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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第二十一章

    王卓然站在高处,摇着扇看底下的王悠射箭,恍惚又见到了年轻时鲜衣怒马、神采飞扬的王世襄。她容貌肖母,可透露出来的风流气质却是与她父亲如出一辙。若是他那位老朋友还在世,想必此刻又得得意起自己的娇女,顺带再好一阵自夸。

    王氏族人人才辈出,王世襄于明珠之中也难掩华彩,尚未出仕就被各方关注,此后更是一路顺遂,平步青云。烈焰繁花下,觥筹交错间,谁不爱这聪慧博才的风流少年郎?王卓然本想着他以后和他当个至交,谁料前途无限之人却是莫名自断了前程。

    “君昂,君昂,贽远兄前些个和我提了他儿子和你女儿的婚事。那孩子挺好,我看着,对悠儿也好,就是不知道他的家世你喜不喜欢?当年你抽身官场,我到现在也不明缘由,想着就像你说的,是想逍遥自在去了。我也不晓得你是不是也希望你的女儿也同样自由,但她的出身、她的才能,注定着她不能嫁到普通人家去。这么一想,马家也是个不错的选择。那孩子喜欢你家闺女喜欢得紧,瞧着是恨不得时时都捧在手心里宠着。他们家人少,后宅应该也没那么多杂七杂八的事,你闺女嫁过去了,想必也不会受拘束。”

    王卓然几乎已经能瞧见王世襄那吹胡子瞪眼一脸不屑的模样,他家闺女举世无双,还有谁能不喜欢,不疼爱?放眼望去,来求亲的人一定不比她娘亲当年少,不过一个马家,他才不用放在眼里。

    “我知道你不一定能看上,我也不是来当说客的。同样都姓王,怎么说,我也该是娘家人。不过啊,你女儿也喜欢那小子,”他突然有了扳回一局的快意,“女大不由爹了,你拦不住。”

    独自笑着笑着,眼角不觉有了几分湿意。王卓然揩过泪,下巴再一扬,又恢复了一副谁都瞧不起的模样。他的视线投向远处,落到领着书童前来的马文才身上,盯着他的身影越走越近,最后又看了王悠一眼,这才捏着扇骨转身。昨日事已不可留,仅寄相思,今日人韶华正好,还当不负相思。

    马文才却是没再向前。他听见了王悠和木蓝的对话声,反倒抬手拦住了意欲上前的马统。

    “公子……”

    “闭嘴!”

    一声低喝下,书童讪讪。施令之人重新聚神,目光所及,只见佳人搭箭引弓,姿态犹似当初,不过眉宇间已多沉稳。她束发时多爱编辫,先前总以彩色丝带穿梭其间,今日想是临时起意出来得急,只换了几条粗麻彩绳高束了马尾,多出的部分长长短短掺在发丝中点缀,衬着耳上配的两粒小圆珍珠,便再无半点装饰。

    清丽简洁,同时也显得娇俏可人,让人不由欢喜得紧。

    马文才心里顿时有片刻的动摇。然而想起那日在门外听到的话,再看看这两日门前冷落的光景,就是没法子消了气。他转身要走,偏的木蓝又是一声咋呼,引得人禁不住想回头。

    “少爷,姑娘又射中了!”马统仿佛被小丫头的活力感染,声音也是异常轻快。他探头探脑,似是想挪出身子往前再看得清楚一些,却激得马文才即刻拉下了脸,一把将人拽住,“回来!”

    马统惊惶不已。他所图,不过是想给他们找个下坡的台阶,把握时机制造一次碰面的机会。两个主子闹脾气,木蓝那边还好说,他自己则是时时刻刻处于水深火热。做哪儿错哪儿,不做还是错!真追究起来,也不知道该是谁无理取闹。

    耳朵被揪住的那一刻,马统委屈万分,纠结再三还是狠下心来痛呼了一声,长痛不如短痛,有系铃人在,他的下场也不至于落得太惨。

    “小姐,是马公子。”

    木蓝看清了人,借着送箭的工夫小步挪到王悠身边提醒。王悠何尝没有看清?便是不看,听也听出来了。她先前始终悬着的心此刻终于落了大半,嘴角也微微上扬起来。

    抬脚欲行,转念却想起这回是她先生的气,怎么着也应当是马文才先来哄她,故而施施然地收了心思半步没动,还侧了身子准备再射上两箭。

    “哎哟,我的好小姐,”木蓝也有心撮合他俩,急忙就拦下,“你早上不还念叨着马公子吗?现在咱们遇上了,正好可以听听他们的说法不是?你的箭法已经够厉害了,再练等下回咱们骑上马猎山鸡野兔去。现在先去驯马啊,乖!”

    “乱讲什么!”王悠敲弓嗔了一声,旋即被木蓝挽了胳膊,半推半拉地带着往前走。她身体上的抗拒并不明显,心理上却仍旧是拉不下脸面来,“明明就是他做错了,我们还上赶着去找他,往后他不就更不把我放在心上了?”

    这哪里听不出来这是她家小姐糊弄人的借口?但仔细一想,王悠的话当真也有几分道理。那马公子听说原本就不大瞧得上女人,便是后来在谢道韫先生面前认了输,似乎也未曾多改变什么观念,骨子里还是把女人当成附属。她家老爷在世的时候,就曾多次说过,小姐若是男子,必定能有一番大作为。便是今日她以女儿之身,在她们几个丫头眼里,也已经是胜过了绝大多数的男子,如此如何能这般轻易就被人看轻?

    因着此想,木蓝亦不再往前。她气势汹汹,拉住人就站在了原地,摆好架势只等着马家的主仆二人过来赔礼。

    “嘿,这什么情况?”马统暗拍大腿,腹诽了好几十遍木蓝的不识好歹,却不敢直说,生怕触了马文才的霉头,让凛了神色的他又把脾气发到自己身上。

    可也不知怎的,痛处忽然一松,在马统还未反应过来之际,马文才已是拔腿就走。他朝的不是王悠的方向,而是沿着来时的路返回,看得两个仆从皆是一愣。

    王悠亦是惊讶地挑了眉。她犹豫着要不要跟上将人堵停,但见马大公子越走越快,丝毫没有等她的趋势,心急之下折了支竹箭,招呼起木蓝就往他们边上超。

    可怜马统还以为他的好日子要来了,没想到王悠的走过头预示着他的憧憬彻底到了头。吵架的两人一前一后,一个坚决,另一个更是决绝,越发展,反倒越没有讲和的趋势。

    这一回,二人的冷战转到了明面。持续几日后,饶是一门心思都在梁山伯与祝英台身上的王氏姐妹也觉察到了他们之间的不寻常。

    如同得知梁山伯坠崖消息的那一日,王兰又取了一瓶梅酒来,与姐妹二人对坐,沉闷地将桌面上的酒杯都添满,“这酒醉不了人……便是醉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王悠忆起当日她含泪饮酒,后又酩酊误认荀巨伯,抱着他又责又哭的模样。鼻子一酸,一连几日郁郁的心情霎时有了发泄口。她拾起酒杯,亦是一饮而尽,此后便不再多言,与王兰默契地接连为对方添酒。

    “你们这是干什么呀!”王蕙惊呼,想夺杯偏又狠不下心下不了手。她们心中的苦楚,如今她也能够体会几分。只是,往常是她最不稳重,现下却是她二人做得荒唐。

    医舍内只有三人,木蓝被孟颦喊过去帮手,一时片刻回不来。王悠穿堂而过,从柜后再取出几瓶果酒,一并开了封。

    酒香四溢,闻着并不醉人。这些与先前给马文才饮的那一瓶无太大不同,可王兰酒量浅,贪杯过后不多时就歪倒在了桌上。她的眼角还带着泪痕,王悠轻轻擦去,笑了一声,转头面对王蕙举杯又问:“二姐,你为何不喝?”

    总不能三个人都喝得醉醺醺的。王蕙难得有了顾念的想法,但王悠盈盈的目光一投来,她就恍若无意识般地拿起了杯子,也沾了其中物。

    “嗯!”王悠蹙眉摆手,食指摇晃之际,将王蕙的杯底一下抬高,“这酒——还得这样喝!”

    她咯咯地笑,王蕙猛咳:“这是呛人的喝法,半点都不好玩。”

    “可是这样有滋味。”

    “酸甜苦辣全都混在一起,除了呛人,哪还能品出什么好滋味?”

    “这就是有滋味。”

    王悠喂她再喝了一杯,自己则是取了整壶往嘴里灌。她早就有这般快意的想法,今次逢着机会,不管是为了什么,能体验一番也很是不错。

    王蕙哪晓得她那么多心思,只还当是因着马文才的冷落而伤了心。她多少也懂“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的道理,加之这数日的观察,马文才也确实没有她印象中的差劲,王悠和他一起过得和乐,她也不想再给人泼冷水。

    “木蓝跟我说,广白和橘白都同她说,马文才对你不比温卓岑对你差。我现在看着,也确实如此。他很喜欢你,你们要有什么矛盾,说开了应该好解决。”

    前头这一串说说对对的,王悠转了一会儿才绕过来。她想她确实开始醉了,但是对于王蕙的后一句话,她又异常清醒地知道该是如此。

    只是只是,没有一个好的由头,她如何能先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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