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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2 章

    明府与国公府旧宅仅是一墙之隔,谢岿然离开的时候懒得走门,直接从一道矮墙翻了过去。

    管家已经习惯他翻墙回来了,站在墙下只当没看见他逾矩的举动,国公府向来规矩严明,但世子天纵英才,性子自在洒脱,从不被规矩所束缚,国公爷都格外纵容他,他这个管家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全当没看到。

    管家等谢岿然站定之后才走过去,微微行礼道:“世子,国公爷今日跟同僚们去河边钓鱼,运气不错,钓到了几条好鱼,国公府留了三条,剩下的都送到咱们这儿了,国公爷吩咐,让我们给您熬锅鱼汤暖暖身,剩下的鱼您是想吃清蒸的,还是想吃红烧的?”

    谢岿然想起刚才拽着自己衣袖的小阿鱼,忍不住轻笑了一下,随口道:“吃清蒸的吧,再挑两条肥的送去隔壁,就说给阿鱼玩。”

    他往前走了几步,路过后花园的莲池,看了一眼平静池水,吩咐道:“在里面养两条鲤鱼,挑鲜艳活泼的,胖乎乎的最好。”

    管家吃惊地看了他一眼,谢岿然来了旧宅之后,一直什么都没动过,就像没有把这里当作自己的家,只将自己当做一个来借住的人一样,这还是第一次把这里当做家了。

    管家心中高兴,连忙答应下来。

    ……

    明伯庸和沈十娘很快就启程了,他们去这一趟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绣房里的姑娘们,明伯庸和沈十娘都是心地善良之人,他们在绣坊里收留了一些无处可去的女人,这些女人以绣品为生,绣品往往卖给京城里的达官显贵,如果没有上好的丝线,会影响到她们的绣品质量。

    明伯庸和沈十娘离开之后,谢岿然考虑到明府的丫鬟和厨子照顾起明芙鱼更方便一些,就没有接明芙鱼去国公府旧宅住,而是自己暂时搬到了明府,挑了间离明芙鱼比较近的客房住,平时方便照顾。

    两天后,靖帝就下令三日后出发前往行宫猎场,让众人做好提前准备。

    出发前一天,谢岿然拿着本经书准备出门,走至门口,想了想,又折返回来。

    “阿鱼,我想去浮图寺一趟,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娘亲不在家,明芙鱼这几天呆在家里早就觉得烦闷了,听到能出门,自然巴不得的点了头。

    谢岿然给明芙鱼找了件白毛小斗篷穿上,然后带着明芙鱼出了府,小厮牵着一匹马等在府门前,明芙鱼左看看右看看,也没有看到她能乘坐的马车,不由仰头看向谢岿然。

    谢岿然摸了摸马鬃,低头看着穿得像朵小蘑菇的明芙鱼道:“义父骑马带你去。”

    明芙鱼:“……”

    她毫不犹豫地抱住门口的石狮子,说什么也不肯挪步。

    谢岿然无奈的看着她,走过去试图扒开她的小手指,可明芙鱼抓得牢牢的,坚决不肯松手,谢岿然站在一旁,一顿吹嘘自己的骑术有多好,明芙鱼不为所动,坚决不肯放开石狮子。

    谢岿然才十一岁,就算骑术再了得,带着五岁的她骑马也很离谱,更何况,两个孩子上山,遇到猛虎或者强盗怎么办?

    明芙鱼还记得上辈子死前的灼心之痛,她可不想再死一回,这辈子她要好好活着,绝对不作死。

    僵持半晌,谢岿然败下阵来,只得让小厮把马牵回去,赶了辆马车过来。

    明芙鱼瞅了瞅马车,这次不用谢岿然开口,自己就乖乖松开手,让谢岿然把她扶上了马车。

    谢岿然忍不住捏了一下她的脸颊,“你就不能对我有点信心?沿途有护卫暗中保护我们,你怕什么?”

    谢岿然是国公府的世子,出行都有人护卫,根本不会出现明芙鱼担忧的情况。

    明芙鱼假装听不见,小手扒拉着车窗,大大的眼眸好奇地往外看,今日天气有些阴沉,清晨刚下过一场雨,现在雨虽然停了,但空气依旧有些潮湿,街上行人很少,不像往日那样热闹。

    谢岿然靠到车壁上,给明芙鱼拢了拢身上的斗篷,闭眼假寐。

    行到山上,明芙鱼算是知道谢岿然为什么要骑马了,山路难行,马车多有颠簸,浮图寺建在一条崎岖的山路上,一路走下来,明芙鱼的屁股都硌疼了。

    一个时辰之后,马车才晃晃悠悠的来到浮图寺,沿路树林荫蔽,寺庙幽静,庙内香客没有那么多,但香火茂盛,檀香萦绕,是一处僻静的好地方。

    明芙鱼看着高高的台阶有些不想迈步,清晨下了雨,台阶上湿乎乎的,苔藓顺着台阶爬到了庙墙上,她看了看谢岿然刚才给她穿上的漂亮斗篷,站在那里不肯动,她现在走路本来就不稳,这个台阶又高又湿滑,她一旦摔到,不但要出糗,身上的衣服也会弄脏,他们没有带换洗的衣服,到时候很不方便。

    谢岿然站在旁边静静的等着,小家伙一脸严肃的站在那里不知道在思考着什么,他没有催,含笑看着。

    过了一会儿,他看到小家伙抬起头,对他伸出两只短短的小胳膊,眨着晶亮澄澈的眼睛看他。

    “让我抱你上去?”

    明芙鱼摇了摇头,目光掠过谢岿然的正面,看向谢岿然的后背。

    谢岿然明白过来,勾唇笑了一声,背过身去,在明芙鱼面前蹲下,明芙鱼慢吞吞的爬到他的背上,抱紧了他纤细的脖颈。

    谢岿然垂眸一看,明芙鱼两只小手紧紧地扣在一起,生怕他把她摔下去,不由失笑。

    “还以为是个刁蛮任性的小祖宗,结果是一只胆小的小兔子,不对,是个小烦人精才对。”谢岿然勾唇站起来,背着明芙鱼一步步走上了台阶。

    明芙鱼只当没听见,还是紧紧的抱着他的脖子,脸颊贴在他不甚宽阔的背上。

    谢岿然的身体还是少年人独有的清隽,像这林间的竹子一样,青葱而消瘦,带着一点雨后的清新,还不够高大挺拔,但他每一步都走得极稳,明芙鱼趴在他的背上,能闻到他身上冷冽的松香,带着扑面而来的舒畅、惬意,让她觉得安心。

    可惜刚才看起来长长的台阶,走起来却好像很短,明芙鱼还没有闻够谢岿然身上的松香味,谢岿然就已经将她放下了。

    她抬头望去,浮图寺隐在云雾山中,门口匾额的字迹已经有些斑斓,门口种着两棵高榕树,整座寺庙烟雨过后更显烟雾缭绕,让人仿佛置身于世外的仙境。

    谢岿然好似经常来这里,牵着明芙鱼左拐右拐,不一会就来到了浮图寺的后院,这里比前院还要幽静,小径蜿蜒,青石板路水色未退,白色的蔷薇爬在墙壁上,花瓣上挂着清透的露珠。

    一位僧人坐在青瓦屋檐下,身上穿着灰色纳衣,腰宽袖阔,脚着草履,面前的小桌上放着冒着热气的茶水,白雾徐徐,茶香弥漫,别有一番雅韵。

    谢岿然在僧人对面大大咧咧地坐下,拍了拍旁边的蒲团,让明芙鱼坐到他旁边。

    僧人倒了杯茶,放到谢岿然面前,茶香味苦,青釉茶盏泛出一点梅子青的颜色,釉面润泽光滑。

    “扫榻恭候已久,世子爷可算到了。”

    谢岿然眼角挑起一点笑意,“早就猜到我要来?”

    僧人浅笑,“世子殿下明天就要伴驾起行,我猜您离开之前,应该会过来一趟。”

    谢岿然勾了勾唇,把自己面前的茶盏挪到明芙鱼面前,打趣道:“阿鱼,玄冥大师亲手倒的茶可是沾了佛光,说不定能趋吉避凶,赶紧喝几口茶暖一暖。”

    玄冥抬眸看向明芙鱼,目光有几分探究,“倒是少见世子殿下对谁这么上心,没想到这位小姑娘倒是入得了世子爷的眼,看来算得上是有缘人。”

    他又给谢岿然倒了一杯茶,端到谢岿然面前,“既然沾了佛光,世子殿下也多喝点。”

    明芙鱼捧起热乎乎的茶盏暖手,抬头看向对面的玄冥和尚,玄冥看起来不到三十岁,眉目清正,虽然穿着一身布衣,却有些说不出的矜贵,身上带着一股遗世独立的出尘之气,但笑起来的时候,倒像是一只狡黠的雪狐。

    玄冥……这个名字有些耳熟,似乎在哪里听过。

    明芙鱼若有所思的端着茶盏,仔细想了一会儿,突然眸子微微一动。

    卢忒之前说的那个到国公府讨水喝的和尚不就是叫玄冥么?

    听谢岿然和玄冥的语气,他们应该是旧相识,如果这个玄冥如果就是那个‘玄冥’,那他为何要说谢岿然跟国公夫人八字不合?

    难道这一切都是谢岿然的意思,他只是想找借口搬出国公府?

    可这对谢岿然有什么好处?

    如今长安城里众说纷纭,有的说谢岿然虽然是嫡子,却因为命格太硬而不受父母宠爱,还有人说谢岿然金玉其外、败絮其内,私底下其实是一个心术不正之人,所以才连亲娘都不喜欢他,这些传言对谢岿然来说分明是有损名声,根本一点好处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