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天让我当寡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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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爱

    那场惊动大陆的婚礼在午夜举行。

    一位暴君倾尽全力,把那一切给了一位她素不相识的爱人。

    地牢里的玛利亚坐在冰冷的地面上,凌乱的头发遮住了发狂的面容。

    也有那么一个人,在烽火连天的时候把情书做战书送到了她面前。

    也有那么一场婚礼,在战乱的边缘举行,美好得像是一场幻梦。

    可是梦醒了又怎么样?她终究是那个人霸业宏图上的一枚棋子罢了。

    如今战乱已休,当初那个骗她的人就想这么功成身退,娶一个家世清白的女孩,和她终生厮守了吗?

    那婚礼的乐声就在她的头顶响起,和着她绝望的心跳声,就那么欢庆整夜。

    而她,她有什么?只有这彻夜的冰冷和背叛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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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鹤见归的身上披着军装,沉默地坐在长桌前的椅子上。

    阙婵无声地坐在长桌的另一头。

    两个人的中间,隔着遥远的距离。

    墨菲站在一边,手足无措。

    林登不想卷入这种家务事中,但是现在走也不是,留也不得,只是假装自己并不存在。

    褚轩走了过来,对着鹤见归微微颔首,然后走向了林登,说道:“林医生,这边来一下。”

    林登巴不得立刻离开,一刻也不想多留。

    终于,鹤见归开口了:“我承认。当初割据的时候,我确实也娶了她,也利用了她。婚礼结束后我杀了她的父亲,占据了她家族的领地,才成就了这么一番大业。”

    阙婵不说话,只是低着头切桌子上的牛排。

    她不擅长用刀叉,切的歪歪扭扭。

    鹤见归见她还是穿那一身薄薄的睡裙露着肩膀,心里有点担心她着凉,又对墨菲说道:“给夫人拿一件外衣来。”

    墨菲立刻就去了。

    现在,这里只剩下她们两个人了。

    阙婵依旧不抬头。

    鹤见归说道:“我当初割据的时候,确实是无所不用其极,手上的血腥事也不止这一件。你要是不愿意,我把她送到精神医院去,不让她碍你的眼。”

    阙婵切好了牛排,开始吃东西了。

    她本以为鹤见归这人虽然难搞,但是多少对人有几分真心。

    至少隔着被子的那个吻,她有那么几分误以为是爱意。

    但是现在想想,怎么可能呢?

    阙婵说道:“不用了。我不是爱管闲事的人,她是你的妻子,你处理吧。”

    鹤见归说道:“你要是生气,我让人给她注射药剂,安乐死也行。”

    阙婵终于抬头看向鹤见归了。

    她的手抬了抬,又放下,无奈地说道:“真没必要。好歹是条命。再说,也不关我什么事。”

    多年的漂泊,早就让她学会了不多管闲事。

    鹤见归说道:“不管你怎么想,我对你确实是真心的。我这个人,对感情有一点障碍,我感受不到别人有的共情。我唯一有的感情,就是**,愤怒,还有憎恨。我对过去的事情,都是怎么顺手怎么来的。但是我真的很想学一下怎么爱人,学一下怎么爱你。这件事怪我没有告诉你,以后有什么事,我都会和你说清楚,这样行不行?”

    阙婵在地下实验室里,见过太多枉死的人。

    这世道的不公,她不是第一天见到。

    虽然有婚礼上的誓词,但是她对鹤见归着实是没什么期待,因而也谈不上失望。

    阙婵就切着牛排,平静地说道:“要是让我说,我就是一个要求。要是有一天你用不到我了,或者是想换一个妻子了,你和我提,咱们什么条件都可以谈。我保证,绝对不纠缠你,也不和你惹麻烦。但是话说回来,这个婚毕竟是你要结的,结婚之前也没问过我的意见。所以你要是想离婚,好歹给我个面子,商量一下,我们什么都好说。”

    她这一番话,实在是太平静,太冷静,一切只为了自己打算。

    在这之前,鹤见归有感受到两个人之间的亲密。无论那亲密是真是假,她很喜欢那样的感觉。

    但是现在的阙婵,未免太平静了。

    任何一个人看到这样的场景,怕是都难做到如此风平浪静。

    鹤见归觉得有些难受,说道:“你说这种话干什么?你明知道我不会这样对你。”

    阙婵手里切牛排的刀子一顿:“我也没说你会这样对我。我就是说,要是有一天,你像用不着玛利亚一样,用不着我,你跟我讲我就能走,真的是不碍事。”

    鹤见归站了起来,说道:“我把她交给你处置行不行?你别这样——”

    这时候,墨菲拿着外衣走回来了。

    鹤见归后面的话噎在喉咙里,没说出来。

    阙婵慢条斯理地穿上了墨菲给她带来的外衣,说道:“鹤总,我和您说实话吧。我虽然看起来有点呆,但是有些事还是懂的。你喜欢我,就像是你喜欢你的一个新玩意儿一样。你割据称王的时候,为了那些地,不也付出很多,牺牲很多吗?但是我也不傻,总不能让你到了手之后,还像没到手时那样热切,是不是?咱们说这么清楚干什么呢,不如就把这日子糊里糊涂过下去算了。”

    两个人隔着长长的桌子对视着。

    鹤见归开口问道:“你怕我,是不是?”

    阙婵顺从的低下了头,说道:“谁不怕您呢?敬重您,才怕您的。”

    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可以把整颗心都托给陌生的她,不喜欢的时候,什么都拿来碾碎了,一点也不珍惜。

    这种事,除了疯子,谁还做得出来呢?

    对一个疯子交托真心,她傻吗?

    阙婵吃完了晚饭,披着墨菲给她带来的衣服,往大厅外面走。

    地道的门还没关,锁链的声音还从那里传来,无休止的笑声,杂着哽咽的声音,从阴暗潮湿的地牢里出来。

    阙婵面无表情地走过去,却又走几步停住,回过头来又走了几步,又停住。

    明知道不该自己管,却又偏偏不忍心。

    终于,她左右踱步,又走回大厅里。

    鹤见归还坐在那里,似是在失魂落魄地想什么事情。

    阙婵咬了咬嘴唇,终于开口,说道:“我缺个帮我整理衣服的人。”

    鹤见归一时间没听懂她说什么,只是下意识地说道:“我去给你找……”

    阙婵混乱地说道:“就……就地下那个玛玛利亚,你关着也是关着,出来干点什么事也好。”

    鹤见归抬眼看向阙婵,定定地看着她,良久没说话。

    半晌,她才说道:“玛利亚想杀我,很多年了。这个世界上,我是她最恨的人。”

    阙婵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傻话,伸手一拍脑袋,意识到这件事她确实不应该管。

    难道还不够吗?这么多年的教训,早已经教会了她,不要多管闲事,不要好心泛滥。

    阙婵说道:“对不起,是我傻了。”

    她说完,转身就走。

    她一转身,身后的鹤见归说道:“等一下。”

    停顿半晌之后,她似是无奈地叹了口气。

    那语气里,带着些无可奈何,又带着几分叹息:“你喜欢她的话,我让人把她放出来。但是我有个要求,我要她时刻带着电子镣铐,省得她发起疯来伤害你。”

    阙婵诧异地回头看向鹤见归,有一点不敢相信她说的话。

    和婚礼上一样,鹤见归又一次避开了她的目光:“就这样吧,你要是改了主意再和我说。”

    阙婵一时间不知道要说什么。

    她不敢相信鹤见归会这么把那个最恨她的人就这么放出来。

    为了她的一句话,值得吗?

    说完了这些话,仿佛这件事 告一段落,鹤见归和她挺礼貌地微微颔首,那份客气,仿佛她是外来的宾客。

    她转身上楼,去了别的房间。

    两个人好像除了新婚的夜晚一直是分房睡,阙婵想不清鹤见归到底想做什么。

    阙婵看向墨菲,墨菲立刻说道:“我现在就去拿电子镣铐。”

    阙婵叫住了她,问道:“墨菲,那个……玛利亚,你也这么照顾她吗?”

    墨菲说道:“她是司令当时带回来的囚犯。因为身份是战犯,但是又错过了审判,帝国的监狱不收,也不能起诉死刑,还不能放走,从战后一直关到现在。”

    阙婵问道:“那她,做错了什么事吗?”

    墨菲摇了摇头,说道:“我没有参战,战时的很多事我不知道。希尔女士说,她唯一的错,就是生得太美,受尽了人间所有的恩赐与偏爱,所以如此愚蠢,相信这世上每一个人都会爱她。”

    阙婵沉默了。

    偏爱与恩赐,她好像从来没有得到过。

    她只是时代里被忽视的一个存在,正因为从未被偏爱过,也从未信任过谁,或许就是因为这样才得以幸存。

    但是她没想到的是,鹤见归会因为她的一句话,就这么把玛利亚放出来。

    或许这就是她得到的偏爱了。

    再或许,只是鹤见归自己的心里,觉得对这个人亏欠良多。

    地下室里,生锈的链条打开了。

    疯子充满妒忌和怨恨的眼睛,和阙婵对视了。

    阙婵记得很小的时候,妈妈和她说过:“不要把一只咬人的狗养在身边。”

    “除非有必要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