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天前）

    申珺：“如果梅杜萨与熊维坦兼并，我是ceo，你愿意继续做cfo吗？”

    笛琯：“呵呵，哈哈哈哈！我等你这句话等了太久啦，申珺！我应该恭喜你！”

    申珺：“是我们共同的胜利。权益方面，我也为你尽力争取。”

    笛琯：“不过，我拒绝cfo的职位。”

    申珺：“为什么？？”

    笛琯：“你是公司创始人，峙总是资本的代表，你们两个都视我为心腹，但因与你结盟早，我不得已一直背叛着峙总的信任，我不想再去取代她，也希望她永远不知道我的真实意图。你一直敬我讲道义，如果真心，就不要再勉强我。「绝怜高处多风雨」只是一种风景，我看过了，不过如此。”

    申珺：“嗯……但是……”

    笛琯：“但是，一定有人想到最上层看一看，他们有激情，不惧风险，这种人才是你应该要找的人，也是申之筏需要的人。我依然可以在低一级的职位上，扶持这样一位新的cfo。”

    申珺：“我理解你的这种心情，命运的虐待和恩宠你都能受之泰然，就像伊卡洛斯明白生命的虚妄，在功利主义者眼里他是懦夫，但他是自己的英雄。”

    笛琯：“我相信你能理解。功成，身退，我会一如既往，心中不忘故主。”

    申珺：“我明白了……好吧！能够把感情和理智调整得那么恰当，你是有福的。我向你保证，她永远不会知道。”

    自从加入申神的第一天起，这么多年来，笛琯看着权力这个怪物掀起潮起潮落，身边一个又一个人被漩涡吞噬再也不见天日，虽然他经历了这一切的颠沛，但因为非凡的定力和虚己游世的态度令他不曾受到一点伤害。在和申珺一起实现八年前定下的目标之后，笛琯决心从此将自己隐遁于流俗中，担风袖月，泛若不系之舟，命运难以玩弄他，就算对自己有一个满意的交代了。

    ……

    ★☆

    伍老忧心忡忡地看了一眼瑰，皱起的眉头明显地表示出了不快，但没有立刻表示反对，而是陷入了沉思之中。

    申珺提的这个方案伍老不是没有想到过，但这是最差的结果，在瑰的面前，他还是据理力争道：“兼并之后，我们jl资本仍占据了关键份额，也有权力提名委派cfo，本来设想的是，ceo由你担任，cfo则由瑰来担任，等于做回她的本行。”

    “我们估算过这次入股后，山顶资本的股份将超过jl资本35%股份列为第一大股东，占股不会低于40%，第三大股东方方资本占股约25%——这是基于熊维坦过去三年江河审计的财务数据所推算。”

    点到为止，不为已甚。谁也不是善男信女，事实情况是怎样的，伍老应该更清楚。

    申珺继续道：“我认为你们的最佳策略是接受山顶资本的条件，不然深究下去，双方都耗费大量了时间，并不利于公司的发展，而在最坏情况下你们可能连第二大股东的地位都难保。”

    “熊维坦之前的问题，主要是夕珐在操盘，瑰只是执行董事会的决定。”伍老也知道这个理由很苍白，他看了一眼瑰，瑰的脸色已经恢复了平静。

    “瑰和陆总是姐妹，况且她的职位那么高，一定肩负着经营责任……基于山顶资本潜在的股权份额，以及作为对自身权益的防御，我们有权力提议任命的财务负责人必须是背景优秀、无涉于熊维坦的过去，干干净净、清清白白……”申珺知道这几个字对于瑰来说有千钧之重，但她现在代表的是梅杜萨全体股东，而不是仅仅是自己。

    黯然良久，瑰问：“金珂有候选人了吧。”

    申珺答：“是的。”

    瑰低头低声又问：“是舜吗?”

    申珺点点头。

    她的两眼突然闪着棕色磷光，莺啼如有泪，为湿最高花，瑰却哈哈大笑了起来，对着伍老说：“您放心吧，舜很正直，业务能力也强，确实比我优秀！”

    申珺突然觉得身上发冷，但她的表情依然保持隐忍。她起身，把两张a4纸递分别递给了伍老和瑰，并对伍老介绍道：“伍总，喰舜和我们两个是大学室友，西索毕业后在k记做了将近五年，之后一直在美国的4a广告公司做财务至今三年有余，如今的职位是财务总监，她对整个媒体和广告行业非常熟悉……她过往负责的具体项目经验和工作职责，请您过目舜的简历。”

    伍老接过后粗粗地看了一眼，苦笑道：“这些都不是关键，关键是有人指定要用她。”

    瑰保持着端坐的姿势，木然地看着舜的简历，她用沉默表达了退让，不输姿态。

    ……申珺固然明白瑰的心情，紧紧咬着嘴唇，怕忍不住说出心软的话。

    伍老也用沉默表示了同意，不再讨价还价。

    申珺请二位留步，独自走出了jl资本的会议室。走至前台，她看着那个“儿”字，若有所思：它也有金主爸爸要交代，它也有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头上，不得不妥协啊。正是这些见不到面的金主大大们，给了自己和梅杜萨团队一次借尸还魂的机会。

    ……

    …

    “什么？！瑰也要退出？！”夕珐得知后大惊，转而怒形于色，“那我们岂不是对这个项目彻彻底底失去控制了？”

    瑰苦笑：“姐姐，你以前不是也说过，资本令谁为王，谁就口含天宪吗？”

    “……哼。他们这次入股能和我们这些年来的投入比么！”

    瑰异常冷静地问道：“那我们还有别的选择吗？”

    真是被他们捡了便宜了！夕珐恨得牙痒痒，破口大骂：“混账的金珂！我看她就是不甘心乖乖地做个股东，早就等着要全盘接管熊维坦！妈的，老娘我忙了十年，是为了她铺路吗？！分明就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要入股为何当时上市的时候不入？等我们花了巨大的代价把历史包袱卸下的时候，好巧不巧地出现了？！捡了便宜还卖乖，还嫌我们不清白！哼，口嫌体正直。”

    瑰也见识到了金珂的一颗狼子野心，一点也不亚于姐姐。她思考了良久，补充道：“关键不仅仅是金珂，申珺太清楚熊维坦的问题了，他们不仅要拿回，而且要以最低的成本拿回。”

    “你什么意思？申珺为什么会清楚熊维坦的问题？如果康维坦不暴雷呢？”

    “她会让内部员工举报我们财务造假，引起熊维坦的市值动荡，山顶资本将在股价低位时再介入。”

    夕珐愕然：“她怎么知道？……你又怎么知道她知道？”

    想到当时申珺极力劝说自己策反的情景，瑰神情落寞：“她好像对我说过一句：「如果你姐姐坐牢，你也替她坐吗？」”

    夕珐心虚，没有回答。

    “可能因为我一直在，她才没有忍心下手。想到她过去既然申神的继承人，难保不会在自己离开的时候留下眼线……可是我一直没有查出她的眼线是谁。”

    申绥背叛申老，申老跳楼自杀，申珺出离愤怒，熊维坦有太多无法清算的怨灵。夕珐冷静下来反刍消化一下，不由得在心中感叹：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伍老始终耷拉着嘴角，此时见二人都不再争辩，总结道：“对投资人来说，第一，项目不能死，第二，对于将死的项目，能回本多少是多少。目前只有靠山顶资本和申珺团队将熊维坦搞上市，扳回败局了！”

    这确实是对于投资人而言最好的选择，但绝不是对她夕珐，也不是对瑰！

    夕珐看看坐在身边的瑰，低着头一言不发，摸着自己送的那枚戒指，黑发遮住了她的表情，没有人知道她在想什么，只见嘴唇红润剔透，珠玉瞬间滑落。

    进不求名，退不避罪，利合于主，这是苗峙留在她的身上留下的深深烙印。

    ★☆

    梅杜萨股权收购熊维坦，更名为“申之筏”。股权置换后，山顶资本成为它的大股东，金珂间接持股，在幕后加持申之筏的发展。jl资本作为仅次于山顶资本的第二大股东，不再参与经营，只盼望着有朝一日自己完全退出或被投公司以“申之筏”的新身份堂堂正正地重新上市，给投资人一个交代。

    经历了几番去留与跌宕，jl资本为夕珐保留了顾问的职位，凭着伍老的余荫做起豪门清客，不再介入任何项目的交易环节，被迫疏离于任何钻营权势的组织。

    ……

    …

    “我也不知怎么了，就是莫名有点害怕。”

    “我知道为什么了，你审计当得太久，变成了温水里的青蛙，恐怕你想跳也没能力跳了，每天涂底稿，真香，呵呵。”

    口吻和姐姐一模一样。

    “如果我是你，就没什么可犹豫的。……”

    …

    ……

    今天，舜当年的“如果”实现了。

    窗外人声沸动，犹如深山松涛。纵浪大化之中，一具自强不息的入世**，一颗疲累至极的灵魂，早就想要永远隐居——

    重新开始活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