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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桃花源外

    谢飞松问你:“如果我说知道, 你是不是又要骂我变态了?”

    你诚恳道:“你没说之前不会。”

    毕竟你知道他们先前就认识,谢飞松知道聂时秋住处也不奇怪,但谢飞松这么一说, 显然他本来是不该知道的,多半是调查了聂时秋。

    有些奇怪, 你难免去想, 他是调查前知道聂时秋是他表弟,还是调查后?

    不过现在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

    你对他道:“你先告诉我地址, 其他事情以后再说。”

    谢飞松没再多话, 发了一个地址给你, 问:“要不要我陪你去?那边有点乱。”

    你一问地址,他就知道你想干什么了。

    你觉得聂时秋可能连你都不想看到,更不用说谢飞松。安全问题确实值得注意,但带上谢飞松绝不是一个好选择。

    你对他道:“谢谢, 但你可能不太适合出现在那里, 希望你不要探究这件事。”

    谢飞松虽然有时不地道, 但他答应你的事情都做到了。

    谢飞松明白你的意思, 没有勉强:“那好, 你注意安全, 我会和你保持联系的, 需要的话我帮你报警。”

    聂时秋住的地方有那么危险吗?

    谢飞松说得你都紧张起来了。

    在你打算把手机收起来时,谢飞松又发来一条消息:“你今晚去吗?”

    你想了想, 道:“再等两天。”

    如果俞老师还是没把聂时秋劝回来,你再去看看。

    “好的,后天晚上我在线上陪你。”

    在你可能说出口的拒绝前,谢飞松又道:“我把那个地址告诉你,我需要对你的安全负责。你放心, 我不会去参与你要做的事。”

    你有些惊讶,但仔细想想,从第一次见面起谢飞松便很绅士,在安全问题上从来都很有耐心。

    只是你过早看见他黑色漩涡一样的内里,几乎忘记他曾有过的温柔。

    “谢谢。”

    这个词你说过无数遍。

    对将商品装好递给你的收银员,对把菜品端来摆好的服务生,对很多很多人。

    可此刻,好像也只有这么一句平平无奇的话,能够完完全全地表达你的内心。

    ——

    你等了聂时秋两天,他还是没有回学校,你只好按照谢飞松给的地址找去看看。

    因为涉及聂时秋的**,你一人前去已经足够冒犯,更不好带上其他人,不管那些人与聂时秋熟悉与否。

    谢飞松在学校给了你一个报警器,一脸淡定地评价这个小玩意最有用的地方在于吵。你此刻将东西握在手里,感觉登时有底气许多。

    你的家和学校都在东城,平常生活轨迹也在东城,聂时秋则住在你从未涉足过的西城。第一次踏上陌生地方,多少有些紧张。

    好在你按照地图指引,按部就班也就找到聂时秋所在的小区,发现西城除却稍显落魄,人少一点,道路杂乱一些,其它和东城也没有多少区别。

    你站在聂时秋楼下昏黄的路灯里,深呼一口气,给他发消息:“我在你家楼下。”

    你当然知道自己这件事做得很突兀,也有些逾越。可俞老师都找到你身上,便证明聂时秋身边没有其他可以关心他的朋友。在这种情况下,你分明知道有事在发生,又怎么可能做到视而不见。

    就算今天过后聂时秋对你的好感度倒扣三十,你也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在你等待聂时秋的回复时,偶尔也有不少人路过。一听到声音,你就忍不住后退藏进阴影里,等人走过再出来。

    你觉得谢飞松要为你此刻的胆小付一半责任。

    不过只要不出事就好,胆小也没什么可笑。

    你刚这么想,下一刻就因为精神高度集中,被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吓了一跳,左手没抓稳,手机直接掉下,好在你反应灵敏,右手一下伸出,耍杂技一样接住。

    等你接起电话,心脏还在为险些落地的手机狂跳,都没看来电显示:“喂?您好。”

    “你在我家楼下?”对方的声音带着不敢置信。

    你才反应过来电话那头是聂时秋,一时有些心虚:“嗯……你在哪里?我们能谈谈吗?”

    话说得很礼貌,可你就等在他家楼下,他就是不想见你,你也能守到他回家为止。

    显然,这点他也知道。

    他沉默片刻,回话的语调让你听不出倾向:“我在打工的地方,你等我一下,我现在就回去。”

    “不用不用,我去你打工的地方等你吧,是上次那个饭店吗?”你不想影响他打工。

    聂时秋的语气一下变得很重:“不是那个地方,我来找你。你不要一直站在楼下,上去,到303门口等我。”

    你不知道他是不是生气了,没再反驳,只道:“好,那我上去等你。”

    想了想,又补充一句:“你别生气,等你回来,我们聊聊。”

    你能听见电话那头聂时秋的呼吸,他好像不易察觉地叹息了一声,最后道:“我没生气。”

    你挂掉电话,打开手电筒,听着没生气的聂时秋的话,走到303的门口等待。303室的防盗门很旧,上面有那种钢条和细铁丝网组成的小窗,钢条还好,铁丝已经断了几根,露出一个破掉的小洞来。

    门边贴着的春联更是饱经风霜,褪色不说,又卷边破损,甚至还有墙面重漆后溅上的白点子,好在上边的字还能看得清楚,横批上一个“春满人间”,衬得整间房门透出的颓败气息愈发凄楚。

    你走到三楼与二楼之间的露台,看着楼下,一边和谢飞松闲聊报平安,一边等待聂时秋回来。

    慢慢地,也有几个小区住户从楼下路过,看起来形色匆匆。

    你看到一个十几岁,还穿着初中校服的女孩从楼下路过,她对面走来一群分不清是少年还是青年的男人,他们喝得烂醉,走路摇摇晃晃,说笑声响得震天,堪称扰民。

    小女孩低着头,往路边靠,将大路让给他们。

    他们还不知足,其中两个不知道是喝多了,还是原本就脑子有问题,搭着肩蹿到小女孩跟前,伸手像是要抱她。

    你没有一点犹豫,按下报警器,人则躲进阴影,只露出半只眼睛观察楼下。

    突兀又尖利的声音在长夜里划过,将所有听到的人都吓一跳。那一群青年的动作停了下来,小女孩趁这个机会跑了。眼见他们没有继续追的想法,你才松口气,折腾了好一会儿,将声音越来越大的报警器关上。

    这么大的声响,整栋楼的邻居没有一个出来查看情况。不知道是习以为常,还是别的什么。

    你突然明白聂时秋为什么不让你在楼下等,也明白了谢飞松为什么告诉你这里不安全。

    东城西城,看起来只是一个方位的区别,最多晚上俯拍时,会发现一边楼高灯亮,一边楼矮灯暗。可等你真正走到这里的时候,你才发现,两个地方有多少区别。

    你走在东城的夜路上时,很少感到害怕,而此刻,你只是站在这里,就已经感到连灯光所及的地方都不算安全。

    聂时秋可能就在这种地方长大。

    他的周围有很多像他一样挣扎着窘迫生存的人,也有很多垃圾,在他还不成熟,试图从周围人定义自己的时候,是最艰难也最容易走错路的。

    你低头,重新看向手机,因为你没有及时回复,谢飞松已经发来好几条信息,你赶快解释了一下刚才的情况,并对他道:“不用陪我了,聂时秋回来了。”

    你没骗人,你确实看到了聂时秋。

    他从昏暗的小巷匆匆出来,大步跑着,身影一晃而过,即将跑到自家楼下时,仿佛心有所感一样,脚步变慢,抬起头,看向了你。

    他的脸迎着昏黄的灯光,肤色还是那样黑,却将他轮廓中的固执、倔强与疲倦更加映出十分。

    你的脸则背着灯,看不清五官神情,一切都掩没在黑暗中,好像连他的一丝狼狈都未察觉,是他可以放心前往的归处。

    你朝他招招手。

    他低下头,快步走进楼道。

    他来到你面前,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沉默不语地走到303室门口,你想了想,也只能跟在他身后,半天没准备好一句合适的开场白。

    他掏出钥匙,在锁孔里转了几转,直到咔的一声,门锁打开。他没有急着拉开门,而是转过来对你道:“家里有点乱。”

    他的声音比电话里听起来更沙哑,不知道是不是一路火急火燎赶回来的缘故。

    说完这句话,他就将家门打开,伸手按开门口的灯,灯光瓦数很低,只比外边明亮一点。

    他没有同你说客气话,家里的地面是水泥地,空地旁堆了很多纸箱子,沙发只有正对门口的两块坐垫完好无缺,剩下多少翻出一角海绵。

    他对你说“不用脱鞋”时,眼睛看着你身旁,脸上五官都是僵着的。

    你其实明白那种感觉,就像走进一个不属于你的世界,不想在别人跟前露怯,却连一个自然的笑容都露不出来。

    只不过眼前,他不是走到一个不属于他的世界,而是被迫向你展示一个,他原本不想暴露人前的家。

    而你连对不起都不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