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凡迟玉身材再高壮些,指不定就把钟三爷给扑倒了。
可惜她充其量也就那么小一只,只有把自己撞得鼻青眼花的份。
她抬起头来,看到了男人挑着眉打量的眼神。
那眼神就好似夜间航行时塔楼上的高灯,能穿云越雾。
迟玉被他看得一阵头皮发麻,尤其他又重复了一遍。
“你就这点力气?”
迟玉硬着头皮对上他的眼神。
“这不是力气不力气... ...是你怎么趁人不备?”
船又晃了晃,摇了摇。
迟玉又在人家怀里栽了栽。
墨香味在她鼻头蹭来蹭去,清清淡淡的甚是好闻。
可她顾不得许多了,连忙挣出了钟复川的手下。
“水匪都来了!你还在这磨磨蹭蹭!怎么跟个大姑娘似得!”
钟复川抬眼瞧他。
他还没说那点子力气像个小姑娘,却被倒打一耙... ...
阎宽又派了唐百过来一趟。
“爷,咱们的船停下来了。”
迟玉紧张的不行,却见钟复川神色平静地下了床,拿过一旁的锦袍穿了起来,然后施施然出了舱房。
水匪来了,不逃跑吗?
迟玉一连跟了他好几步,生怕他一介书生没见过刀光剑影,给他吓着了。
谁料男人淡定的很,信步到了船头。
水匪的船就停在钟氏船一旁,阎宽正与那船上一个当头的水匪交涉。
迟玉跟着钟复川身后,紧紧盯着那边的局势,却见那水匪头子瞧见了钟复川,遥遥向他行了一礼。
这... ...如今的水匪都这么有礼貌吗?
迟玉讶然,又见钟复川也客气地还了礼。
接着两方走到了一处。
那水匪说,“我手下新上来的小弟,不知道是三爷的船,方才冒犯了。”
钟复川笑笑表示没关系。
迟玉皱着眉头看着和谐的双方。
那水匪看起来与钟复川甚是熟稔,连声叫着三爷,道完歉,又从袖中拿了块牌子出来。
“三爷海涵,大人不记小人过,在下没什么可赠之物,唯有此牌赠与三爷,或许后面路上能用得上。”
天黑着,瞧不清牌子上写了什么。
迟玉却见阎宽眼睛亮了起来,满眼的兴奋。
看来是好东西了。
钟复川当然没有拒绝,笑着收了下来,又叫了阎尖。
“当家的出一趟船甚是辛苦,钟某也得有所表示。”
阎尖早已准备好了一个匣子,递了过去。
那匣子沉甸甸的,不是旁的,竟然是白花花的银子。
迟玉讶然。
钟复川那一枝出事之后,他已经离家三年,哪来这么多钱?
而且钱不是要紧的,要紧的是他和水匪的关系。
当下,钟复川见那水匪当家收了银钱,又说了一句。
“今岁科举考试频繁,当家的若是没什么旁的事,倒是可以享享清闲。”
那水匪一愣,接着笑了起来。
“三爷说得是,读书人么,咱们多半还是敬着的。”
钟复川闻言笑着点头。
迟玉眨眨眼。
这算是钟复川花钱让水匪给科举的学子行个方便了吗?
话说完,两方都没了更多言语,再此行礼,各自离去了。
天上又厚厚的云飘了过去,飘去了天边。
明月当空,清辉洒下,江上波光粼粼。
迟玉小心地打量着钟复川。
男人这才回头看了她一眼。
迟玉想问什么,他先开了口,口气甚是不善。
“回你自己房间睡去。”
迟玉:“... ...”
难道她晚上睡觉又拍床了?
她不好意思地摸着鼻子尖走了,没发现钟复川在她背后,盯着她的小身板又是一阵打量。
手下似乎还残留着方才反手拉她的触感。
钟复川皱了眉。
*
白沙巡检司。
李郁林赶到的时候,已经到了后半夜。
他见了巡检司的人,问了一下今夜白沙河段的状况。
巡检司的人有点糊涂,“您是要问有没有水匪出没吗?”
李郁林点头。
巡检司的人表示没有,“刚有巡逻的船回来,江上平静如常,没有水匪。”
李郁林松了口气,又让青岩跟巡检司的人问了一句钟氏的船。
人回答,“那船走了,眼下约莫出了吉安府,进了临江府了。”
李郁林沉默。
巡检司的人还以为那船有问题,青岩连忙摆手说不是。
巡检司的人不知道这位李同知的公子要做什么,只是见他目色沉沉,对着广阔漆黑而一条船都没有的江面,低喃着幽幽说了一句话。
“所以,你是跟着他一起去临江府了,是吗?”
“你”是谁?李公子这是在跟谁说话呢?
巡检司的人不知道。
却是见那李家公子脸色突然白了下来,手下按住了膝盖。
巡检司的人被吓了一跳,听见他的小厮急忙上前询问。
“爷可是膝盖又痛了?您赶路赶得太急了,得好生歇着了,不若咱们就在此暂歇两日... ...”
话没说完,被那李公子声音冷淡地打断了。
他修长的手指扣住了一双膝盖,指骨处微微泛白。
“无妨,只要我这一双腿还没废了就行。”
他说完,向外转动了轮车。
“去临江府。”
... ...
临江府境内。
钟复川的船行得很慢,连那种不起眼的小渔村也停下来吃一顿饭再走。
迟玉又伺候了他几天,但总觉得,他有意无意地打量着她。
于是她这几天分外老实,甚至不太敢跟他说话。
好在一路除了吃饭也没有旁的事情,晚间他也不让她上夜了,估计还是嫌弃她太吵了吧。
迟玉乐得自在。如此几天过去,到了临江府城。
一同到达的,还有吉安府府试的成绩。
迟玉在下船前就问唐百,“怎么样?三爷府试能拿个什么名次?”
唐百忙着手里的活,“回小爷,是中等名次。”
迟玉皱眉,“有多中等。”
“就是最中间的那种中等。”
迟玉:“... ...”
成绩的消息还没到,就这么确定的吗?
他们下了船,先去了客栈安顿。
而另一行人也刚刚到达临江府城,等待着几日之后的院试。
这群人不是旁人,正是钟氏一族的族长钟友励,和参加院试的钟氏学子。
其中五人,不巧正是钟复川在吉水县见到的长脸男和圆脸男一行。
长脸男名唤钟子康,圆脸男叫做钟子健,是一对亲堂兄弟。
他们当下到了钟友励和钟密父子的宿处。
“... ...我们写的可是联名信,族长您可不能当做没看见。”钟子康说,“我们五个一致认为,合该禁了那钟复川三年的科举。”
圆脸男钟子健在旁应和,此刻倒是不提自己夹带小抄、有意作弊的事情了。
只是说,“反正他三年也未必有什么成绩,禁他便是除了晦气,大家都好。”
话音未落,被族长钟友励瞪了一眼。
“张口闭口晦气... ...子不语怪力乱神!”
“可那钟复川确实被上面的人盯着,连带着咱们钟氏一族都被打压。”
钟子康说,剩下几人都点头同意。
钟友励一阵头痛。
“这话也是子虚乌有,若真被盯上,被打压,钟复川就过不了今次府试了。”
房中此时静了一下,接着那几人都问了起来。
“钟复川过府试了?什么成绩?”
钟密早先找人将榜都抄了下来,当下给这几人一看。
钟复川好巧不巧地,就排在了整张榜的最中间,一个中间的不能更中间的名次。
“这... ...他成绩也不过如此。”
钟密干咳了一声,钟友励说确实不够突出。
“但今次钟氏学子府试只有三人通过,另两人都在榜末。”
换句话说,钟复川是钟家府试里成绩最好的了。
然后钟友励又问了他们几个,“你们当时都如何名次。”
巧了,也都是中下流而已。
唯有长脸男钟子康稍强,但比钟复川还低了两名。
这几人被比较的脸色难看。
但越是这样越是不忿,“钟复川那一枝得罪了人,毫不收敛还继续举业,实在让我等无法安心,请族长禁他三年科举!”
这几人反复如此说,钟友励勉强撵走了他们,一阵阵头疼。
儿子钟密过来看了他一眼,钟友励问他如何看待这事。
钟密没什么好看待的。
“今岁通过府试的人又比往年少了,连街上混子田六,都能过了府试,爹真觉得,咱们钟家这般和钟复川毫无关系?”
钟友励皱眉,“可他自己是过了的,他是有学问的,我禁了他的举业对他惩罚太大。说起来,他有什么错?”
但钟密没有就此再说什么,神情稍显冷清。
“他这点学问,爹还真就当回事了,难道还真把状元命信以为真了、?”
钟友励头痛不已。
钟密又说了一句,“除非他院试也能过,再拿下高名,不然留着他科举,对其他人威胁太大。”
钟友励一时间没说话。
不说别人,只说自己的儿子钟密,童生试已经过了,今岁要参加乡试。
谁又知道会不会受影响呢?
钟友励看着书案上的联名信,动摇了起来。
*
另一边,钟复川一行等待着几日后的院试。
他们宿在城里提前预定好的院子,不用因为来的晚就跟旁人挤在一起。
换言之,他通过府试似乎也早就料到。
迟玉并不意外,唯一让她意外的是,他还真就考了中等名次。
中间的不能更中间。
一个有十足把握的人,能考这种名次?
但她不好问,最近钟复川盯她盯得有点紧,吓得她能不在他脸前露面,便不露面。
但是吃饭的时候,跑不了要当小厮伺候他。
当下,桌上摆满了饭菜,钟复川又盯着迟玉看了一阵。
他坐着,迟玉站着,她给他布菜的时候,他刚好抬头能看到她的脖颈。
她领口一向严实偏高,倒是看不出什么。
恰在这时,阎宽进了房,她抬头看了阎宽一眼。
她抬起头来,终于露了些许脖颈在外。
相比她脸上暗黄的麦色,露出的那段脖颈竟然白皙而细软。
钟复川眼皮一跳,看到了她那脖颈上,平平如也。
似是... ...没有突起的喉结?
钟复川眉头皱成了疙瘩。
迟玉并没注意到他的眼神,只是夹了一筷子酱鸭给他,说着,还捏了一撮芝麻,细细洒在酱鸭上。
“三爷尝尝,这样吃蛮不错的。”
钟复川没出声,忽然盯住她说了一句。
“娘里娘气。”
迟玉:???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明晚9点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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