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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第十章

    这支舞的创作,源于另一个耳熟能详的故事——《木兰从军》。春夏秋冬,正对应了木兰不同阶段的人生经历。

    画幅之上,春花烂漫,绿意盎然,有开阔庭院,落花垂纺。时乐缓而舒,舞灵而秀,衣裙数次翻飞旋转,尽显少女天真快活。

    后花枝缓缓而起,花家有女初长。一俏一笑间,再动时,臂上披帛忽而滑落,似是无意,却有琵琶声恰时一转,于合奏中现出别样音调,似马蹄乱踏,嘈而难止,随即编钟急急混入,大有鸣金之势。

    鼓声转而变快,木兰疾退几步,有惊惶亦有挣扎。台下人痴痴,台上人则随着编钟之声一次次定点动作。终于,木兰的钗环掉下,手中的花枝也换成了青锋宝剑。夏末的荷塘,再没有点点细雨,亭亭少女执剑,奔赴远方。

    辞爹娘,至黑山,回首望,但闻胡骑啾啾。秋日的边关,肃萧一片,塞土胭脂凝,再见只远山。这一段剑舞,先时并不畅意,只据一句“离乡无我愿,杀戮亦作非”,因而用力不多,招式也柔,虽不觉畏缩,但也见孱弱。然随着乐声渐起渐急渐响,缺少的气力便一分一分被加上,身体动作的开合也跃到最大,只不过动作越发单一,到最后仅剩下挡与刺——这是真到了战场,也是真成了战场猛将。

    待冬日,茫茫大雪,掩映了地上斑斑。月光照耀,孤城遥望。乐人或奏或停,唯有萧声咽咽不断,日夜轮转,几番来回,终是到了归家时分。乐声变得肃穆,木兰的剑也变得沉重。她伸手抚摸,剑身精光在脸上闪过,随即剑入鞘,将军也成了俏娇娘。鼓乐之声再起,少女的吟唱和着开初的曲谱,重新演绎木兰身上的女性之美,柔软、坚毅,纤巧、刚强,兼容并蓄,协和大方。

    马文才忽而有点明白了王悠对于广阔天地的向往,其实不是因为不被准许去做她才要苦苦坚持,而是因为热爱自由本就是她性格中的一部分。因为放开了一道道拘束,王悠才会是如今的王悠,而失去天地间的任何一道色彩,都将使她的生命黯然。那么,到底他,是不是应该真正地放她离开一次?

    这么一想,就到了晚上。其实白日里他们也没有多少机会相处,剑舞完成后,光彩夺目的舞者即刻就被人簇拥着走了。要曲谱的有之,要妆饰的有之,还有催着换衫理发的,只因下午她还要接着排演。

    这边厢热热闹闹,那边厢马文才的脸色却不怎么好。马统将那断剑取了来,马文才拿起一看,随即断定此为人为。

    “这厚度,与这锦盒,便是它想要自行断裂都费劲得紧。”

    自行断裂?那不就是自杀?马统紧憋着笑,忽而觉得自家少爷说话是越发风趣,但他万万不敢造次,急忙也把王悠交代的话跟他说了:“少爷,姑娘说她想一想,觉得也许是有人不小心弄坏了,不敢出声,所以装着没事儿接着放那儿罢了。所幸也没有耽误考核,今儿又是大过节的,如果你也同意,那就算了;如果你想接着查,那查到之后就小惩大诫吧,毕竟也不是什么值钱玩意儿。”

    “她的心倒是放得很开。”马文才捏着剑柄,想着王悠也未曾得罪过什么人,该不会是有人要刻意害她。更何况,整个书院也没人不知道王大小姐是他马文才护着的,任谁吃了豹子胆都不敢来撩他的虎须,因而把手上的东西又往锦盒里一扔,吩咐马统道:“就按姑娘的意思,不查了。不过下午你去姑娘身边盯着点,她要用的要碰的,你都多留点心,别出差错。出了什么问题,后果你清楚!”

    倒不是他不想亲自去,只不过王悠还真是给他下了禁令,说是为了保证绝对的惊喜,要他在今晚的演出结束之前都不可以私自去找她。她这般用心,又磨了他许久,马文才自然只能答应。而信守承诺的结果,就是整个下午,他都无所事事得很。房里空空荡荡,屋外是双双对对与扎堆——譬如荀巨伯和王兰,一早就约着去了后山;譬如薛如成等人,不知从哪儿弄了几个妆粉箱子,摆了一地瓶瓶罐罐,三三两两聚在一处上妆,一张脸涂得不能更白。

    他摇摇头,往溪亭,又被梁山伯和祝英台占了先。远远再瞧见谷心莲也往这处来,皱着眉只好换了个方向打算到医舍。

    王蕙却也不在,不用想,就知道她多半是找王悠凑热闹去了。大门紧闭着,不过没锁,倘要进出他如今已是方便。但马文才踱步,只是在前头的一畦桔梗前蹲了下来。那桔梗在去年他们吵架前,她曾戏说要他照顾,后来她走了,他是时不时来看,不过动手的次数屈指可数,几丛花主要还是靠着王氏姐妹照料。

    见着土壤干灰,马文才顺手舀了一旁木桶里的水,还没浇,就听见身侧传来褚闻之的声音:“这么热的时候浇花,不一会儿就烧了根。”

    “不过是泼一泼旁边的地罢了。”马文才起身,当着褚闻之的面,翻手把一竹筒的水倒在了地上。他面上有十成的微笑:“散一散热。”

    褚二少也不含糊,拱手以示服气:“文才兄深谋远虑,着实叫人佩服!”

    “不过是顺手罢了。”

    “那文才兄顺手的事可不少!”他一拍脑袋,很是懊悔的模样,“诶,你别误会,我这人说话不把门,嘴总是快些。我是想说,马公子为悠姑娘很是尽心。”

    “这是应当。”马文才多少想到褚闻之可能要提什么。他沉着气,抬手向褚闻之往医舍里让,“天气炎热,褚公子不嫌弃就到屋内喝口茶吧,我们尽可以坐下来聊聊。”

    褚闻之摇了摇扇子,“非请勿动,我可不好意思进门。”

    他接着又道:“其实我到这里来,是顺便想找一找我丢失的一封信件。”

    马文才很惊讶:“不知道是什么信?”

    “一封写给王悠的信。”

    “那你应该去问她。”

    “可是她并没有收到。”

    “那也许是在路上丢了。”

    “也许是。”

    两人的问答在正经中都透露着些漫不经心,但褚闻之已有九成确定,那信就是被马文才收走了。否则以后者的性格,怎么可能在他如此明显的怀疑之下,还保持着如此的镇定?

    他仍旧是问:“这封信文才兄可见过?”

    马文才反问:“这封信很要紧么?”

    “应该是端午节后不久送到。”

    “已经过了两个月,那便不要紧了。”

    褚闻之哂笑:“确实,过了该到的日期,再要紧也变得不要紧了。”

    他抢白了马文才的话:“事实上,我也不需要再找它,因为就算找到了,也是徒增一分伤感。我只是遗憾,遗憾王悠本不用这样辛苦受累。”

    马文才沉默,眼里闪过一丝精光。

    褚闻之对着他再开口:“一个男人理应不该让他的女人受委屈的,你说是吗?”

    马文才皱起眉:“你想说什么?”

    “我只是想陈述我看到的事实,事实就是王悠正在委曲求全。”他顿了顿,见到马文才没有走,手里的扇子摇快了两下,语速越发不疾不徐,“你大概不很清楚,王家在广陵的产业有多少。此前卓岑刚刚接手,耗费了一年多的时间才收服各处。如今王悠面临的,也差不多是卓岑那时的境况。”

    “那又如何?”马文才不以为然。日后王悠嫁过来,同样不能亲理广陵产业,因而在他眼中,她根本无须为此花费太多心思。

    褚闻之摇着头道:“想来你也不甚清楚,王家的产业她如今是放不下了。一来是其中牵扯太多,像她这样的新手,根本没有办法一次性处理完全;二来就是因为你们马家,只要她想着嫁给你,就不敢变卖了家产,转而去求个自在。”

    马文才着实厌烦褚闻之的左一句“不清楚”,右一句“不知道”,但同时他也确实不了解王悠在广陵的具体,因而无法做出精准的反驳,只得厉斥:“无稽之谈!”

    “你若是以为我在挑拨你们,也无可厚非。只不过我确实是在做善意的提醒,因为我实在舍不得看她皱眉。她这样的年纪,这样的性情,倘若没遇见你,自当潇洒快活的。不必为家业烦恼,不必为亲事烦恼,也不必在亲情与爱情之间抉择。

    “你应当知道,卓岑为她撑起了一个家,至少在她眼里,他是她的哥哥,倘若她能看到我的提醒,那么事情十有**会有转机。她也就不用为了失去一个哥哥而痛苦,不用在迷茫时感觉到孤独。

    “马文才,在广陵时,有好几次我看见她的眼神里写满了不安。我不知道她具体在担忧什么,但是总与近来的事相关。陪陪她吧,就单纯地陪着她几日,不要再在她身上动脑筋了。她很聪明,有些事情她其实不是不清楚,只是没有说破,但是忍耐是有限的,包容也需要耗费巨大的心力,那牺牲的是她的快乐。如果你真心爱她,就不要再给她施加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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