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顶一战落败，夕珐恼羞成怒。

    被年纪小自己八岁的金珂ko的经历是夕珐的噩梦，她当时就已经下定决心，转让不成，非上市不可，以获得更高的声望和收益。愤怒的是没想到熊维坦的账务如此经不起推敲！

    紧接着的问题，熊维坦真实的情况究竟怎样？

    夕珐在与伍老约见资方委派的联席财务总监，从他闪闪烁烁的言辞中，老谋深算的伍老基本确定他不是被架空就是被收买了。根据双方的投资协议，jl资本应该享有完全的知情权！

    在承诺给予好处、并不予对其进行责任追究及追索的前提下，他们才终于从他之口得到了有效信息，申绥正在花钱购买渠道，由他人代持，渐渐将人脉和资源转出，将整个熊维坦架空，自己另起炉灶，目前的熊维坦已经离一副空壳不远了。

    夕珐浑身战栗，全身每一根细微的血管都变得像怒狮的筋骨一样坚硬。

    伍老建议从长计议，先针对申绥和熊维坦做最严格的专项审计，由瑰和夕珐全程参与，趁此机会将业务全盘系统地捋一遍，根据结果再制定上市的具体细节。

    审计团队入驻没几天，两位财务总监先后递交了辞呈，申绥仗着自己依然握有权力，未经与其他董事商议就放走了他们，并由公司负担了一笔不小的补偿金。

    申绥不惜与资方彻底撕破脸，因为他早已准备就绪，无需忌惮他们。

    审计初稿主要罗列了三项重大问题，基本与金珂推断一致。由于财务总监突然离职，审计团队未能得到管理层的进一步配合故而没有最终定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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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黑到公司系统，财务系统对接熊维坦自行开发的业务系统，收入和成本系统自动结算，看似避免人为错误，实际存在后门，为得是批量生成假单据，伪造营业流水和订单。因为财务出身的申绥很清楚，单笔虚假交易的金额不能超过审计的重要性水平，否则容易会抓住，因此所有的虚构单据金额均不超过100万，数据量相当大。

    2、通过受控关联方交易把钱输送到外部公司后套现，一边占用着公司资金，一边少量回款，大多款项都通过关联方实现了体外循环，所以现金流量表看起来虽然有波动，但是整体是正常的。过去三年虚增了3个亿流水，动用了20多个公司走账，超过了50多个银行帐户进行资金划转，完全的帐外处理，与“公帐”不产生任何交集。

    3、公司总经理、董事长申绥三年前与妻子离婚，将财产全部转移到了前妻名下，自己只留一套房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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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拿着这份只有2页纸的专项初稿，夕珐终于彻底明白过来，申绥早就为自己设下层层圈套，并循着计划，暗中控制着节奏和输赢，一想到被随心所欲玩弄于他的鼓掌，就觉得气血上涌，恶心到吐。

    当我还在想破脑袋要溢价退出，申绥这老狐狸早在三年前就开始腾挪资产，考虑破产身后事了？下一步是不是要学那位贾老板逃到美国吗？是可忍孰不可忍？！要愚弄我也该有个限度！夕珐气得手发颤。现在想来，老狐狸当时把小鬼从财务总监位置上调走并不是偶然为之！

    “召集我方董事，开会！”

    如果只有一个选择，那就不叫选择，叫城下之盟。虽然在广告行业资本的话语权不强，但并不代表资本可以被管理层牵着鼻子走。在决策方面，不存在资方和管理方的对立，永远只有积极和消极的对立，大股东、小股东、管理层都有自己的操作空间和风骚走位，不用怕谁欺负谁。

    资方董事们一个一个走进会议室，神情严肃，气场强大，根本没有半点要跟管理层客气的意思——当然，用不着。

    申绥毫不怯场，他对付投资人有的是过人的诡计，玩起资本来战斗力爆表。临死关头，指证了夕珐收受贿赂，存在严重的失职，铁证如山，不留情面，整个模样充满了恨不得一下就能报仇雪恨的歹毒神气。

    一招致命，一招将了资本的军。

    一股凉意顺着脊背袭上夕珐的后脑，她难得褪去了平日里一贯精明的样子，脑袋拧向一边，脸色极其难看，仿佛中了五脏六腑的毒，魂不附体。

    两权相害取其轻，当务之急不是追究内部的责任，而是让熊维坦活过来，尽量保留火种，同时尽早想办法走出困境。团队要是都散了，生意没了，争个谁输谁赢也毫无意义。夕珐和瑰是资方目前能够渗透到业务领域的唯二的人选，必须保住。为她们撑腰的是伍老，与申绥分庭抗礼，互相攻歼。

    场面从法则的雄辩降格到市侩的混斗。即便我们厌恶丛林法则，即便真的应该将社会达尔文主义彻底扫出人界，但凶狠、虚伪、无情等等尽数归入魔鬼一党的素质，在数千年来的人类文明史上，这些品质，与世俗意义上的成功始终保持着最高程度的关联。

    素日里渊渟岳峙仪表堂堂，驰骋江湖无所畏惧，此刻全都得脱下锦衣伪装，赤膊登场，一个算计阴诈，一个怒目圆瞪。

    两个久经沙场的老兵厚实的胸膛如巨浪起伏，黝黑的额头仿佛发出轰轰雷声，激烈的言辞如暴风斜雨尖厉呼啸。从脸到脖子黑里透紫又带焦黄，疙疙瘩瘩的皮肤东一处西一处地带点儿黑色阴影，挥舞的双臂好比各种交战的势力，漆黑而深陷的眼眸中射出电光，双眼周围的细纹密如蛛网，面部表情都打了结，髯虬捻断，星眸睁裂，唯恨剑锋不快。

    可惜，资方出手太晚了。这么多年来通过虚构业务体外循环的资金已经很难去核实和追溯——至少现在危难当头，没有人有这份精力。

    一番艰难的拉锯之后，双方最后还是在利益上找了平衡点，达成了共识，申绥赔偿公司800万了事走人。800万，多么可笑！对于一个三十年的吸血虫而言只是皮毛。

    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申绥第一个起身，扣上大衣领扣，不屑地环顾一圈jl资本在场的董事们，大踏步地迈出了会议室。他早已想好退路，jl资本当年投了5000万，他现在只需要其中的五分之一就可以复制一个申神集团出来！他没有输，不然怎会感到室外阳光如此明媚，空气如此清新？

    尽管在董事会上受了申绥的沉重打击，遍体鳞伤，但脚步踉跄地走出门，重新站到阳光下的伍老依旧保有着傲视一切的尊严。白发苍颜，正是维摩境界，乍暖还寒时节，往后好太阳还有的是，因为熊维坦只不过是他众多投资项目中的一个。

    众人离座，夕珐才发现背上的衣服不知道什么时候湿了一片，冰凉地贴着她的身体。但回到陆家嘴金融圈聚光灯下，她依旧是天之骄子，行业翘楚，万人之上。

    如今，所有资方董事和顾问都十分清醒：jl资本接管熊维坦之后，面对千苍百孔的经营现状，除了上市，非破产不可。

    过去三年，ipo出现过两次较长时间的暂停，主要来自二级市场股指低迷或暴跌，于是产生了ipo堰塞湖，今年以来证监会审核速度大幅加快，从申报到发行，1年内即可以完成，加上二级市场融资缩减，今明两年将会是ipo大年，ipo还是主要的退出渠道，所有的投行券商的同行们都在积极准备，摩拳擦掌准备扎堆上市，特别是手上库存项目比较多的机构，把握好这个窗口期，临凶若吉，翻盘就有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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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要四大来给我做ipo！你帮我牵一下线！”免提电话刚接通就传来夕珐的一声喝令。

    “你冷静一下。”鹰琛赶紧拿起座机，调低话筒的音量，“熊维坦的收入……隐患很大啊……”

    “收入隐患？哼！”夕珐根本不放在眼里，“资本市场现在的机会太好了，门槛大幅下降，包容性更高，成功概率大，就是要趁这个时候上去，有上市平台以后再做第二曲线的增长，这样的节奏对熊维坦绝对合适！”

    “可是……”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我倒不信了，这世界上有钱摆不平的中介机构？！”

    “四大比较谨慎和严格，未必钱能摆得平。”

    “你告诉他们，我会再让一家机构来为熊维坦的收入进行背书的！尽管给我放心出报告。”

    鹰琛松松领带：“既然你这么说，我帮你联系。”

    “我只和高级合伙人谈！多找几个候选。”

    挂了电话，鹰琛冒了一额头的汗：这女人终于被逼疯了。

    ……

    夕珐刚从将死的深渊爬出，所有的思虑和行动都付诸于一个至高无上的目的——上市，以其意志之坚定忤逆着天神和魔鬼，令她自行其是，自成一格。不仅如此，一旦与她相联系的常人受到惊吓避之不及之时，她的目的依然顽强地自生自长，权力、特权、殊荣，射出逼人的光芒。谁会赢得更多的支持，其实不难想见：当香喷喷的烤肉端出来的时候，没有几个人抗拒得了“眼前利益”的诱惑。

    熊维坦被资本和专业机构精心包装成了“中国最大的广电广告运营大平台”，金像之所以弥足珍贵，完全是因为泥足的衬托，原来这句佛语也可以如此诠释。

    资本市场没有正义可言，成败论英雄，富贵险中求，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不会因为你是谁而改变，不会因为你唾弃而没有人舔舐。

    做年审的是国内一哥。

    做ipo审计的是四大之一。

    为收入不存在造假背书的是中字头券商。

    预测盈利三年涨三十倍的是一家美国大投行。

    jl资本领投，众多明星机构跟投、保荐、站台。

    这怎么会是韭菜收割机？这简直就是金融圈高逼格的秀场！若不是这些门徒们循循善诱的布道，谁又愿意去相信那裹着金粉的假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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