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叶回想林芸跪在大殿上哭诉的画面，尽管还有些难受，但是想到赵罟能因此避免很多麻烦她又觉得一切非如此不可。

    回去的时候她遇到了碧珠，和上次见面相比她似乎憔悴了一些，尽管那已经过去很久了，不过她还是微笑着向红叶行了礼。

    “我能和你说几句话吗？”

    “娘娘请说。”

    “……也没什么，你去忙吧。”

    红叶实在不知道怎么开口，她如今应是不认识碧珠的，不能再以红叶的身份同她谈话了。

    她想问碧珠有没有因为碧珍的事情伤心，但是碧珠对此又会如何回答，她早已明了，这件事仿佛是一道横亘在两人之间的一道伤疤，揭开了会一直流血，所以红叶还是放开了。

    “那小人便告退了。”

    “嗯。”红叶始终没能说出“要好好保重啊”这句话，只是看着碧珠退去的身影发呆。

    没过几日林芸便随着赵邺启程回了东境，红叶却没有去相送，她不知道赵邺是否像是落榜而归的考生那样满载了失意，也不知道初次踏出京中远离家人的林芸有没有一步三回头地离开，更不知道他们今后会开始怎样的生活。一切似乎有了新的起点，只是前途难测。

    在皇上颁布了赵邺永世不得再进京的圣旨后，赵邺已经在朝中完全没有了人心，也许因着林芸的缘故，林之重还是会偏向他一边，可如今的林之重也完全比不上往昔了。

    现在人人都想着来巴结赵罟，可赵罟愣是不让这些人上门，假装生病谢绝所有的来访，直到大多数人都明了赵罟的决心，赵罟才重新开始上朝，每日帮皇上处理国事，孜孜不倦。对此，皇上从来没有像这段时间一样如此看重赵罟，心里对赵罟满意极了，朝堂上下也是一片和睦。

    只是红叶能见到赵罟的时间也渐渐少了，但红叶理解他，在这关键的时候，他一定要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博得皇上以及朝中大臣的认可，不能出一点差错。红叶越是理解他，便越是不会向他抱怨，每日只是等着他回来，她希望这样平静的日子能长久下去，别的她也不再奢求。

    又一个冬季来临之时，东境那边传来消息，说赵邺因喝酒失足从一个矮阁楼摔到了地上，尽管没有受太重的伤，但整个人醒来后却有点痴傻，找了许多大夫都说无药可医，也许这一辈子都只能这样下去了。

    京中的人不明事情的真相，有的相信这是事实，有的只道这是赵邺在向皇上表示自己已经彻底放弃觊觎皇位，不论怎样，对京中的人来说这不是什么坏消息。虽然皇上因此多了一些悲伤的情绪，从他多出的那些白发可以看出来，但他始终没有任何表示，照常上朝下朝。

    红叶想着即使是冬天，东境应该也没有下雪，如此才导致赵邺摔下来变得痴傻，如果那里也有这样厚厚的雪铺在地上，是不是就不会是这样的结果了。如果这只是他制造的一个假象，那便没什么了，也许这样他们能好好地活下去。

    如今，红叶还想去见一见落雨和晴青，可是她又不敢去，因为上次落雨的那些话，让她们之间已经升起了阻隔的高山，现在她不再是红叶而是羌族派来和亲的郡主，她更没有理由去见她们。尽管她们如今都被束缚在同一个宫墙之内，距离却依旧那么遥远，她现在仿佛真的只剩下赵罟了。

    一日，红叶等赵罟回来的时候，实在撑不住坐在床边睡着了，赵罟将她抱起放到床上，给她盖好被子后坐在一旁静静地看了她好一会儿，才准备起身离开，却被红叶紧紧拉住了衣袖。

    “你醒了，原本不想打扰你的，可是我还是没忍住想来看看你。抱歉，这段时间太忙，都没能好好陪你。”

    “不，这样已经足够了，只是你，能休息的话一定要休息，别太累了。”

    “嗯，我知道了。”

    赵罟准备将红叶的手放回被窝后离开，红叶又重新拉住他，眼睛直直地看着他。

    “已经太晚了，就留下来吧。”

    赵罟没想到红叶会主动挽留他，虽然那件事他还不能要，因为心里的顾虑，倒又不忍心拒绝她，最终还是留了下来。

    赵罟躺到床上后，红叶将被子拉过去给他盖上，一股温暖的风立刻驱散了冬夜在他身上留下的寒冷，他第一次体会到原来有人带着温暖为他守候的感觉是这样让他心动，令他难忘。

    待赵罟身上逐渐暖和起来，他才转身去抱红叶，情不自禁亲了红叶的额头，让红叶突然一惊，红叶刚才困乏的倦意立刻烟消云散，心紧张得砰砰直跳，眼睛紧紧地闭着，等待着接下来的事情。

    赵罟见红叶的反应笑了笑，却依然只是抱着红叶，小声道：

    “睡吧。”

    红叶这才放松，心里却突然有点失望，应该是失望吧，不过她肯定不会承认了。

    两人第一次的合被而眠就这样过去了，窗外还飘着漫天的白雪，屋内的烛火安静地燃烧着，晚风时不时敲打门窗，发出轻微的吱嘎的声音。

    不一会儿赵罟便沉睡了，他均匀的呼吸在红叶的耳侧缠绕，红叶直到天快亮的时候才睡着，所以赵罟离开的时候，她完全没有意识。

    之后赵罟几乎每晚都在红叶那里留宿，他心里笑自己平日里对任何事情都能控制得当，却唯独像着了迷一样每日都想往红叶身边跑，迷恋着在她身边的温暖，迷恋着她那熟悉的气息。他也害怕，如果真的继续这样下去，自己会终于控制不住。所以后来他渐渐也不留宿红叶房里了，只是偶尔来陪她说会儿话就走。

    红叶还不知道赵罟心里所想，刚开始赵罟借口公务未处理完便不留，后来时间长了红叶便感觉到赵罟在躲着她，她本不愿多想，可心里总是有个东西在堵着，特别是每当她意识到自己脖颈那块伤疤时。

    话语憋在心里太久，人会越来越在意，即使只是一件小事，到最后一定会变大爆发，也许会变得难以收拾。所以，红叶决定直接问赵罟，如果是关于她的伤疤，无论他说什么，她也都能接受，她只想要他一个答案。

    那晚红叶特地吩咐燕儿，等赵罟回来就立刻通知她，之后，她直接去了赵罟的书房。

    “这么晚了，你还没睡？”

    赵罟虽然惊讶红叶会来，但不一会儿就猜到了她来这里的原因。他贴心地走到红叶身边为他解下绒氅，顺手抖掉了上面粘着的雪。

    “你这些日子是在躲着我吗？”

    红叶问的直接，不给赵罟一点思考的时间。但对于此事，赵罟心里已经早有回答，只是一直没有说出来而已。

    “我是在躲避我自己，躲避那个一直想依赖着你的我。”

    赵罟将红叶的绒氅拿开挂在一旁的架子上，拉着红叶坐到了桌边，给她倒了一杯热茶。

    “为什么？”

    红叶有种特别感觉：这里是赵罟的天下，在这里他是绝对的太子，他们之间不是夫妻。

    “因为我还不想强迫你作出选择，我不想你到了最后不管我有没有成功都无法再选择，我希望你还保留退路。虽然我私心想要你一辈子都待在我身边，可我也想看到你过得开心。”

    红叶才意识到自己之前的猜测是狭隘了，她不应该怀疑赵罟的真心，只是没想到在这件事情上，赵罟竟然比她还慎重。她想起在十堰城分别后的那段时间，赵罟没有来找她的缘故，也是因为了解她的志在江湖而不在京中，没想到过了这么久，他还记得。

    “原来以前我说过的话你都还记在心上，只是你怎么不问我的心志到如今有没有改变？”

    “我不曾忘记过，就像我曾经也和你说过的话一样，人若是丢掉了它，也再难以生存下去。为了我，你已经付出了太多，如果我要的结果不是你期望的，我不希望我成为锁住你的牢笼。所有的事情，我都可以保证，唯独这件事我没有把握。”

    “你太冷静了。”红叶苦笑道，“似乎我也是如此。”

    “这是活下去的必备条件，我希望我和你永远也不要失去它，不然我们可能会陷入万丈深渊。”

    红叶发觉，她和赵罟似乎从来没有过争吵，一直都相敬如宾，也正因为如此，红叶才总觉得他们之间仿佛少了些什么。“是不够飞蛾扑火般炽烈的爱吗？”红叶这样问自己，也询问自己到底有多爱赵罟，爱到能超越那个信仰，宁愿坠入深渊吗？她不知道，她迟疑了。

    而赵罟也在红叶离开后沉思，她说他们都太冷静，他却是因此喜欢红叶的，这一点他很清楚。当初红叶的聪慧冷静，引起他的注意，仿佛清峻的高山上盛开的曼珠沙华，使人难以移开注视的目光。他本身讨厌甚至害怕一切失去掌控的局面，就像他在五岁的时候看到的一切，导致一个他最珍爱的人永远离逝，那是他一个人的秘密，他永远也不能说出口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