上依然维持云淡风轻的样子,她说:“王爷,卑职虽在病中,但这伤对卑职来说,不值一提。”

    时逍怒极反笑:“缇骑以为,自己还是横刀立马的锦衣卫指挥使宋九?”

    不等宋微吭声,他接着说,“即便是宋九,在四月多前那场战役中,定然也受了重创。现下邺都并不安宁,不少百姓死成了绝户,空屋子隔三差五就有一个,若是有人埋伏其中,锦衣卫压根搜查不过来。缇骑真以为自己总能全身而退?”

    时逍说这些的时候面无表情,宋微听在耳中,觉得他每一个句末的反问都带着咬牙切齿的感觉。

    一时间,宋微被他给怔住了。

    宋微面皮苍白,便显得眼睛很黑,纤长的睫毛随着眨眼的动作,像扇翅欲飞的蝶翼。她觉得自己可能因为昏迷太久了,原本很清晰的思路被时逍这么一打岔,脑袋里居然有些混乱。

    而且,她甚至蹦出一个很奇怪的想法――时逍这是在担心她吗?

    宋微觉得,自己身为锦衣卫,自然就该以保护邺都、守住皇城为己任。至于安危……宋微想,自己只要小心一点,不会出大问题。

    时逍见宋微沉默不语,以为她听进去了,又想着她可能会口渴,给她端了一杯水,抵在宋微唇边。

    这么一个动作下来,时逍也看到了宋微的神色――那双眼睛里依然一派清澈,在他看过来时甚至还掀开眼帘与他对视,神色则是满满的无辜。

    一杯水逐渐喝完了,宋微伤到了的那只胳膊垂在身侧,没受伤的手捏着茶杯,牙齿轻轻咬着茶杯边缘。

    时逍盯着她的双眸,他很清楚,自己从中读出的宋微的情绪是“你前面说的是什么,我好像听不懂。不过,我既然决定要调查这件事,就要调查得一清二楚。”

    时逍顿时气结。他骤然想到自己与宋微初见的那个晌午,装柔弱的宋微被张恩一声‘汪’吓得后仰,他对其说了句“长了一张把文武百官吓到腿软的脸,性格却跟耗子一样,一惊一乍”,现在想来,这人要是跟耗子一样胆小就好了!

    可事实是宋微完全是不知天高地厚。

    时逍肃声道:“宋微,你知道再不好好修养的下场吗?”

    宋微看着时逍,她现在明确感知到这人是在关心自己,她眼尾余光扫过时逍扔在地上的氅衣,看着他额角的湿发,想也不用想这人并未坐马车,而是快马加鞭赶回来的。

    但宋微不大明白时逍为什么会担心自己――她和时逍无亲无故,虽说认识两年多,但却无甚交流。最多就是在今年她以女儿身重归邺都后,才因为身份对立而‘撕咬’出交集。后来又因为时局所迫,不得不缔结盟约。

    可时逍为什么要担心她?

    宋微将所有思绪掩藏在清澈的眼瞳中,让时逍完全看不出她的疑惑。

    时逍扶着她的肩膀,薄唇紧抿,在宋微对他摇摇头后,时逍用最轻描淡写的语气说:“你再不好好休养,那八百万两银子就会落入乌墨营之手。你之前说对了,太子并不打算最近给我封地,放我远走高飞囤积势力。他害怕周王和文王,更担心藏拙的我到了封地后,会在几年后成长为与周王、文王分庭抗礼的存在。宋九爷,十多年来,我听从母后之言,为了让他的太子之位更加稳固,我装了十多年的纨绔!我都是为了他!可如今他是怎么对我的?连封地都不肯给我!我与他隔阂见深,九爷,你说说,当本王有了银子,本王还会安心在邺都当一个处处受制于人的闲散王爷吗?”

    时逍说完后,目光再次落在宋微的伤口上,并不想与她对视。宋微的目光太清澈,让他感觉曾存有这个想法的自己就像是泥潭里的狗,脏污不堪。

    直到宋微突然出声:“你不会这么做。”

    八百万两银子是十七个锦衣卫兄弟拿命换回来的,如果时逍带着银子造反,朝廷最先做的,是诛杀这十七个锦衣卫的九族。

    那么庆云帝派人劫道之事将永无水落石出之日。宋微千方百计再次来邺都,就成了白费功夫,所有人都白死了。

    时逍听到这句话后立刻抬眸看向宋微――他从未想过宋微原来这么相信他。

    结果,宋微只是用沙哑又轻飘飘的声音说:“乌墨营只派出了一千人接应,我师父和白晓带着五百土匪和数十江湖高手,宋家也派出数十子弟。虽说人手不足乌墨营多,但若是乌墨营的人动了拿走银子的心思,双方缠斗起来,势必会引起当地百姓和官府的注意。到时,就算是王爷,恐怕也不好收场。”

    时逍满腔的感动被一盆冷水浇了个透心凉,他扭过头去,不再看宋微。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宋微隐藏在被子底下的手无意识的抓成拳,不知是否因为手上没劲儿,力道不够,让宋微感觉莫名有些心虚。

    方才那番话,确实是她答应跟时逍结盟时所想,不过当时两人缔结盟约――那大好的日子,说这些制衡的话,未免会显得煞风景。

    师父贵不凡从小就教她厚黑之道――在什么时刻该说什么话,才能达到什么效果。当时两人结盟,确实宾主尽欢。

    可如今……宋微只觉得自己三天不离开床,脑子都要锈住了,在时逍说他有能力与二王分庭抗礼后,她下意识的就把那粉饰了一层太平的大实话全然抖落出来。

    过了大概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宿北敲了敲门,小声招呼:“主子,该走了,听闻周王同样快马加鞭赶回邺都,再晚一点,咱们就要跟他撞上了。”

    时逍将宋微塞回被窝,转身就走,并未再看她一眼。

    宋微偏着头看他捡起氅衣,时逍似乎是察觉到她的目光,身形一顿,还是微微对她点了点头,随后推开门出去。

    杨依依立刻进门,躺在床上的宋微只能看到时逍肩膀以上的地方。

    可杨依依进来后,第一个举动就是关门――而时逍自始至终并未回过头来。

    ‘砰’的一声,屋门被关紧。

    走到客栈门口,时逍脚步一顿,将宿北给宋微留下。临上马前,他沉沉的看了宿北一眼,虽然没有任何吩咐,但宿北知晓,如果宋姑娘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跑出去了,他一定万死难辞其咎。

    躺在床上的宋微听着马蹄声渐远,眉间无意识的蹙了几道沟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