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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三章 剃人头者,人亦剃其头

    悬浮在空中的黑色尘芥,在有意识地向着二人缓缓推进。在这片犹如实质的黑暗之中,仿佛真的潜伏着某种巨大的。择人而噬的野兽。

    所有智慧生物的敌人,恐怕都是黑暗,所以人类才会发明蜡烛和电灯,所以人类才会选择在漆黑的夜幕之中休息入梦。

    狂躁的血藤似乎在有意地回避着逐渐袭来的黑潮,黑色的尘芥每每向前推进一分,血藤就会向后挪动一寸。这还是程东第一次见识到血藤面临恐惧时的样子,没想到这种好杀的附生生命体,竟然也有惧怕的对象。

    “我记得在不久之前,向你解释霉菌的时候,曾经提到过一种可能,叫做霉菌开花。”

    老人幽幽道,“在极少数的情况下,这些拥有简单思维构造的霉菌,会在宿主的身上开出花来……是不是觉得很好笑?从传统的生物学的角度上来讲,这种不含叶绿体的真核生物,就连雌雄和受精过程都不需要,怎么可能会开花呢?然而这种来自域外的生命体,却真的会像是地球上的其它植物一样,在寄生者的身上,绽放出花瓣一样厚实而饱满的花朵。”

    黑潮近在咫尺,程东似乎已经嗅到了黑潮当中那令人五内翻涌的霉味。

    几条来不及收回身体的血藤在接触到黑潮的一瞬间,便悄无声息地消弭于无形,他不敢贸然出手,可是身后的那个老人却只是梦呓般地描绘着霉菌开花的经过,像是被黑暗中的那个可怕的造物,彻底夺走了神志。

    “当漆黑的菌落,攀升出雄壮的枝条,象征着死亡的花朵,将在宿主的头顶绽放。伟大的黎明将在悦耳的唱诗中永远熄灭,永恒的黑暗则将成为这片焦土上不灭的信仰。这段预言,就是我在水牢墙壁上所书写的一个剪影,每个深沉的梦里,旁观者都会用一种唱诗般的方式,把这样的文字读给我听,原来一切预兆都有因果,原来这一切都是注定好的……犹如实质的黑暗,漆黑的恶意,终焉之神已经降临……全都完了。”

    “因他妈的果!”

    程东冷啐了一口,漆黑的菌落已然覆盖全身,这是他第一次尝试着完全使用霉菌的能力,原本猩红的蝎刃,已经变成黑曜石一般粗粝而张狂的色泽,“它要是真的有你说得那么厉害的话,就不会鬼鬼祟祟地藏在这么个鸟不生蛋的下水道里了。霉菌是吧……”

    握拳,躬身,冲锋。

    “老子倒要看看,你这狗屁【终焉】,到底能厉害成什么样!”

    拳锋肆无忌惮地划开黑潮,那些缥缈无依的黑色尘芥擦着刀锋,轻盈地在空中打起了盘旋。蛮力无法击破水流,利刃也无法划开空气,这些尘芥似乎就是空气的一部分。它们叮叮当当地撞在程东漆黑的护甲上,撞在那两柄同样乌黑的尖刀上。

    【叮叮当当,叮叮当当……】

    撞击的频率越来越高,耳畔回荡的声响竟然莫名其妙地变成了一群孩子语焉不详的歌唱,程东听不清楚这段永无止境歌声究竟是在赞美还是在嘲讽,唱诗声就像是奔腾不惜的洋流,一浪接着一浪,一浪高过一浪,不多时,这段语焉不详的歌声就变得混乱不堪,甚至变得歇斯底里,变得让人无法捉摸。

    他觉得自己的皮肉正在被眼前的肉眼可见的黑暗所吞噬撕咬,这种感觉并不是疼痛,他甚至可以看到自己胳膊上的霉菌铠甲,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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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暴露在黑潮当中的皮肉也瞬间被无形中的弯刀挖去,伤口深可见骨,可是偏偏没有血流如注。

    所有**上的损伤都是在毫无知觉的状态下进行的,他的胸膛被剖开了一个大洞,隔着栅栏一样的肋骨,他能看到自己的心脏和所有脏器都在有规律的一张一弛。这种感觉很奇妙,他似乎是在清醒地见证自己被那个无形的屠夫剖筋断骨。失落,悲愤,压抑和绝望在嘈杂的唱诗声中反复敲打着他的心脏,到了这一刻,他才算真正地明白老人所谓的,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狩猎手段的真实样貌。

    然而,在黑潮之中恍若幻觉一般的折磨,对于程东而言,无非是把先前在尖塔当中所经历的过程,再度重温了一遍而已。

    剖离、切断、电击、火灼,这些痛苦是作为零号实验体的程东,每天在尖塔都要经历一遍的日常;而悲愤与绝望,失落与压抑,正是他坚持活到现在的所有动力的源泉。

    “比黑暗还要黑暗的恐惧我都经历过,你……又算是什么!”

    【啪嘞】一声脆响。

    双拳握紧,蝎刃出鞘。

    程东身上的所有伤口,在转瞬之间便恢复得完好如初,招展的血藤再度探出身体,而此刻,这些鲜红的藤蔓已经尽数变成散发着炙热光芒的暗红色,恍若来自炼狱深处的岩浆。

    他紧咬着牙关,每一步前行,都像是在粘稠的树脂当中游泳一般,三对暗红的藤蔓,像是羽毛凋零的翅膀,随着他每一次前行,都在黑暗中分离的招展。

    “神?”

    他嘲弄地勾起冷笑,“把自己躲藏到天井下方,以恐惧为名的家伙也配称神?”

    那无数漆黑的尘芥似乎也为眼前突如其来的巨变而颤抖,漫无边际的黑潮开始迅速退却,而程东则轻启其口,恍若梦呓一般地嘀咕道:“吃了你们!”

    招展的血藤在当空抽得【噼啪】作响,程东转瞬之间怒目圆瞪,狂吸一口浊气。

    漫天尘芥仿佛一下子找到了真正的归属,顷刻之间全部被程东身上的**皮肤与血藤吸食干净。这片不见天日又晦暗阴沉的天井下,终于变得剔透而清朗,直到此刻,程东才终于见到那个所谓的【黑暗】的真容。

    那是一摊污秽、肮脏的烂肉,漆黑的流光在烂肉的每一根突起的血管上不疾不徐地流动,在腐烂的脏器与尸块中间,零星地斜插着几条狰狞而扭曲的断肢或是枯骨,这些参差在外的肢体的肌肉线条上,则隐隐浮现着几百个形态各异的人脸。烂肉的当中耸立着一根血脉暴突且遍布肉芽的长茎,长茎的顶端,则绽放着一朵灰白的,肥大的肉花,花冠处不住地向外流淌着黑水,浓烈的恶臭与**气息,再没了黑潮的遮挡之后,显得更加恣意张狂。

    程东朝着那朵恶心的肉花挑了挑眉:“这就是你所谓的神?”

    老人哑口无言地盯着程东,又把头瞥向了那朵恶臭扑鼻的【鲜花】,只在嗓子里发出了一串犹豫而沙哑的低吟,最终还是选择缄默不语。

    “我劝你以后还是少看点神神鬼鬼的东西,你们这些搞学术的人都是这样,最喜欢钻牛角尖!不相信鬼神的是你们,拼命地要证明鬼神存在的也是你们……”

    三对血藤仿佛严阵以待的持枪卫士,【刷】的一声,齐齐将锋芒指向了那朵被称为【黑暗】的肉花,“据我所知……很多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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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学家在晚年都开始研究起了神学吧?他们究竟为什么这样,其实我也不知道……我甚至不知道你们所谓的鬼神,究竟是不是那个什么……更高维度的高等文明。聪明的脑袋瓜总是想得太多,我只知道一件事,我要干掉手公司,要把手公司的老总从他的位置上拉下来,然后狠狠地踢他的屁股。谁拦我,我就杀谁!”

    话音一落,六道血藤即刻出锋,在声声令人振奋的破空声中,程东也径自握紧双拳,直奔那朵肉花的花冠而去。

    一连串的闷响随着血藤刺入烂肉的瞬间,在天井深处炸响,断臂上的每一张人脸都开始了绝望的哀嚎。

    这一切原本都进行的那么顺利,然而那刺耳的哀嚎声似乎有种浑然天成的魔力,覆盖在程东身上的霉菌铠甲,竟在顷刻之间全部消散,与之同时,漆黑的地刺立刻在程东的脚下狂躁地钻出地面。

    尖刺顷刻之间便贯穿了程东的四肢百骸,那陷入烂肉当中的血藤还来不及吞噬养分,便被肉花之上的断肢扭断,眨眼间便被断肢上的人脸撕咬一空。

    剃人头者,人亦剃其头。

    跗骨蚀肉一般的剧痛几乎令程东昏厥过去,还未等他及时对眼前的变数做出反应,那名为【黑暗】的烂肉之中,有径自射出一条长满了肉刺的藤蔓,顺势缠住了他的脖颈,将他整个人都提在了半空之中。

    “黑暗……降诞……黑暗……永存……”

    烂肉和残肢之上的每一个人脸,都在虔诚地低语,“孤独吗……独行者……累了吗……在这里……你可以安眠……”

    这低语声仿佛带着蛊惑人心的魔力,老人仿佛失了智一般地跪在地上不住地磕起头来,他在笑,一面狂笑,一面泪流不止,痛哭失声。

    每个人都是独行者,每个人都是孤独的。

    所以,人类才要变成群居动物啊……

    每个人的心灵,都是一处与世隔绝的孤岛,他们表面上繁花似锦,却在内里一片荒芜。

    “黑暗永生!”

    老人一面哭,一面笑,一面歇斯底里地伴随着【黑暗】大喊,“古来圣贤皆寂寞,但愿长醉不复醒!黑暗永存,愿得安眠!黑暗永存,愿得安眠!”

    “渎神者……你仍愿一个人去战斗吗……他们说你是怪物……说你是异类……你的名字,不会镌刻在任何一本史书上,人类,不会承认一个异类的帮助……我们才是同伴……安睡吧……我将带你陷入永眠……”

    “眠……你妈!”

    在殊死的挣扎中,程东一把甩出腕子上的蝎刃,愤怒地一甩胳膊。

    刀光闪过,那条长满肉刺的藤蔓与程东一齐重重地摔在地上。

    他擦了把嘴角上的黑血,哆哆嗦嗦地爬了起来,鄙夷地瞥了跪伏在地的老人一眼。

    “我说了,我要干掉手公司,谁拦着我,我就杀了谁。陪着你这么个恶心的家伙睡在这,恐怕是做鬼也会变成个厉鬼吧!”

    肉块上的无数人脸再度发出了刺耳的哀嚎:“这个世界不值得你去留恋……孤独与痛苦才是它的本相,与其挣扎地活着,不如成为我的一部分,和我一起诅咒这个世界……”

    “看来你的执念很深啊!”

    六道血藤再次从程东的背脊之中显露锋芒,握拳,冲锋,“不过恐怕我的执念比你更深!”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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