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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5 章(邺都东风回暖...)

    二王走后, 朝堂压力顷刻间锐减过半,伴随着百官上下朝时的轻松劲儿,邺都再次透出一股欣欣向荣的感觉来。

    宋微有时候在刑部偶遇侍郎沈过, 老爷子的笑容仿佛被戴在脸上, 都没掉下来过。

    他没看到宋微还好,看到了宋微,还得拉着宋微唠两句:“二王南北奔赴,邺都东风回暖, 实乃国之幸事。”

    宋微浅笑, 一双含情眸看着沈侍郎, 假装自己同样开心。

    然而心里不禁一寒, 今日距离那土匪逼宫的立春宴不过三十日, 先帝也才故去二十三日, 邺都官员仿佛已经忘却所有, 一心展望美好的将来。

    百官尚且如此,百姓亦然。

    于丁前走几步, 为宋微拂开一片新绿的柳枝, 说:“姑娘,沈大人好像不知……”不知时疫之事。

    宋微在他说完前颔首, 于丁自动消音。她说:“李持将军乃是李逢春将军本家弟弟,有他在, 估计还能在陛下面前借调一些逢春将军的士兵。他们只要牢牢把守住沟渠, 不许任何消息传出,朝堂内外自然不会晓得此事。”

    “宋姑娘说得不错。”时逍穿着一身单衣直裰, 后面跟着的宿南怀里抱着他的大氅, 两人从刑部门口的廊柱后走出。

    于丁眼睛瞪圆了,显然没料到他们俩居然大胆的出现在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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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天来了, 万物复苏,朱雀大街上再次出现来来往往的行人,好不热闹。

    地上青石板的缝隙中生长了一簇簇野草,颜色嫩绿,生命顽强。不知是不是出于对生命的渴望,无人专程挖掉它们。

    悦来客栈雅间内,时逍跪坐在宋微对面,那件大氅又披在了宋微身上。杨依依见宋微不请时逍去屋内谈话,只能把烧的火热的炭盆搬到雅间内,不过,将屋子烘暖还得费些时间。

    时逍看着背对着他们,用扇子轻轻煽火的杨依依,给了宿北一个眼神,宿北立刻说:“杨姑娘,烧火我在行。”说着,他就蹲过去看炭盆。

    宿南:“……”

    目瞪口呆的宿南看着先发制人的哥哥,无奈道:“杨姑娘,主子与宋姑娘有要事相谈……”

    杨依依认命的站起来,见自家表姐披着大氅,想她应该不会受寒,于是跟宿南出去了。宋微给了于丁一个眼神,于丁也出去陪杨依依玩耍。

    “身上出红疹的锦衣卫,如今怎么样了?”宋微捻起茶杯,并不喝,只是放在指尖转动。时逍见她转动之余,七分满的水面分毫不动,心里也不得不感慨宋微这人真的顽强,像永远不死的野草一样,就算再枯败,只要春风一吹,她就能再生长出来,而且比之前还要强大。

    “死了。”时逍干了一杯酒。

    这在宋微意料之中,既然背后之人不想他们查到沟渠内的尸体属于谁,一定会想方设法斩草除根。

    时逍说:“那个人死得蹊跷,李持将军日以继夜的守在他门口,另外,李逢春将军的亲卫把守着整个院子,那个锦衣卫还是死了。李持将军说,夜半他从梦中惊醒,听到屋子里没有了鼻息的声音,立刻破门进屋,但还是晚了。不出一个时辰,尸体都凉了。”

    “给此人看诊的大夫查了吗?”宋微在茶水转凉时,一口饮尽。

    “是宫中太医,祖上三辈都查过,很是清白。他自己在太医院风评不错,为人不争不抢,从不贪功冒进,不攀附宫中贵人。”时逍抬眸看着宋微,说,“他尽忠职守,无欲无求。”

    这样的人最不容易被收买,更不会被威胁。

    时逍给宋微添了茶,说:“我派人找了三个大夫,查过药渣,确实是镇痛消肿,驱赶时疫的。里面并无任何毒性。”

    宋微沉思片刻,道:“此人死因明确否?”

    时逍看着她,冷静的吐出两个字:“不明。”

    宋微另一只放在膝盖上的手捏成拳,精致的含情眸中寒光摄人,她将茶杯‘哐当’一声放在桌案上,道:“幕后之人,这是在把咱们当成猴耍。”

    ――眼看着时逍就要挖出成果,却在临门一脚时,有锦衣卫染病。

    对于死了太多人的邺都来说,这在是个大问题,就算是时逍和李逢春,都不敢轻举妄动,只能重新疏通沟渠,排水出邺都。

    然后在城外再重新处理水中污秽,这时参与的人太多,所有线索尽数消失。

    宋微腾的一下站起来,说:“王爷,我想去看看死者的尸身。”

    -

    是夜,料峭的春风吹过时逍头发,宋微觉得凉意沁人,眯了眯眼。

    时逍往前走一步,挡住风,带着宋微悄悄潜入小院。

    把手在此处的是李持的人,他们看到时逍后,立刻放行:“王爷,我们大人已经在里面了。”

    李持见时逍带来宋微,并没有丝毫惊讶,他双眼肿着,眼底一片青黑,显然是最近没睡好。

    三人互相见过礼后,他说:“原本这是要被带回衙门验尸的,但因为他生前不知是否染了疫病,并不敢往人多的地方带。于是我请顺天府钱大人过来看,并且还带了两位经验丰富的仵作。这是那两位仵作的记录,姑娘还请过目。”

    说着,李持将桌上的纸张递给宋微。

    宋微依然裹着大氅,她身体没好,除了手上的招式能用外,身法和内力暂时一个都调不动。

    时逍看着她从自己的大氅里伸出一只手,对着烛光仔细看这两份记录,目光罕见的温柔。

    然而这两张纸上什么有用的东西都没有,好像这位锦衣卫就是莫名猝死了一样。

    宋微放下纸张,说:“李大人,可否让在下一观死者。”

    “来都来了,就是要带姑娘去看看的。”李持比了一个请的手势,自己大步在前面带路。

    越往前走,臭味越冲,宋微屏住气,面不改色,脚步都没顿一下。时逍看着这样的宋微,袖口中的香囊,完全没机会送出去。

    宋微并不知道时逍内心的想法,她跟上李持大人的脚步,双目沉沉,严阵以待。

    李持在最左边的厢房前停住脚步,眼尾余光扫到宋微现在的表情,他一愣,猝不及防的吸入一大口尸臭,整个人差点当场晕厥。

    宋微有些奇怪的看着他,李持赶紧摇头,然后做足了心理准备,一把推开大门。

    厢房内静悄悄的,死者还躺在木板床上,墙上倒是挂了点丧布,好像在安抚死者的灵魂。

    臭味在房门被打开的一瞬间达到顶峰,宋微皱起眉头,没有丝毫犹豫,抬脚进入,时逍紧随其后。李持悄悄换了口气,才捂着口鼻,一脸视死如归的跟着进去。

    死者是在二王离京前死的,到现在已经过了四日,春季的夜晚虽然冷,但是白天已经很暖和,街上行人大部分都穿了单衣。因此,尸首现在的味道,着实算不上好闻。

    宋微从头开始打量这位锦衣卫,她全程没有捂住口鼻,视线认真的扫过他身上的每一处角落。

    死者身上的衣服被仵作临走前穿好了,不过有些松松垮垮,倒是方便了宋微上手。

    时逍在她准备动手的时候,悄悄握住她的手腕,宋微诧异的回头看他,在宋微的目光中,时逍抿了抿唇,从旁边拿出细小的竹棍。

    在这种环境下,大家不方便开口说话,不过宋微倒是轻易明白了时逍的意思――死者生前如果真的感染的是时疫,那么现在最好不要跟他有任何肢体接触。

    宋微接过竹棍,轻轻拨开死者的衣襟,将他几乎绛紫色的尸体展露在三人面前。

    李持是上过战场的将军,死尸见多了,他年轻时也曾奔袭千里,为枉死十多天的兄弟们收尸,见状倒是没有一丝害怕。只是他很少闻这么臭的尸体,一时半会儿习惯不了。但此刻关系重大,李持强忍着被熏晕过去的感觉,甚至还把油灯拿得更近一点,期待宋微能看出什么线索。

    宋微用头柄部被打磨的细软的小竹棍一寸寸按压着死者的身体,按到腹部时,有种微妙的柔软。她在死者的腹部停留片刻,李持忙凑近了油灯,抬头看着宋微的眼睛,希望从中看到一点亮光。

    但是宋微眸光一直都是沉的,她的竹棍一寸寸从死者的腹部按过,再缓慢的挑开死者的裤腰带。

    这裤腰带原本另外两位仵作验尸时候也解开过,这会儿用竹棍挑开并不困难。

    时逍原本认真的面色在看到宋微一寸寸扒拉死者裤子的时候,瞬息间有些铁青。

    但他不能阻止。

    宋微的竹棍从死者身体的每一个部位划过,最后再次落在他的腹部。

    她停留片刻后,对李持点点头,然后三人同时往外走,出了这间屋子,直到快走到后院时,感觉身边的臭气淡了些,宋微开口:“他腹部有东西,很可能是他致死的原因。”

    “腹部……那……剖开?”李持皱着眉头,说,“也不知他家人是否同意。”

    好端端的人死了,还得不到一个全尸,他家人看到这一幕,肯定会闹――到时不好收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