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场秋雨过后,学院对面的白桦林,幻化成一片金灿灿的海。 每周六下午,我都会来白桦林练习横笛。
这个红竹横笛,是我爸爸送给我的,我爸爸也是我的横笛老师。我爸爸年轻的时候在一个民间晋剧团吹过横笛,拉过头把二胡,我妈妈当时在团里唱青旦,出演过穆桂英挂帅。
不知道为什么,戏剧团解散之后,我爸爸就再也不肯碰二胡,家里的二胡也锁在箱子里,只有每年腊月初九,我爸爸会将它取出,仔细擦拭一遍。
这把二胡身上是不是有什么秘密?我好奇地问爸爸。
爸爸只是沉默,脸上升起一层浓重的阴霾,妈妈叫我永远不要再问爸爸这个问题。
我坐在白桦树下,仰望着蓝色的天空,那日的天空就像一块剔透的多棱镜,每一面都映照出南山北的脸,他的微笑,他的忧伤,他凝眉思考每一个舞蹈动作,他塞着白色耳机在月光下练习基本功……
黎可澜加入了舞蹈社,每天没课的时候,他们俩就腻在舞蹈教室排练舞蹈《梁祝》。《梁祝》是南山北编导的双人舞,准备参加全国大学生舞蹈比赛的。他们的这个舞蹈,得到院领导精神上和财力上的大力支持,舞蹈服以及一切参赛费用,都由学院承担。
指导他们的舞蹈系孟主任提议,假若,他们的舞蹈配上横笛独奏,会不会更有意韵?
黎可澜知道我会吹横笛,便邀请我担任他们双人舞的横笛独奏。
音乐系有比我更专业的,为什么偏偏选择我呢?这么重要的比赛,怎么也轮不上我这种业余之外的业余去演奏啊?
我拒绝了黎可澜的邀请。
黎可澜让我认真想想,只要我肯参加,学院就会给我一些补助。得奖以后,奖金也会分给我三分之一。对于我这么穷的学生来说,这可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也可以不用每天只吃土豆丝、馒头。
听她这么一说,我确实有些心动。
自从爸爸出了车祸,瘫痪在床之后,为给爸爸治病,家里已经欠下许多外债。五年过去,如今肇事司机仍然逃逸在外。
除去师范生每年的少许补助,再加上我偶尔会写些短文章,发表在一些晚报副刊和青春类的杂志上,赚取微薄外快,一部分作为生活费,一部分还能寄回家里。但是,这样的外快不是经常有,妈妈靠卖臭豆腐和粉团又赚钱太少。
所以,黎可澜所说的,对我还是非常有的诱惑力的。
忽然,一阵脚步声打断了我的思绪,我回头,看到南山北从一片金色中朝我走过来。
他穿着一身白色的运动服,眼眸略显忧伤,衣服口袋装着红色的随身听,耳朵里塞着白色耳机。
“给你听听这首歌。”他挨着我坐下,也靠在白桦树上,把一只耳机塞进我的耳朵。
淡色的嘴唇
还在笑
垂落的眼眸
还在眨
点燃过男孩的火焰
天空太遥远
遥远的好像
不存在
你也许还会漂很久
让天空变成海蓝色
一直不流泪的双眼
花还在沉睡
我曾听见过
远处的歌唱
很旧很旧的风
在天上
我轻轻地转向你
……
“这是叶蓓的《蓝色》,你也喜欢听叶蓓的歌?”我侧着脸惊喜的问,只可惜,我的那盘叶蓓的磁带,不知道在哪儿弄丢了。为此,我还难过了好久。
他点点头,掏出随身听,取出磁带,放在我的手心,“还认识这个磁带吗?”
“啊,这个磁带……”我接过沾染着他的体温的磁带,开心的叫出声,这正是我丢失的那盘磁带,磁带的背面,用不羁的草书,写着我的名字。失而复得的心情真的不言而喻。“这个磁带,你在哪儿捡到的?”
“在舞蹈教室外面的白桦树下。”他闪动着明眸回答。
那是我去偷偷看他练舞的时候,不小心掉在那里的。
具体是哪次掉的,我也不知道,因为有段时间,我几乎每晚都会躲在那棵白桦树下偷看他练舞。我的脸颊滚烫的燃烧起来,好像我小心藏在心底的秘密,被人一下子揭穿了。
他浅浅一笑,伸手来摸我的头发,他清浚的脸庞越来越近,他的气息轻抚般喷在我的面颊上,那干净清爽的男生味道,带着少许的薄荷味。
这个暧昧的举动,让我的心跳瞬间上升到一百二,我快不能呼吸了,我紧张的闭上眼睛,轻轻放开咬着的嘴唇。
蒙董说过,当男生用这样深情的眼眸望着你,那就是要亲吻你了,你一定要闭上眼睛。
难道,这是南山北要亲吻我了吗?
难道,南山北也喜欢我?
这么一想,我的脸颊更烫了,心跳的频率更快了,我的手和脚都不知所措,这个世界上,仿佛只剩下我和南山北两个人。
秋风为我们伴奏,秋鸟为我们欢歌,小河为我们羞涩,白桦树叶悄悄为我们呢哝。清风暖阳,这个世界,因为我倾慕的人也倾慕我,而变得越发美好。
等等……
“你的头发上有片落叶,我帮你拿掉了。”许久之后,我听到他轻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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